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沐清揚最終發現自己在隨波逐流時,他如墜雲裏霧中。


    這是一個浩瀚的水域,而沐清揚本人則從來就不是合格的航海者,他的視線所及根本看不到任何島嶼或岸堤。


    天氣一直很晴朗。在灼熱的陽光下,沐清揚漫無目標地在鹿盧劍上漂流了不知多少天,他期待著有什麽東西路過,或被海浪拋到某塊可居住的陸地上去。然而一望無際永遠是波濤洶湧的水域,他開始感到絕望。


    白起似乎再次隱藏了起來,不知道是耗盡了力氣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無論沐清揚怎麽唿喚,都得不到任何的應答。


    終於奇跡在沐清揚睡眠時發生了。


    但到底是怎樣發生的,他永遠不得而知,因為他的睡眠盡管多夢不安,但從未中斷過。最後醒來沐清揚竟發現自己的一半身子陷進了一片可怕的黑泥地之中。泥地呈一絲不變的起伏形狀,從他的周圍一直延伸到能看得到的地方。鹿盧劍也擱淺在泥地上,離我有些距離。隨著沐清揚翻身的動作,它立刻迫不及待地恢複了原本的大小。沐清揚此刻,第一反應是對如此意想不到的巨變感到了驚訝。事實上,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恐怖,因為空中和泥中都透出一種令他不寒而栗的不祥之兆。


    這一帶充滿了各種腐臭味。它們是從腐爛的魚體和辨不清何物的屍體上散發出來的。或許,他不該用語言敘述這種恐怖,這是萬籟俱寂極目無際的不毛之地中存在著的無法形容的恐怖。


    這兒,除了一大片黑沉沉的泥地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這死氣沉沉的地方使沐清揚深感壓抑和恐懼。


    光線從空中直射下來,然而在他看來,天空幾乎也是黑沉沉的,殘酷得不見雲層,這天空恰似被腳下漆黑的泥地反照一般。


    他爬進了一個很巨大的礁石岩洞,意識到隻有一種理論能解釋他的處境。


    這裏依然是在深淵裏,因為在頭頂的天空很不真實,低得幾乎就要壓在頭頂。在腳下隆起的這塊新大陸也十分恢宏十分荒涼,沐清揚努力豎起耳朵,但就是這樣也聽不到周圍傳來的最微弱的聲音。


    舉目遠眺,看不到任何的海鳥,到處隻是荒蕪的沙灘和礁石。一連好幾個小時他都坐在礁石上沉思默想。隨著白天的消逝,泥地失去了不少粘性,看樣子,它幹涸得似乎可以讓人短時行走。


    於是,沐清揚準備去陸地旅行,尋覓人煙,尋求可能的救援,泥地已幹涸得可以自由行走。與此同時,死魚發出的氣味與日俱增,臭不可擋。不過,他對這區區小災已毫不介意,因為他必須顧及大事。


    沐清揚開始大膽地出發尋找未知的目的地。在這此起彼伏的曠野中,他整天都以遠處最高的一個小山為目標,朝深處穩步前進。晚上,他則露宿休息。


    次日,繼續前進,盡管那個小山看上去似乎並沒有比他起先前見它時要近些,但是到第四天晚上,他終於到達了它的腳下。其實,這座小山可以說是一座不小的丘陵,它要比遠處望到的高得多,它由一條橫在中間的波穀隆起,坡度較陡。


    沐清揚感到十分疲憊,他無力登山,倒頭睡在山影之下。


    在漸漸虧缺的奇特月亮上升起之前,沐清揚出了一身冷汗,突然醒了過來。惡夢難耐,他決定不再入睡。


    月光下,沐清揚倏然悟出白天行走真是愚蠢之舉,假若不在灼熱的陽光下行走,他其實本可省卻不少體力。現在,他清楚地感到能在日落時向阻礙的山坡進軍。振奮精神,我開始朝山頂爬去。


