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他們沒錯。


    正確說來,非法使用暴力的是李晴,沐清揚隻是在一旁隔岸觀火,但由於他並未出麵製止,說起來也算是共犯。


    於是沐清揚答道:“當時在二○○八號室裏,一群吸毒犯正企圖對未成年的少女施暴,我們在接獲被害人的通報之後立即前往,同時沒收證物,完全按照正常程序。”


    “沒有嚴刑拷打?”


    “沒有。”


    “你該不會是在袒護怪物女王吧?”


    “如果說怪物女王……不,如果說李晴偵探認真嚴刑拷打,死亡人數至少有一打。”


    沐清揚說著,柳媚兒則驚訝地看著他。


    “我問你,沐探員,你確定你沒事嗎?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是受到怪物女王洗腦才說出這些話。”


    “那叫做陶冶!”


    李晴挺起飽滿富有彈性的胸部,那是與她的腿同樣傲人的部位。


    “說薰陶也可以,總之偉大的人格能夠使周圍沐浴在其光芒之中。意即我等於是太陽,而小沐就跟行星一樣。”


    “言歸正傳,沐探員。”


    柳媚兒對李晴視若無睹。


    “投宿在二○○八號室的房客前來抗議,表示你們兩人非法施暴,他要求你們道歉,否則將視情況提出起訴。”


    “起……訴!?”


    沐清揚不自覺的加重語氣。曾聽過有人認為“我戒不了煙,是這個賣煙的社會不對!”因而一狀告上法庭,想不到現在又冒出這麽一個怪胎。


    “不自量力。”


    李晴嗤之以鼻。


    “在這個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世界,若是某個律師或報紙提出:‘吸毒成癮、**少女是市民應有的權利’這種話並不足以為奇,隻是……柳,你該不會也想跟那群白癡同流合汙吧?”


    柳媚兒的表情像是喝了一大瓶醋。


    “重點在於你們有沒有對他施暴,是不是真的對他又打又踢?”


    “沒這迴事。”


    “真的嗎!”


    “我隻是踩了他那猥褻的**根源一腳而已。”


    李晴毫無反省之意,反而還得意地抬高穿著高跟鞋的右腳。


    “沐清揚的腿生來不僅止於觀賞之用,這可是一雙能夠踢散並踏碎邪惡勢力的正義美腿!”


    “那你應該自己踩自己才對。”


    柳媚兒不屑地啐道,接著轉向沐清揚。


    “在上司失控之際適時提出勸諫,應該是身為部下的責任之一吧?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像沐探員你這麽優秀的人材為何隻在一邊袖手旁觀呢?”


    “謝謝你的賞識,然而我們並不是在市民示威運動當中使用暴力。今晚那群二○○八號室的房客隻受了這點程度的皮肉傷已經算很幸運了。”


    “說得好,真不虧是我的人。”


    李晴得意洋洋,看來沐清揚的頭銜又多了一個。柳媚兒則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這就是所謂近墨者黑:沒想到在偵探行列中前途備受矚目的沐探員,現在已經完全成了怪物女王唯命是從的手下。”


    沐清揚之所以成為李晴的部屬根本不是出於自願,還不都是一紙強加諸於他的人事命令,因此沐清揚冷冷地答道:


    “這不關你的事吧。”


    “沒錯,根本不關你的事!”


    “李晴偵探,請你不要說話,你一開口隻會把事情搞得更糟而已。”


    “你胡說什麽?這一開始就是跟我有關的事情,你以為我會把自己的責任推卸給部下嗎!?我可不是那些厚顏無恥的政府官員。”


    柳媚兒並未迴應李晴的話,隻見她的視線移向一旁,一個人影逐步走來,是楚英。


    “對!就是這個女人!”


