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台前。


    氣氛沉悶下來。


    蘇奕靜靜地立在那,不疾不徐,從容自若。


    定道者卻沉默了。


    半晌,祂才說道:“對決之前,能否迴答我一個問題?”


    蘇奕道:“說來聽聽。”


    定道者眸光直視蘇奕,“之前的你,究竟如何實現的究極涅盤?”


    蘇奕道:“一個人留在世上的痕跡可以抹去,但存在於眾生心中的記憶,可無法被抹掉。”


    眾生記憶?


    定道者眼眸悄然眯起,似依舊難以理解,道,“和眾生信仰之力類似?”


    蘇奕搖頭:“不一樣,眾生信仰之力依舊可以被抹除掉,而我也從不曾凝聚信仰之力,也不需要眾生仰慕於我、虔誠敬畏於我。”


    “那是何故?”


    定道者皺眉。


    蘇奕道:“眾生為我,我為眾生,難道你忘了,之前對決時我已說過,這次要不自量力,代替眾生一戰!”


    定道者沉默了。


    祂聽不懂!


    也無法理解,蘇奕所謂的“眾生”之意。


    可事實證明,蘇奕之所以能活下來,或許正如他所說的,他就是眾生,眾生就是他。


    仿佛看穿定道者心中疑惑,蘇奕道:“很早之前,我就和孫禳探討過何謂眾生,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世間眾生,便是涅盤混沌的生機所在!”


    “故而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說法,因為在整個涅盤混沌眼中,無論是如你我這樣的修道者,還是世間凡夫俗子,皆是世間生命的一部分,並無高低尊卑之分。”


    轟!


    一下子,定道者如遭雷擊般,心中的迷霧被劃破,徹底明悟過來。


    蘇奕一個人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眾生,但他卻能禦用整個涅盤混沌的生機。


    隻要世間有生機在,他就能活!


    這無疑意味著,要殺蘇奕,除非把整個涅盤混沌的一切生機都抹除掉。


    然而這可能嗎?


    一側的引渡者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她一眼看出,定道者此刻罕見地失態了!


    顯然是被蘇奕的話驚到。


    蘇奕則拎出酒壺,仰頭喝起來。


    定道者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也是他此生修行至今遇到最強大的一個對手。


    對方的胸襟、性情、氣魄皆可稱得上絕世。


    故而哪怕和對方進行大道對決,蘇奕也不介意和對方多聊一聊。


    之所以不藏著掖著,並非是什麽心境爭鋒,而是沒必要。


    再加上有阿采的關係,蘇奕在麵對定道者時,則有著不一樣的感觀。


    許久,定道者才說道:“你都已能禦用涅盤混沌的生機力量,卻為何不曾踏入生命道途?”


    蘇奕笑了笑,道:“你可曾想過,作為涅盤混沌的誕生之地,諸天萬道的起源,這鴻蒙禁域的布局?”


    定道者不假思索道:“當然!但凡有點眼力的,皆可辨別出,整個鴻蒙禁域呈現出一個‘命’字景象!這其中難道也有不為人知的玄機?”


    鴻蒙禁域的入口,有天極山和地極地,兩座山中間,便是進入鴻蒙禁域的入口。


    這就是“命”字下邊的兩張口。


    位於他們腳下的鴻蒙道山,便是“命”字中間的一橫。


    命字最高處,則是一個“人”字。


    在定道者看來,這個“人”字,便是位於封天台之上的生命道途。


    蘇奕道:“鴻蒙道山阻隔於前,就像命字中的那一橫,自萬古以來,阻斷了不知多少強者的求道路。而現在,我們就立在這一橫之上。”


    說著,蘇奕目光望向封天台之上,“命字最上邊的‘人’,代表生命道途,倒也不錯,可在我看來,這個‘人’代表的是眾生!”


    定道者皺眉,“眾生?”


    蘇奕頷首:“若無眾生,這涅盤混沌就沒有生機,同樣,若無涅盤混沌的生機,自然也無這世間眾生。”


    他目光挪移,看向定道者,“莫要把自己和眾生分開,也莫要對立,你、我、引渡者隻要活著,便有各自的‘命’,哪個不是眾生中的一個?這才是這鴻蒙禁域的絕妙之處,也是生命之道的真諦!”


    頓了頓,蘇奕這才迴答定道者的問題,“前世的我,在轉世之前就有機會踏足生命道途,可卻沒有這麽做。”


    “今世的我,已看到、也感悟到真正的生命道途,但,我所求的大道,不該隻是踏足生命道途這麽小。”


    一番話,落入定道者耳中,饒是祂早見識過蘇奕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氣魄,當聽到最後時,也不禁錯愕,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荒誕。


    生命道途也可被視作“小”?


    這被世間任何始祖聽到,怕都會視作胡言亂語吧?