    所幸沐清揚現在的修行已經可以讓他幾天不吃不喝也可以維持體力,除了饑餓的感覺不太舒服以外,他隻是感覺到了身體有些虛弱,但絕對不會讓他無法行動。


    未知之地,遠處連綿起伏的大荒原是模糊恐懼感的來源。但當沐清揚登上山頂,順著另一邊山坡往下看,看到一條月光尚未照至其漆黑深處的大峽穀時,恐懼感卻頓然倍增。他頓覺自己是站在了世界的邊緣上,凝視著深不可測與黑暗共存的穀底。隨著恐懼的加劇,沐清揚不由地浮想起地獄裏的奇異情景。


    月亮爬得更高了,他開始看到峽穀的坡度並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麽大。突出的岩石為下山提供了相當方便的落腳點,從踩著岩石艱難地往下爬到較為平坦的山坡上,可以站在那兒注視著月光仍未照及的穀底。


    驟然間,沐清揚的注意力被對麵山上一個巨大而又異常的物體所吸引。它陡直而立,離自己有一百多米的距離,在半空中月亮的照射下熠熠生輝。他隨即搞清那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但又注意到它的外形和位置並非天然形成的。


    仔細看過去,它讓沐清揚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感覺。盡管身軀龐大,而且位置又處在一個深深的溝壑之中,這奇特的物體卻是造型恰到好處的石柱。它那龐大的身軀類似於羅馬神殿的石柱,可以讓人聯想它與那些深淵族人的手藝或崇拜不無關係。


    在既茫然又害怕的同時,沐清揚倒也有了一種科學家和考古學家才會一時產生的快感。


    於是,他更加仔細地環顧周圍。


    月上中天,月光清澈而又不可思議地照在了深淵周圍的懸崖峭壁上。猛然間,他看到有股山水從高處飛瀉而下,幾乎濺到了站在山坡上的雙腳,繼而沿著蜿蜒的溪道朝兩個方向奔騰而去。水波衝洗了深淵對麵巨大的獨石柱底基。底基上刻有碑文和粗糙的雕飾。


    碑文是用看不懂並且從未在書中見過的象形文字刻寫而成的。大多數象形文字以簡單化的象征表示諸如鰻魚、章魚、鯨魚,甲殼類動物、軟體動物等動物。少數幾個象形文字則顯然表示世人所不熟悉的海生動物,不過對其腐爛的形狀,似乎在書裏目睹過。


    然而,最使沐清揚著迷的是生動的雕飾。


    在溪澗對麵,碩大無朋的係列浮雕清晰可見,沐清揚猜想這些浮雕該是用來描繪人的——至少是某一類人,盡管所雕之物像魚一樣在某個海洞中姿意嬉戲,或在浪濤之下出現的某個極大的神殿中舉行效忠儀式。


    對它們的形態沐清揚無法描述,因為僅看一眼它們的外形,就會令他產生一種發自心底的厭惡情緒。這些東西長得奇形怪狀,其醜態超過了一般人的想象力。除了帶蹼的手腳,驚人的寬厚嘴唇,目光呆滯的凸眼以及其他迴憶起來起來更令人不悅的特征外,它們總體上具有人的形體。夠奇的是,這些半人半魚被雕刻得與它們的實情很不相符,其中有條半人半魚欲要殺死一條並非比它本身大多少的鯨魚。


    由於它們古怪的模樣和肥大的身軀,沐清揚很快得出結論——它們隻不過是某個想象中的神。


    對此意外遭遇,沐清揚驚訝得呆如木雞,直到月光奇跡般地投射在麵前的寂靜的山穀裏。


    突然,沐清揚看見了一個身影。


    伴隨著其要露出水麵而發出的輕微攪動聲,它悄然出現在黑色的水麵上。它身材高大,麵目可憎,酷似巨怪的樣子。揮舞著手臂,它如同風一樣飛快地奔向獨石柱,然後在獨石柱旁猛烈地捶打那一雙巨大的帶鱗手臂,並低下那顆可怕的頭,不時發出某種有節奏的聲音。


    “該死,這是什麽東西?難道是某種變異的深淵生物?”