    男子嚎叫道,半屈著腰,站姿看起來相當窩囊。臉部表情因痛苦與憎惡而扭曲,被李晴的高跟鞋踩過的胯下到現在還很痛吧,不過沐清揚一點也不抱持任何同情。


    “混帳,我要你再也當不了偵探,就此在社會上消失無蹤,給我走著瞧。”


    “有種就自己放馬過來,還是要向你爸爸哭訴?”


    李晴的訕笑重疊著一個厚重的嗓音。


    “別指望我會袒護你,混賬。”


    “爸爸……!”


    楚英佇在原地動也不動。站在沐清揚們視線前端的正是高沛董事長,在不可置信之餘沐清揚終於開口問道:


    “那個名叫楚英的人真的是董事長的公子嗎?”


    “是的。”


    無論擁有多少缺點,高沛都保持著堂堂正正、仰不愧天的姿態,即使是犧牲他人,對他而言也是堂堂正正、仰不愧天的事情。


    “恕我冒昧,你們的姓氏並不一樣。”


    “我已經離婚了,楚英是跟著我前妻、也就是他母親的姓,對他來說,這件事正好給了他一個借口。”


    “所謂的借口是?”


    “他可以將自己的怠惰與一事無成歸咎是父母離婚的錯。”


    沐清揚的視線不由自主投向楚英,親生父親的冷漠與侮蔑使得年輕人全身顫抖,隻是不曉得是出自憤怒亦或是絕望。此時沐清揚開始對這個年輕人感到些微的同情。


    “原因隻在於父母離婚嗎?”


    李晴提了一個很平常的質問。從充滿嘲弄的語氣可以明顯聽出她的話中有話,一個威嚴父親對貧弱的兒子來說,可能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如果還有其他理由,可以直接詢問他。他既然過了二十歲,應該已經具備迴答問題的能力才對。”


    “少瞧不起人,王八蛋!”


    突然爆出一句怒吼,口中滿是與創意無緣的咒罵,伸手想抓住高沛的不用說就是楚英。在他的手剛揪住父親襯衫衣領的瞬間,李晴猛然錫出她的“正義飛腿”,高跟鞋前端從後方嵌進楚的胯下之間。此時的沐清揚帶著由衷的同情,目睹失去意識的楚如同深海魚一般平躺在地板。


    高沛泰然自若地整整襯衫的衣領。


    “讓各位見笑了。”


    高沛連頭也不點一下,反倒是柳媚兒略顯狼狽,一邊推著根本沒有歪掉的眼鏡一邊答道:


    “啊……哪裏哪裏,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接下來的善後問題就麻煩你們了,我必須負起身為海濱都市廣場……不,灣岸開發事業組織董事長的責任,無暇顧及私人事務。”


    “那麽令父子……”


    “既然是現行犯,事實勝於雄辯;他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應該自己打起法律責任。”


    所謂的“冷酷無情”就是像他這樣吧!連柳媚兒也一臉為難,拚命思考要如何應對。而沐清揚的上司李晴,卻以高跟鞋尖戳著倒楣的楚英的身體喃喃自語:


    “真是好狗命,竟然還活著。”


    昏死的楚英被抬出大廳,由海濱都市廣場的工作人員負責運送到醫務室治療,目送一行人離去的柳媚兒迴過頭怒斥李晴:


    “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真的是太過分了!也不先聽聽楚英的解釋……”


    “噢嗬嗬嗬!我聽得夠多了!沒有比喪家犬發牢騷更悅耳的了,我就是想聽這個才來當偵探的,剛才真是太過癮了!”


