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血鬥場的第五天。

    入夜。

    天上仍掛著皎潔的月。

    晚風在森林中悠悠迴蕩,萬籟俱寂。

    這本應該是所有人都偃旗息鼓,各尋地方休整來日再戰的時候。然而齊明知道,真正的殺戮,才剛剛拉開了帷幕。

    比起白日裏聲勢壯觀,熱血澎湃的格鬥,入夜後的廝殺,聲勢雖遠不及,其中的兇險卻更甚萬分。

    從第一天開始進入血鬥場的一千名血鬥士裏,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倒黴鬼,都是死在了深夜。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任何時候都不會大意,或許隻是一個分神,一柄利刃就悄無聲息地從背後出現,輕輕地抹了自己脖子。

    如今還在血鬥場上活躍著的一百餘名血鬥士,沒有任何一個是易與之輩。要麽心狠手辣,兼且行事謹慎老練;要麽實力高超,強到無懼一切挑戰。

    然而無論是哪一種人,都不會輕易放棄入夜這個大好時機,坐以待斃。

    這不是螳螂捕雀黃雀在後的恃強淩弱,這是獵人們互相狩獵的殺戮遊戲。

    幾乎所有的血鬥士們都選擇了主動出擊,足足上百道身影在這座原始森林之中遊弋狩獵。

    這些身影其中也包括齊明,卻不是為了狩獵生命。

    盡管和其他血鬥士們比起來,心狠手辣與他沾不上邊,頂多挨得上一句謹慎老練,實力也或許算得上高超,卻遠遠做不到無懼一切挑戰。

    捫心自問,齊明對於自己是怎麽成功殺出一條血路生存至今的,直到現在仍有些稀裏糊塗。

    他雖然每次遇到戰鬥都會暈厥過去,但對於自己碰到的敵人是個什麽樣的水平,仍然能目測出個大概,有個大致的估計,其中甚至有些血鬥士擁有著半步結丹的實力。

    血鬥場上沒有結丹境的血鬥士,齊明既不會遭遇有神通的對手,同時自己的神通也幾乎沒了作用,純論實力,他不過是一個半隻腳才踏進軍魂巔峰的小修士,如何戰勝得了那些身經百戰的半步結丹?

    然而事實是,死在他手裏的半步結丹已經不是一隻手掌數得過來的數目了。

    他醒來過後也觀察過那些屍體的傷勢,最後得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死在他手裏的血鬥士,下到初入將骨,上至半步結丹。

    統統是秒殺!

    死法花樣百出。

    有被擰碎了頭顱的,被擊穿了心髒的,被掐碎了咽喉的,被打斷了脊梁……

    然而無論是什麽樣的殘酷死法,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秒殺!

    齊明先前還不確定,總覺得是陷入了暴走狀態之後,血鐲的力量導致他做到了這一切,直到血鐲消失,齊明不再受到外力幹擾之後,接連遭遇了幾次戰鬥,實力上的暴漲輕而易舉地便體現了出來。

    除此之外,最最直接的體現,齊明忽然發覺自己能感應得到天地靈氣了,在麵對……嗯那個炮灰甲的時候,他就清楚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靈壓波動,從而判斷出了炮灰甲的境界——軍魂巔峰。

    或許旁人聽了會笑,葫蘆娃們天生神通,還在葫蘆裏時,都能運用靈氣使用一些粗淺的神通。怎麽修行了一段時日,反而開始感應起天地靈氣,這不是越修越迴去麽?

    不然。

    會開車的人不一定會修車、甚至造車,葫蘆娃們使用神通如吃飯喝水,隻是本能。而齊明如今的境界,是在掌握本能的基礎上,重新開始理解本能,這是真正的修行。

    那麽齊明如今已經踏步地階,體內結丹了麽?