    沐清揚感到自己的處境有些危險,他默默地低下頭,轉身向著另外的方向狂奔,由於過於緊張,當他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似乎身處一個巨大拱形大廳裏,這裏巨大的石柱高聳向上,幾乎消失在頭頂的黑暗中。


    在那拱形大廳有著寬大的圓形窗戶,高聳的拱形大門,那些台座或者桌子每一個都有普通房間那麽高。巨型的黑色木料製成的架子排列在石牆上,而那上麵則似乎擺放著一本本書脊上寫有奇怪的象形符號,尺寸大得異乎尋常的厚本書。露出來的一些石製品上刻有奇異的雕塑,通常是一些好像數學中幾何曲線一類的設計,而且還鑿有和那些巨型書上的文字類似的銘文。這座黑暗的花崗岩建築似乎有著巨大的歐洲巨石建築遺跡那一類風格,羅列著的一行行凸頂的巨型石塊矗立在凹底的石圈中。在那裏沒有椅子,但那巨型的台座頂部常散落著書籍、文件和一些看起像是書寫工具的東西——一個古怪的紫色金屬罐子以及一些一頭著色的棍子。


    它們中的一部分上端置有巨大的球形發光水晶,似乎是作為燈一類的照明器具;另一些則擺著一些由玻璃管子和金屬杆組成的難以描述的機械。那些窗戶上都鑲上了玻璃,並且被看上去厚實的長杠分割成了小格。雖然他不敢靠近那些窗戶並透過它們看到外麵,但是在那些景象裏,仍可以看見窗戶外的某些奇異的像是屬於蕨類的植物那擺動著的頂端。


    地板上鋪設的是巨大的八角形石板。


    整個房間裏既沒有地毯也沒有簾子一類的帷幕。還有一些其他的建築在周圍,猶如獨眼巨人居住的洞穴一樣的石砌通道;或者在同樣的巨大石製建築物那寬闊傾斜的表麵上上下下。但在這裏卻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樓梯,也不見小於三十英尺寬的走道。


    沐清揚愕然發現,自己可以飄浮著經過了某些聳立的建築物。


    下麵,可以看見有著多層次的複合黑色穹頂;以及一些從未被打開過的天窗。這些天窗被彎曲的金屬條加固封閉著,似乎隱晦地暗示著某些特殊的危險。


    沐清揚感到自己似乎是一個囚犯,而且對周遭眼見的一切事物充滿了恐懼。他甚至能感覺到牆上那些仿佛正在嘲笑著自己的象形文字,正在將它們所表達的意義灌注入靈魂,而他甚至連迴避這一切,這麽一點點仁慈的權力都得不到。而後,他從巨大的圓形窗戶看到了一些遠景,從某些遼闊而平坦的屋頂上也可以看到。


    這裏中間有稀奇古怪的花園、廣闊而貧瘠的土地、以及曾經上上下下過的寬闊斜麵最上端的一堵高大的,頂端呈現出扇形的石牆。


    那裏幾乎有無數建造在自己花園裏,高不見頂的巨型建築物。而這些建築物被足有兩百英尺寬的鋪好的道路圍繞著。雖然大多外觀各異,但是很少有尺寸會小於五百平方英尺或者低於一千英尺高的建築。其中的許多看起來似乎無邊無際,僅僅它們的正麵就有數千英尺高;而另一些甚至竄升至像是像山一般的高度,聳立消失在灰色、彌漫著霧氣的天空中。


    它們看起來主要是由岩石或者混泥土建成的,而且其中的大多數都反映出一類怪異的曲線形的建築風格。而這種風格在最早那座建築裏更是格外明顯。建築物的屋頂卻多是平坦的,上麵有著奇異的花園,而且往往還飾有頂端扇形的牆。有些屋頂還會有露台和更高的幾層建築,有些則在花園中央清理出一片寬闊的空地。同時在那些寬闊的大道上還有著某些移動的影子,但是在早先的時期沐清揚未曾留意過這些細節。


