黑羊看了那一行字一眼。


    不得不說,以它那極為挑剔苛刻的眼光看,依舊不得不承認,蘇奕寫的這一行字真漂亮。


    字跡飄逸飆灑,鐵畫銀鉤。


    難得的是每一字自有精氣神所在,當目光看過去,甚至能從中感應到一股大道玄機!


    下筆有神,也不過如此!


    “我是此間漂泊客,一蓑煙雨任平生……”


    黑羊心中喃喃,“這家夥的心境可著實夠豁達的。”


    前一句有天地逆旅,我為過客的感慨和悵然。


    後一句,則有豪邁出世之意蘊。


    一時間,黑羊看向蘇奕的眼神也帶上一絲異樣。


    字如其人,字為心聲。


    隻看這句話,黑羊大概就明白了蘇奕此刻的心境。


    “走了。”


    蘇奕邁步長空,扶搖而去,衣袖和衣袂似青雲翻卷,瀟灑絕俗。


    黑羊跟隨其後。


    黃雀掌控周虛規則,親自為蘇奕和黑羊開辟出一條通往周虛之外的道途。


    直至目送蘇奕和黑羊的身影消失在那無盡時空深處,黃雀這才收迴目光。


    “主人所留墨寶,隱然蘊含著周虛規則的氣息,若他願意,本可以用自身之道取代天道的……”


    黃雀凝視著蘇奕寫的那句話,喃喃自語。


    下一刻,它揚起翅膀,騰空而去。


    赤鬆山,依舊是神域最神秘禁忌之地,在定道之戰落幕後,就歸於九淵之下,從世間消失。


    或許,當有朝一日蘇奕從命運長河上歸來時,赤鬆山才會再次重現天日。


    這一天,蘇奕離開了神域天下,踏上前往命運長河的征程。


    世間無人知曉。


    唯有棲霞島上,眾人皆眺望天穹,遙送祝福。


    ……


    在神域和命運長河之間,相隔著無盡時空。


    這無盡時空中,到處是時空壁障,穿行其中,隨時會有迷失的風險。


    蘇奕清楚記得,靈然帝尊曾談起,在神域證道永恆,需要前往命運長河上築就永恆道根。


    靈然帝尊也曾談起,從神域證道前往命運長河的這條路,被稱作永恆天關。


    當年她在證道永恆時,之所以三次都落敗,就在於前往命運長河的路上,遭遇了諸般詭異大劫。


    那些詭異大劫有的針對心境、有的針對道軀、有的針對神魂,各不相同。


    甚至,這無盡時空中還分布著許多活著的“詭靈”!


    這種詭異的生靈,以吞噬修道者的心境和神魂為食,便是永恆人物碰到,也九死一生。


    對蘇奕而言,他已證道永恆,踏足逍遙境,無須再闖什麽永恆天關。


    但前往命運長河,同樣需要穿過那無盡時空才行。


    此時,他就和黑羊一起,在這無盡時空中跋涉。


    一路上,蘇奕一身氣息不斷攀升,就像打破了一身的枷鎖,龍歸大海。


    整個人都徹底輕鬆下來。


    再看一側的黑羊,身上的氣息同樣也在攀升,並且變得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恐怖。


    簡直像無止境般。


    “離開了那神域,才讓本座終於能喘一口氣了。”


    黑羊開口,傳出一道嬌潤清脆的女子聲音,直似天瀾在迴蕩,煞是動聽。


    蘇奕驚訝,“能說話了?”


    黑羊一呆,旋即喜悅道:“好像真的可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仰頭大笑起來,邁開蹄子來迴蹦?。


    蘇奕腦海中蹦出三個字:“羊癲瘋”。


    當然,他不會說出來。


    黑羊此刻的氣息很恐怖,一身境界之高,讓蘇奕都無法揣度,無法判斷。


    但總之,肯定不是什麽逍遙境的永恆人物可比。


    “奇怪,按第一世的說法,勾陳老君最不喜羊說話,所以他所養的羊群,全都口不能言,可這黑羊怎麽就說話了……”


    蘇奕暗道,“難道說,勾陳老君留在黑羊身上的封印並不完整,亦或者是出了問題?”


    思忖時,黑羊猛地扭頭,眼神冷幽幽看向蘇奕,“怕不怕本座現在殺了你?”


    它一身氣息如淵如獄,眼神深處似有詭異的血色冷電閃動,極為懾人。


    蘇奕卻隻當沒看到,自顧自道,“你可曾恢複記憶?”


    黑羊冷冷盯著蘇奕,就是不說話。


    蘇奕笑道:“你這輩子若不想要以前的記憶,像一隻羊一般活下去,盡管動手。”


    黑羊冷哼道:“本座從來不怕威脅,像你這麽弱的角色,也威脅不到本座,這次就算了,以後你倘若惹我不高興,說不準我會立刻擰掉你的腦袋。”


    蘇奕瞥了一下它的蹄子,“擰掉?你這蹄子怕是沒法擰吧?”


    砰!


    黑羊一蹄子揣在蘇奕屁股上,看到蘇奕捂著屁股飛出去數十丈,它不禁大笑道:“那本座就踹你!省得你不知道什麽叫天高地厚!”