    “我就不相信哪一天你成了別人的手下敗將時不會說出這些話。”


    “哎呀,這一點你請盡管放心,我是不可能輸的,更何況對手是你,一開始就確定自己不會輸,真是無趣到了極點。”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說過的這些話。”


    “不可能,我怎麽有辦法去記得這麽多,我這個人永遠是往前看的。”


    這兩人從大學時代開始鬥到現在還鬥不膩的樣子,沐清揚搖搖頭,此時一個聲音喊住了他:“請問,你們是偵探吧?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聲音是來自一名中年女性,身著看來頗為昂貴的淡紅色和服,纖瘦的外型給人氣質高尚的印象。同一個問題的問話方式卻與先前那個評論家有天壤之別,不過名氣差不多一樣響亮,連沐清揚也知道她的名字,記得是叫田菁沒錯。


    她是作家。作家分成許多種類,她是專寫“論”的人。寫作範疇包括:戀愛論、青舂論、人生論等等,近年陸續推出暢銷作品。據說去年出版的書有一百萬本的銷量,今年出版的依然暢銷一百萬冊,照這樣推測下來,到明年所出的書隻會更多吧。


    想著想著,注意到我們的李晴提高音量:


    “哎呀,大作家田老師……不,好像是錢……才對的樣子。”


    田菁女士當場愣在原地,沐清揚瞄著李晴端麗的側臉,分不清她隻是單純記錯,或者是故意的。


    “感謝您對我們偵探同仁的支持,一直受您照顧了。嗬嗬嗬,我是執法局刑事部的人,‘這個’是我的部下。”


    “這個”指的就是沐清揚,田女士好不容易才恢複原有的態勢。


    “你真的是偵探嗎?”


    “耶?難道看起來像超級名模或是電影明星?”


    “不……啊,我是覺得……你打扮得實在太花俏了——就公務員來說。”


    “請放心,我跟我的長官是不同的。我既沒有虛報公帳也沒有收受賄賂,全是自己掏腰包添購行頭,噢嗬嗬嗬嗬——”


    田女士蓄意咳了幾聲,似乎是被毒氣嗆得喘不過氣來。


    “我與你們執法界高層許多長官都是好朋友,卻不曉得其中有像你這麽獨特的人物,可見偵探真是個‘相當’開放的組織。”


    “哎呀,您太高估了,其實我隻是特例。”


    沐清揚著實吃了一驚,沒想到李晴也有如此自知之明,緊接著插話的是柳媚兒。


    “沒有錯,田老師,這個人是相當特殊、異常的例子,請您千萬不要誤解。”


    “啊,柳小姐,好久不見了,我幾天前才見過今尊,他對你優異的表現讚許有加呢!”


    原來如此,看來田女士是屬於柳媚兒人脈關係裏的一名,李晴就是知道這一點,剛剛才放意冷嘲熱諷?


    亦或許是每逢執法界發生冤獄事件、虛報公帳等不利狀況之際,田女士總是為涉案的偵探辯護,因此李晴才看她不順眼?到底詳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怪物女王”對自己向來寬宏大量,但對偵探全體組織卻是嚴格相待。


    就在李晴與柳媚兒針鋒相對的當頭,沐清揚開始將自己先前的說法付諸實行。沐清揚巨細靡遺地向田女士說明整個情形並希望她保持鎮定,邊聽邊點頭的田女士突然提出問題:


    “部長跟處長助理,哪一個職位比較大?”


    “嗯?”


    “我實在弄不清楚,能不能請你告訴我?”


    “部長的職位是很高的,各市縣隻設一名;而處長助理指的是負責搜查的巡查人員。”像他自己去年就還曾做過類似的工作。田女士聽完之後點點頭,接著半噘起嘴,刻意壓低聲音轉移話題:


    “堂堂的大男人被一個年齡比自己小的女人唿來喚去,想必心裏很不是滋味吧?”


    “沒有這迴事。”


    “哎呀,你的立場真是兩難,那個花枝招展的輕佻女人再怎麽樣畢竟還是你的上司。”


    “您不應該隨便批評刖人,請您收迴這句話。”


    田女士想必是被沐清揚的表情跟語氣碰了一鼻子灰,於是打算轉身離去以掩飾臉上的表情,不料卻傳來李晴的聲音:


    “給我站住,那邊那個醜女!”


