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楊柳依依。


    正值晌午十分,烈陽高懸。


    遠處的龍津渡口附近,舟船如林,稠密如織,來往行客如過江之鯽,極為熱鬧。


    蘇奕剛來到岸邊不久,一頭疾光雀從天穹俯衝而至,一對利爪中帶來一封密函和一個布袋。


    在傅清遠和穀采凝震驚的目光中,蘇奕探手拿過密函,打開一看,就見上邊寫道:


    “公子抵達玉京城後,可前往城西瑞安坊、桃符巷子、往裏第三座庭院內暫居,此庭院名喚‘鬆風別院’,乃我十方閣所設一處秘地,早已閑置多年,還請公子笑納。”


    “玉京城乃皇都重地,城內設有一百零八座觀星樓,由皇宮影龍衛的高手一一坐鎮,以監控城中動靜,防範災禍發生,公子行事時,當警惕被影龍衛盯上。”


    “玉京城內,無法以疾光雀互傳消息,若公子有事,可捏碎布袋內所裝的‘金橋符’,我十方閣自會派人前往與公子謀麵。”


    “最後,預祝公子玉京城之行順利。”


    落款:鴻濟和尚敬上。


    看罷,蘇奕隨手毀掉信箋,將布袋打開,就見其內裝著足足十塊金色玉符。


    這便是所謂“金橋符”了。


    想了想,蘇奕直接取出兩塊金橋符,遞給傅清遠:“若兩位進入城中後,因我蘇某人之事而受到牽累,可捏碎此符進行求助。”


    不由分說,便塞進傅清遠手中。


    “多謝公子!”


    傅清遠和穀采凝對視一眼,內心觸動,感激不已。


    他們可沒想到,此等時候,蘇奕這等存在竟還能考慮到他和師妹的安危。


    蘇奕笑了笑,心中暗道,十方閣若知道我將金橋符這麽贈人,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蘇奕倒是敢肯定,若傅清遠二人真有求助之時,十方閣定然不會不幫了。


    “那咱們就此別過,告辭。”


    蘇奕說著,轉身就走。


    他一向如此,從不喜在辭別之際拖泥帶水。


    目送蘇奕那頎長的身影遠遠消失,傅清遠和穀采凝莫名地鬆了口氣,就如同卸掉了心中的壓力般。


    顯然,之前和蘇奕一起乘老黿渡江的這一路上,兩者內心都並不輕鬆,拘謹且忐忑。


    不過,當真正和蘇奕分別,兩者輕鬆之餘,內心莫名地泛起一絲悵然。


    斯人若謫仙,可望不可即!


    “師兄,我倒是沒想到,如蘇奕這般存在,竟還能考慮到咱們會否被他牽累,著實讓人意外。”


    穀采凝脆聲道。


    這清秀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欣喜。


    “這才是真正的高人風範,或許也隻有擁有這般胸襟者,才能在道途上擁有這等高深莫測的造詣吧。”


    傅清遠也是感歎不已。


    沒多久,兩者小心收好金橋符,朝遠處龍津渡口行去。


    尚在半途,遠處江麵上忽地傳來一道聲音:


    “清遠、采凝,你們倆小家夥倒是跑的挺快的,都搶到我們前邊抵達龍津渡口了。”


    遠遠地,就見一艘渡船駛來,船上立著一群人。


    為首的,灰發蒼然,精神矍鑠的男子,一襲寬袖長袍,淵渟嶽峙。


    此人赫然正是星崖學宮大長老濮邑!


    “師伯!”


    傅清遠和穀采凝齊齊揮手,麵帶振奮之色。


    經曆了之前的種種事情,在此刻看到濮邑,兩者就像找到了值得信賴的靠山般,心中歡喜不已。


    很快,渡船靠岸,濮邑帶著眾人走過來。


    “走吧,看著時辰,傍晚時分,我們便可抵達玉京城。”


    濮邑含笑道。


    此次秋闈武比,他作為星崖學宮大長老,主動承擔帶隊的角色,帶著一眾傳人前來玉京城。


    “師伯,我有要事要跟您稟報,能否……單獨聊聊?”


    傅清遠遲疑了一下,低聲開口。


    濮邑怔了怔,點頭道:“你跟我來。”


    說著,帶著傅清遠來到遠處的一片楊柳林內,溫聲道:“怎麽了,莫非這一路上遇到了什麽狀況?”


    傅清遠深唿吸一口氣,略帶忐忑道:“師伯,我和師妹極可能……闖禍了……”


    他低著頭,不敢去看濮邑的眼睛。


    濮邑眉頭微皺,道:“莫怕,你且如實道來。”


    傅清遠不敢隱瞞,便把之前和蘇奕如何相識,以及一起乘樓船渡江的事情一一說出。


    說到蘇奕的身份暴露時,傅清遠心中發虛,渾然沒有注意到,被他敬畏有加,視作依仗的大長老,眼神悄然變得古怪起來。


    直至談起蘇奕憑虛淩空,與使風流在清瀾江之上那一場大戰時,濮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臉色也變了。


    如今……蘇奕蘇公子,都已強大到讓使風流狼狽而逃?