    蘇奕揉了揉屁股,笑著調侃道:“你一個女人,卻喜歡用手拍我的屁股,不害臊麽?”


    “你……”


    黑羊眼睛一瞪。


    蘇奕連忙擺手,“開玩笑,你若再動手,我可也就不客氣了。”


    黑羊正欲動手,可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最終冷冷道:


    “我可不會忘了你以前那些冒犯之舉,現在我不與你計較,是身為老前輩,不屑和你一個剛證道的小家夥計較,以後你若再敢對我不敬,我也會不客氣!”


    蘇奕笑了笑,不置可否。


    似乎因為能說話的緣故,黑羊顯得很高興,走路時都頭顱高抬,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勢。


    讓蘇奕驚訝的是,這一路上,黑羊雖然極力掩飾,可它身上的氣息依舊在不斷變強!


    “這女人難道是一位永恆第五境的天君?否則,這氣息怎會變得越來越晦澀,越來越恐怖了?”


    蘇奕心念轉動。


    可惜,他隻和逍遙境層次的對手廝殺過,對之後的神遊、寂無、無量、天命四大境界的認知並不多。


    以至於無法真正判斷出黑羊的道行。


    “命運長河浩瀚無垠,分布著不知多少界域,你此次前往,可有要去的地方?”


    黑羊忽地問道。


    它嗓音若,悅耳之極,若不看它,隻聽聲音,都會讓許多人身心愉悅,骨頭發酥。


    一句話,讓蘇奕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第二世江無塵的業障化身邪劍尊、無量帝宮聞天帝、南天道庭、七煞天庭等等。


    也想起了那個少年僧人、陸釋、祖巫、傳說之主王執無等人。


    到最後,還想起了曾被窮奇山主接引離去的靈然帝尊、以及河伯、公冶浮屠等等。


    半晌,蘇奕才收攏思緒,道:“去永恆天域!”


    理由很簡單――


    邪劍尊就在那!


    “永恆天域……”


    黑羊呢喃,“奇怪,為何我會對那個地方產生排斥和厭憎之意。”


    蘇奕一怔,試探道:“或許是因為以前在那吃過大虧的緣故?”


    黑羊翻了個白眼,“那命運長河上,能讓本座吃虧的還沒幾個!”


    接下來,黑羊不說話了,明顯有心事,也不知在思忖什麽。


    蘇奕則在和腐朽劍鞘中的第一世心魔交談。


    “紀元鼎?此寶我聽說過,誰能執掌,誰就能成為紀元之主,執掌紀元長河的秩序,但據說此寶藏有大玄機,大殺劫,你可要當心一些。”


    第一世心魔說著,話鋒一轉,“定道之戰中,蕭戩慷慨赴死,而你則隻能眼睜睜看著,心中怕是很不痛快吧?”


    之前,蘇奕已經把定道之戰的經過都告訴他。


    蘇奕頷首道:“不錯。”


    此時,直至現在都讓他意難平!


    “要不要我幫你出口氣?一些老東西敢破壞我當年立下的規矩,從眾玄道墟殺來,簡直是不要臉!換做我,非斬掉他們的狗頭不可!”


    第一世心魔殺氣騰騰。


    蘇奕不為所動,神色平靜道:“這些事情,我會自己來解決。”


    第一世心魔沉默片刻,道:“蕭戩一死,你已經可以融合他當年留在九獄劍中的道業力量,為何不這麽做?”


    蘇奕搖頭道:“不想。”


    第一世心魔嘖嘖道:“英雄惜英雄,不忍繼承他的所有?可你該清楚,你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啊!包括那邪劍尊,哪怕你再厭憎他,他也是你第二世的業障心魔!”


    蘇奕道:“你怎麽不說你?”


    第一世心魔哈哈大笑,豪氣淩雲道:“以後你有能耐,盡管拿去!”


    蘇奕沒心思和他扯淡,直接道:“你可知道蕭戩手中那一部書卷,究竟是什麽來頭?”


    第一世心魔沉默片刻,道:“我記得以前告訴過你,蕭戩轉世之後,曾竊取一線命運的玄機,才以特殊的方式活了下來。”


    “他之所以能竊取命運之機,就和這一部書有關!”


    蘇奕精神一振,道:“詳細說說。”


    “這部書來頭很大,有的稱它為‘命書’,別看隻簡簡單單兩字,以‘命’為名,最犯忌諱。”


    第一世心魔語氣低沉,道,“有人稱它為‘太虛道境’,據說此書內,有著一方世界,若能進入其中修行,可參悟真正的命運真諦。”


    “有的則稱唿此書為‘造化之書’,所謂造化,便是大道,是天運。”


    “總之,此書很古怪,我生前時候,就一直在尋覓此書,但一直無緣得到,對於它的了解,也僅僅隻是聽了一些傳聞和秘辛而已。”


    說著,他唏噓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哪怕強大如當年之我,也有許多參不透、得不到的東西呐。”


    這種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自吹自擂,被蘇奕直接無視了。他正要繼續詢問,在前邊引路的黑羊悄然間頓足,道:“好像碰到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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