    並沒有。

    正如他感應炮灰甲境界一般,齊明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靈壓——軍魂巔峰。

    沒有錯,就是軍魂巔峰。

    軍魂巔峰與半步結丹的靈壓強度相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前者的靈壓波動非常穩定,古井無波;而半步結丹實則就是臨近突破的軍魂巔峰,靈壓時高時低極不穩定,但平均下來僅僅比軍魂巔峰高上了一線,真正搏鬥廝殺,生死未必可知。

    半步結丹是個號稱分水嶺的境界,天資是高是低,是龍是蟲,都在這半步結丹裏體現得淋漓盡致。

    若是真正天才,到了這個境界,會比尋常人更先一步接觸到法術神通,靈根覺醒,仙門大開,已然可以運用一些粗淺的修士本領,除了本領不如,實則已是個弱化版的結丹修士。

    而一個資質普通的半步結丹,充其量隻能算得上強化版的軍魂巔峰。

    至於葫蘆娃們,本就是天人下凡,又托神物轉活。天賦無非根骨二字,人階的修行靠的是骨骼精奇,地階的修行靠的是靈根出眾。

    天人下凡生具靈根,神物轉活筋骨天成,個個都稱得上是絕世天才。

    若是修行路上無災無難,當真是一條康莊大道!然而世間英才何其之多,可隻有最終成長起來的,才真正配稱作天才。

    不會有人去為失敗者歌功頌德……即便他敗得再壯烈,勝利者的史書上仍會記著:某某敗者性情殘暴不仁,剛愎自用,不知天命不識時務,最終天降正義,被勝利者擊殺於某某河畔。

    這是敗得壯烈的。

    許許多多敗得更慘卻添不上一個烈字的,死的悄無聲息,河邊不知名白骨,墳裏沉了萬年的灰。

    不會有人記得他姓甚名誰,史書上更不會為他浪費一筆一墨。

    充其量,當敗者成了踏腳石,強者踩著他的屍骨上位,多年以後故地重遊或許會忽然迴憶起來,自己曾在這裏殺過一個當時覺得麵目可憎的人,如今想想也會灑然一笑,覺得自己當時年輕氣盛得過分。

    或許不會記得。強者故地重遊,腳下踩著的是當年敗者的灰,泥土裏曾浸滿了他親手割下敗者頭顱時流出的鮮血,他卻詩興大發,忍不住歌唱起了我愛和平和平愛我。

    是非功過都太遙遠。

    眼下,齊明整個身子幾乎都快貼著地麵,絲毫不顧及腳下踩出的窸窣聲響,飛快地在林間穿梭著,心急如焚,雙目正緊緊地盯著前方極遠的某處。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視線盡頭,赫然是一片衝天火光!

    隻是那滔天大火,離齊明極遠,以至於呈現在他眼裏的,不過是丁點兒火星大小。

    饒是如此,在這暗沉的夜裏,也已經足夠醒目。

    四娃的火係神通雖然強大,但太招搖,一旦交手,聲勢驚人,幾乎沒辦法藏匿住行跡。

    如今是第五天的夜裏,血鬥士們個個都是極其老練的真正“獵人”,四娃鬧出這等動靜,如何瞞得住旁人?

    早在那火光衝天而起的一瞬間,不止齊明注意到了那個方向,凡是在這附近活動的血鬥士們都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像是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又或者草原上選中了獵物的一群鬣狗。

    夜裏潛伏著的無數殺機,這會兒都朝著那片火光湧了過去。

    “四哥性格魯莽,實在太容易被人群起而攻之了。”齊明內心焦慮無比,眼下其他葫蘆娃們各挑了一個方向,走了不知幾天幾夜,四娃如今孤立無援,若是真的遭人圍攻,隻有一路追蹤四娃而來的齊明可以幫得到他,這讓齊明如何安得下心來。

    若是走遲一步,連齊明自己都不會輕易原諒自己。

    快點!

    再快點!

    齊明咬緊了牙關,整個身子在林間掠過,好似一陣急促的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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