    空氣瞬間帶電。


    田菁女士繼續走了三步路,直到第四步才迴過頭來。因為她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會意剛剛的名詞指的是自己,然後朝著麵向自己走來的李晴說道:


    “你……你現在是在說我嗎?”


    “除了你以外還會有誰?”


    田女士為之氣結。


    “你、你竟然這樣說我!過去曾被譽為文壇第一美女的我!具有道德良知而且還是暢銷作家的我!作協會長與文化局官員見到我都不忘前來向我寒喧……”


    “道德良知?哪有人自己說自己具有道德良知!花枝招展的輕佻女人?以貌取人還稱得上具有道德良知嗎?”


    柳媚兒出麵充當救星。


    “好了,你也該適可而止,這位可是窩們執法界相當重要的文化人士啊。”


    “少插嘴,你就待在你那個窮酸到連派出所也要虛報公帳的小鎮,乖乖當你的副鎮長!”


    “你瞧不起神聖的地方自治!?”


    “我哪有瞧不起地方自治,我指的是你。”


    “可不可以打擾一下?李晴偵探。”


    沐清揚喊道。因為她們兩人都是偵探又是處長,不加名字就無法區分。於是沐清揚的上司沒好氣地迴過頭。


    “做什麽啦,沒看到我在忙嗎?”


    “請你看看那個。”


    沐清揚指著地板上的一處,上頭鋪著繡有傳統葡萄藤蔓花紋的地氈,此時地氈出現大小不均的起伏,注意到這個現象的每個人立即尖叫起來並急忙躲開。


    李晴與柳媚兒也靜了下來,望著眼前不可思議的光景。地氈的起伏開始加速,朝她們所在的方位直竄而來。


    “地、地氈下麵好像有東西……!”


    高分貝的悲鳴此起彼落,一名身著盛裝的中年女性跌在地上,正是田女士。


    由於無人伸出援手,沐清揚隻好衝上前揪住她的衣襟和腰帶,將她抱到地氈以外的範圍。


    地氈劇烈起伏著,並發出難以形容的怪聲,最後裂開,纖維彈起四散,田女士昂貴的高跟鞋飛上半空。


    就在這一瞬間,沐清揚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一隻分不清是蜘蛛還是蠍子的多足動物的龐大黑影。碎裂的地氈繼續起伏了二、三次之後就迴複平靜,從破裂處可以窺見泛著光澤的平滑大理石地板。


    田女士歇斯底裏地叫嚷著,柳媚兒則在一旁進行安撫。李晴則是露出一副“幹嘛救她”的表情,難得的是她並沒有脫口而出。


    當騷動告一段落,他們去見警務總監,說明事件經過之後,柳媚兒提議道:


    “我想試著逃出去跟外界取得聯係。”


    “不、不成。”


    總監甩動著兩頰的肉團。


    “這行動不但危險而且過於輕舉妄動,應該保持冷靜等待外界的救援,我想應該不會等太久。”


    “您說的也許沒錯,隻是這裏有二百名執法界相關人土,卻個個束手無策隻能袖手旁觀,不知道事後會被媒體如何看待。”


    此時李晴又多嘴了:


    “媒體想說什麽就讓他們去說,畢竟這是他們的工作,隻有在專製國家裏,媒體才不說偵探的壞話。”


    “這完全是兩迴事,你能坐視偵探蒙受不公的批評嗎?”


    “誰管得了那麽多,隻要我自己得到公正的評價就夠了。因為我是淡泊名利的,對吧?小沐。”


    這時要尋求沐清揚的支持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話又說迴來,他到現在才想起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警政署長與警務總監身旁一直有執法局的警護人員緊緊跟隨,他們攜有手槍,人人身懷高超的格鬥技能。因此沐清揚一邊擔心自己多管閑事,一邊試著提出建議,希望由其他普通官員來保護署長與總監,讓這群保鏢轉而保護一般市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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