    濮邑內心震顫。


    他這樣的反應,看在傅清遠眼中,讓得後者愈發心虛了,滿麵慚愧道:“師伯,我也沒想到,路上相遇的一個年輕人,竟會是蘇奕這位恐怖到無法想象的存在,若早知道……”


    濮邑不禁笑起來,打斷道:“傻小子,這哪裏是闖禍了,分明就是遇到了一樁天大的善緣!”


    “啊?”


    傅清遠頓時有些糊塗了,他本以為,大長老會痛罵自己一頓。


    誰曾想,這樣的事情非但沒有發生,自己竟還被誇讚了!


    “你啊,還是太年輕。”


    濮邑感慨道,“在真正的修行者眼中,若能和蘇公子結識,就已經稱得上是三生有幸,八輩子修不來的福氣!”


    “這……”


    傅清遠愈發糊塗了,無法理解,難道大長老不擔心和蘇奕結識,會被牽累?


    須知,這天下不少人可都視蘇奕為禍患啊。


    “也對,或許正因為你和你師妹年輕,又曾仗義出手,或許正是因為這份難得的秉性,才讓蘇公子願意和你們一起結伴而行。”


    濮邑略一思忖,大概就猜出了蘇奕當時的心思,一時都不由有些羨慕傅清遠和穀采凝了。


    須知,當初他為了和蘇奕攀上交情,可是絞盡腦汁,最終還是在鎮嶽王木晞的帶引下,才和蘇奕建立了一層同盟關係,登上了蘇奕這條大船。


    可誰曾想,傅清遠和穀采凝這樣的小輩,卻竟能夠僅憑一份發乎於心的秉性,就有機會和蘇奕一起結伴而行……


    如此對比,濮邑內心焉能不感慨。


    “師伯,蘇公子臨走前,還分別贈了我和師妹一塊玉符,說是若我們二人被他的事情牽累,可捏碎此玉符求助。”


    說著,傅清遠把自己所得到的那塊玉符拿出,正要遞過去。


    濮邑連忙道:“快收下!蘇公子所贈之寶物,豈能隨便拿出來示眾?”


    話雖這般說,他內心又是一歎,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嗎?蘇公子對這倆小家夥未免也太照顧了吧?


    “對了,蘇公子人呢?”


    忽地,濮邑意識到一個問題。


    傅清遠連忙迴答道:“剛離開不久,大概……有一盞茶時間?”


    濮邑略一沉吟,道:“這件事,莫要和其他人提起,待會你也去叮囑采凝一聲,告訴她莫要將蘇公子贈你們玉符的事情泄露出去。”


    傅清遠肅然答應。


    濮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溫和道:“清遠,不管你在此次的秋闈武比上能取得什麽名次,我都願收你為關門弟子,不知你可願意?”


    傅清遠登時大喜,連忙答應:“弟子自然願意!”


    濮邑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走吧,我們和其他人匯合,啟程前往玉京城。”


    而他心中則在琢磨,等到了玉京城,先去和鎮嶽王木晞聯係,然後一起找個機會去拜見蘇奕。


    不管如何,如今這天下的目光,幾乎都聚焦在玉京城,誰都清楚,當蘇奕抵達玉京城,勢必會有滔天風雨爆發。


    這等時候,身為蘇奕大船上的一員,豈能袖手旁觀?


    ……


    龍門關。


    玉京城外四大關隘之一,如若一道防線,鎮守在玉京城外。


    此關足有百丈高,通體以巨石搭建,澆築以靈材汁液,本身便是一座大陣的樞紐。


    傳聞當此陣運轉,龍門關便會化作一座極為可怕的殺陣,足以威脅到陸地神仙人物!


    此時,在龍門關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排成了一條長龍。


    而在龍門關兩側,駐紮著一支氣息極為精悍的士卒。


    更有一個身著褐色長袍的威猛中年,背負長刀,佇足在龍門關百丈高的圍牆之上,冷眼掃視附近行人。


    十天前,駐守龍門關上的大周名將“齊連玨”奉當今周皇旨意,下達命令,但凡出入此關者,皆需經過重重檢驗。


    據說,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有許多來自大魏、大秦的密探試圖潛入玉京城,不得不嚴加防範。


    蘇奕也排在隊伍中。


    他倒是沒想到,僅僅是進入玉京城而已,會碰到這等事情。


    “下一個。”


    很快,就輪到蘇奕了。


    就見一名身負重甲的士卒上前,拿著一遝人物畫像,一邊打量蘇奕,一邊對比。


    蘇奕注意到,那畫像上有男有女,顯然是被大周視作境外密探的角色。


    “你身上可有證明身份的路引?”


    片刻後,士卒收起那些人物畫像,問道。


    蘇奕微微搖頭,他哪會準備這等東西了。


    “沒有路引,就需要進一步勘驗你的身份了。”


    士卒眉頭微皺,拿出一個青銅寶鑒,語氣生硬道,“站好別動。”


    說著,將青銅寶鑒舉起,對準蘇奕。


    頓時,光滑明亮的寶鑒上,湧現一陣靈性光霧。


    可僅僅瞬息——


    砰!


    這青銅寶鑒突兀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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