    “當然,我終究還是要踏足生命道途的。”


    蘇奕道,“隻不過我和你不一樣,不著急破境。”


    定道者沉默不語。


    之前的祂,自以為早已把蘇奕的一切都看透,可直至此刻,祂忽地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不曾看透過蘇奕。


    蘇奕也沒有再說什麽,該說的都已說了,夠了,到最後的確終究還是要在大道上論高低。


    他仰頭將壺中酒一飲而盡,目光正視定道者,“請!”


    也不見動作,引渡者和其腳下的不係舟憑空挪移到了封天台遠處。


    “請!”


    定道者眸光悄然變得澄澈空淨,再無一絲雜念。


    蘇奕由死而生,身上發生了究極涅盤般的變化,明顯和之前不一樣。


    可定道者已踏足生命道途,哪怕一身道行還未錘煉出生命法則,但一身實力早已和破境之前截然不同。


    這等情況下,定道者自然無所顧慮。


    轟!


    鴻蒙道山震顫。


    天穹深處,諸天萬道再次顯化出來,如若群星羅列,流轉如若星河般的紫色混沌道光,盡數融於定道者一身之中。


    祂的身影一下子縹緲空靈,偉岸神秘。


    在引渡者眼中,完全可以用“至高無上、浩渺如天”這八個字來形容定道者那一身氣勢。


    太過恐怖。


    仿佛那諸天萬道、周虛規則、乃至於世間一切規矩和秩序,都被祂執掌在手。


    一如唯一主宰!


    這等氣勢,也是定道者破境之前不曾顯現過的。


    “這……就是生命道途的修為?”


    引渡者心顫。


    但下一刻,引渡者就驀地注意到,一股玄妙神異的劍意扶搖而起,直衝天穹深處。


    衝得諸天萬道亂顫,硬生生打破了周虛規則的覆蓋,也把定道者那一身籠罩天上地下的威勢衝垮一角!


    那劍意如此淩厲,一如無堅不摧。


    再看蘇奕,就那般閑散地立在那,一身上下,渾然沒有任何其他氣息,隻有一道純粹的劍意。


    渾看不出任何端倪,也無法感知到那劍意中的任何玄妙。


    可當一眼望去,就像看到一道不受周虛規則羈絆、不受天地阻礙的光。


    無拘無束、無所掛礙。


    那是一種真正的大自在,仿似能超脫一切!


    就是這樣一道劍意,扶搖而起,非但抵擋住了定道者那一身的威勢,還儼然呈現出分庭抗禮的態勢!


    引渡者不禁愣在那。


    無論定道者,還是蘇奕,兩者各自身上顯露出的大道境界,皆讓引渡者無法揣測。


    可起碼她的眼力還在。


    之前對決時,定道者還未破境,就一直力壓蘇奕一頭,直至將蘇奕擊殺,蘇奕都處於劣勢。


    而如今,定道者都已破境,踏足古今近乎無人踏足的生命道途,可再次和蘇奕對峙時,竟然無法在氣勢上再壓製蘇奕!


    引渡者如何不驚?


    這無疑意味著,蘇奕身上發生的那一場究極涅盤,帶給蘇奕的蛻變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定道者自然也看出這一點。


    祂眸光沉靜,心神不動如山,不曾受到影響,直接出手。


    轟!


    一條紫色長鏈掠出,牽引諸天萬道顯化的紫色混沌道光,垂落而下。


    一如紫氣天降,萬道相隨。


    真正的無上天威,也不過如此!


    蘇奕衣袖鼓蕩,驀地一揮。


    封天台前,劍鳴如潮,煌煌如混沌初開之聲,撼天動地,震得封天台嗡嗡震顫。


    而一道劍意橫空一閃。


    轟!


    紫色長鏈四分五裂。


    那周虛之上,諸天萬道所化的星辰之間,都出現一道筆直的劍痕。


    一如星空被撕裂一道痕跡!


    定道者眉宇間浮現一抹異色。


    此刻的蘇奕,比之剛才被擊殺時強大了可不止一倍,簡直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這非但沒能讓定道者忌憚,反而讓她心境中的戰意被點燃。


    萬古等待的一場破境已經實現。


    祂已踏足生命道途,放眼四顧,舉世無二,再無人可及,自然也就意味著,再無對手。


    可現在的蘇奕,卻顯露出如此不可思議的戰力,這讓定道者大有再次遇到對手的欣喜之感。


    恰可以拿來磨刀,以此印證和淬煉踏足生命道途之後的境界!


    沒有猶豫,定道者邁步長空,衣袂飄舞之間,抬手一按。


    轟!


    星河流轉,光焰璀璨。


    一道囚籠般的禁錮法印,帶起厚重無量的混沌本源力量,轟隆隆鎮壓而下。


    之前,定道者就曾以這般神通,一步步禁錮和壓製蘇奕,最終將蘇奕鎮殺。


    而相比起來,定道者此刻施展出的這等力量,威能已截然不同。


    變得更恐怖。


    一如引渡者之前的感受,隻此一擊,便有至高無上,浩渺如天的大道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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