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動地的絕豔劍芒肆虐在這座浮空島的上空,瘋狂地宣泄咆哮著能量。

    劍氣森森,如虹如龍,如獄如塚。

    岩仇等人一眼望去,隻覺得眼前盡是淩厲鋒銳至極的白光,哪怕隻是看看,都覺得眼睛又酸又疼,淚腺被刺激得收攝不住,個個兩眼通紅……或許三眼通紅、四眼通紅。

    就連無字石碑碑頂寶珠散發出的藍光護罩,都仿佛承受不住這無數道匹練般的劍氣來迴衝撞,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任憑千道萬道雪般璀璨的劍光來迴摧殘著齊明四娃二人腳下的土地,崩石揚灰,塵土激蕩。

    眾人早已經看不清齊明與四娃二人的身影,被無數道劍芒層層淹沒。

    在那裏,有的隻有無所不在的白光。

    斬斷秋風的,是雪啊。

    ……

    恍惚間,齊明好像做了一個悠久的夢。

    夢的開頭就不怎麽順暢,仿佛從萬丈高空跌下雲頭,直直摔向了地麵……就好像那日在萬妖城外,跟白茫茫正式見麵的那次高空撞車一般。

    當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下一刻就會摔成肉泥,千鈞一發之際……

    齊明忽然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模模糊糊,忽近忽遠。

    下一刻,一隻溫暖的手掌忽然托住了自己,就如同一朵最溫暖的花蕾輕輕托住了清晨時分的第一滴露。

    不等齊明緩過神來,那道哭聲逐漸停下。

    一道模模糊糊的聲音驀地在他耳邊響起,又仿佛遠在天邊,大約是因為時間久遠,聲音是男是女也聽不真切,可這聲音裏的那股喜意,卻仿佛經久不化,如今響徹在齊明耳邊,仍覺得說這話的人,又該如何的喜上眉梢,破涕成笑。

    “這是……雪魄嗎?”

    雪魄?

    齊明有點懵。

    可夢仍在繼續。

    “哈哈哈……我居然撿到雪魄啦!老天爺,謝謝你啦!這是我這輩子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啦!”

    “雪魄啊雪魄,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材料啦!可惜師傅說我本事不到家,駕馭不了你呀……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跟師傅學習,將來等我長大了,你就是我第一個作品啦!”

    “雪魄雪魄,我今天很努力喲!師傅都誇我今天鍛了一塊好鋼!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出師啦!我一定會把你鑄成這世上最好的劍,你等我呀!”

    “又過年了呀……今天隔壁家的小丫頭又來笑我沒爹沒娘,師傅也叫我不要瞎想……不想就不想嘛,誰稀罕呐……雪魄,你是天上掉下凡間的精靈,天生地養,也沒有爹娘吧……”

    “雪魄啊,我好想家……”

    一段段自言自語,不時的在齊明的耳邊響起。

    聲音仍舊遙遠模糊,時斷時續,而那股溫暖的感覺,也隨之反複消失出現。

    齊明似乎能看到不知多久歲月以前,一個在鐵匠鋪裏長大的,沉默寡言的孩子,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會蜷縮在被窩裏,抱著一塊雪魄自言自語的畫麵。

    聽了這麽久,齊明也逐漸迴過味來。

    如今他正經曆的夢境,正是斬秋的記憶。

    在靈碎的時候,通過夢境的方式,逐漸傳達到了齊明的腦海裏。

    這個孩子大概就是斬秋劍的創造者,將來等他長大成為了鑄劍師,於是重新拾起了這塊雪魄,打造出了這把斬秋吧?

    齊明如是想。

    可劇情卻急轉直下。

    這個聲音出現的間隔,越發的長了。

    那股溫暖的觸感……也越發的短。

    那個孩子漸漸地,漸漸地不再和雪魄說話。

    簡短的三言兩語裏,齊明得知,原來雪魄根本就不是什麽“雪魄”,隻是一塊最平凡的石頭。

    那一日孩子躲在橋洞下哭泣,大約是哪個路過的淘氣包,隨便撿拾了一塊路邊的小石子,朝他丟了過去。

    而石子表麵包裹著的雪,始終不曾化。

    直到某一天,春暖花開,雪也化了。

    所謂的“雪魄”變成了一塊灰撲撲的醜石,無論如何看也和鑄劍搭不上半點相關,有朝一日要將它鑄成世上最好的劍,也仿佛成了個笑話。

    直到又一年冬天,孩子小心翼翼地再次用雪包裹住了醜石頭,仿佛它又變迴了那一塊“雪魄”,孩子的話才逐漸多了起來。

    就好像它還是原來那塊“雪魄”一般。

    一年複一年。

    終於有一年冬天,雪不曾來。

    孩子也長大成人,娶妻生子,繼承了師傅的衣缽,成為了當地頗有名望的鑄劍師,遠近的修士都慕名而來,求他鑄劍的人每日登門拜訪,絡繹不絕。

    醜石頭就這麽理所當然的,被遺忘了家中的某個角落。

    直到某一天,鑄劍師的孩子,找到了家中的這塊醜石頭,把玩無趣,隨手將它丟進了父親的鑄劍爐中。

    一日,兩日……

    第九日。

    有人登門求劍百般遭拒,一怒之下,血洗了鑄劍師一家上下,無一幸免。

    他平生所鑄之劍,盡數被兇手搜刮。

    當兇手來到了鑄劍爐房時,打開鑄劍爐,萬丈劍光綻放,威勢無匹,蕩平了這一座山莊。

    兇手成為第一個發現這柄渾然天生的寶劍之人。

    也是第一個死在了劍下的人。

    鑄劍師滿門被滅的事情傳開,人們聞訊而動蜂擁而至,在這座已然被劍氣蕩平的土地上一番調查……最終認定了始作俑者,是這柄唯一完好無損,斜插在地上看似平淡無常,劍身刻著“斬秋”二字的大劍。

    弑主兇刃的名聲就此傳開,在數之不盡的歲月裏幾經輾轉,主人換過了一茬又一茬。

    直到它落在了邪蛛後手裏,被轉贈給了齊明。

    短短數月過後……

    作為劍的一生,就此畫上了句號。

    ……

    當肆虐在浮空島上整整十分鍾之久的千萬道劍氣,逐漸平息下來。

    當齊明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時,手中的斬秋大劍,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劍身龜裂,鏽跡斑斑,仿佛一塊破銅爛鐵被提在了手上。

    切菜都嫌這劍太長,不如菜刀好使。

    四娃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原先立足之處,隻剩了一團焦黑痕跡,和被無數道曾經幾乎要切裂蒼穹的劍芒轟擊過地麵留下的坑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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