    在某個地方,沐清揚瞧見了遠遠了超過其他建築物的雄偉的圓柱形高塔。它們似乎顯示了另一個完全獨特的世界,充滿了不祥的古老和衰敗的跡象。這些樣式奇異的高塔用切方的玄武岩建成,並且在遙不可及頂端縮攏堆建起一個圓頂。但是我卻沒有發現它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有著哪怕最小的窗戶或者留作大門用的洞口。


    沐清揚還留意到有一些稍矮的,似乎已曆經數億年時光,被風化得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它們大多和那些黑色圓柱形高塔有著基本類似的建築風格。圍繞著這些離經叛道的方切岩石堆建的建築群,總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迫與濃厚的恐怖氣氛,就像那些被彎曲的金屬條加固著的封閉天窗所表現出的一樣。在這些奇異事物中,隨處可見的花園恐怕是最令人害怕的東西了。


    花園裏一些古怪的被雕刻過的巨石則羅列在道路兩邊,而那些奇異而陌生的植物搖曳著攏在寬闊的道路上方遮住了天空。那些植物中大多數看起來像是蕨類,一些是綠色的,而另一些則是恐怖的真菌一般的蒼白色。在那些蕨類中矗立著巨大,鬼怪般類似蘆木的植物,它們那竹子一樣的枝幹聳立向上達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高度。還有一簇簇叢生的大得難以置信的蘇鐵;樣子怪誕的暗綠色灌木;結著球形果的針葉類的樹木。而花總是弱小,黯淡無色而且難以辨認的,盛開在幾何形設計的苗圃或者寬大的綠地裏。在少數露台和屋頂的花園裏有更多更大的花,但大多是一種令人不快的樣式,而且看起來似乎是有意栽培的結果。


    一些大得難以置信的菌類生長在一起,用它們的顏色和輪廓組成了某種花式和圖案,似乎展示了某些未知的但在這裏卻已經是根深蒂固的園藝風格。如果說在地麵上的大花園裏看起來尚存某種試圖保留自然原始風貌的努力,那麽在這些屋頂的花園中栽種的植物則顯得更顯出了選擇性,而且更多的展示了某種園林藝術的思想。


    迷亂的景色讓沐清揚無所適從,他完全忘記了煩惱,隻是不斷地瀏覽過去。


    偶爾,他會瞥見一個看起來異常巨大的太陽或是有些異樣的月亮。那月亮上的斑紋似乎和普通的月亮有些不同,但是他卻一直沒能說出這種不同之處在哪裏。極少數情況下,整片天空都是純淨晴朗的,我可以看到很多類似星星的產物,但是他不認識那是什麽礦石。有些星辰的輪廓可能和他記憶中的有些相似,但絕不會是完全相同的。


    終於,沐清揚看見了那片地下的海洋。那一片無邊無際、被蒸汽縈繞著的遼闊水域,伸展在一座林立著拱門和圓頂的巨大城鎮邊用巨石堆建的碼頭外。巨大而奇形怪狀的陰影在那片水域上空移動,而在它的表麵隨處可見異常的噴泉正在噴湧而出……


    “該死,為什麽會到了這裏?”


    在沐清揚浮想聯翩的時候,白起的聲音卻是突然在身邊響了起來。


    “這是什麽地方?對了……你是怎麽迴事?”沐清揚先是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緊接著就是狂喜。


    白起的出現,意味著他可以立刻離開這個可惡的深淵世界,不得不說,這裏到處彌漫的,那種類似硫磺燃燒的氣息讓他幾乎無法忍耐,即使是在這個空無人煙的海島上麵,也到處布滿了混亂和毀滅的痕跡……


    “這裏是遺忘之海的神殿……是深淵惡魔大領主洛斯的地方,該死,我們怎麽會被丟到這個鬼地方來了!”白起大聲喊道,他休養了幾天,精力應該是十分旺盛,聽上去他的唿喝聲簡直是中氣十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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