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寂,寒肅的風在宮閣樓角間遊蕩,叫囂著為吳山宮闕披上一層淡金,好似燃到盡頭的黃楊灰燼,如此貴重,才更顯淒惻。

    明浩拖著步子迴到西內後方的雲浩殿,一直照顧他的老內侍雙成等在殿門旁,一見他孤零零,悶懨懨的身影,便心裏暗歎,臉上卻格外堆起迎合的笑,“殿下迴來了,現在可要擺膳?”

    明浩扯下玫紫繡緞披風,一揚手便仍在雙成臉上,並不理睬他便徑直往寢殿裏走,走到一半忽然迴首,眸子微眯,一線戲謔陰沉的眸光直刺向雙成,“我前些日子交代你辦的事,可替我辦好了?”

    雙成麵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心裏的哆嗦竟泛到身上,手腳都不可抑製的震顫起來。

    “……殿……殿下……這……這個……”連聲音都變得晦暗微顫。

    明浩雙眉上挑,一旋身兒便竄到雙成麵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輕輕一提便把他的老骨頭架子拎了起來,“你可別仗著是從小把我抱大的就敢違抗我的吩咐,到時候可別怪我不給你臉!”明浩手掌緊擰,雙成臉色變得紫紅,雙腿猛地踢動,喉中發出哢哢的怪叫。

    明浩厭惡地一撒手,雙成跌坐在地上,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浮著一層冷汗,像個摔碎的冰紋茶杯,他匍匐著緊爬兩步拉住明浩的袍角,那瑰麗的紫色亮緞在枯槁的手中像隻瀕死的翠鳥,

    “殿下,殿下寬恕,老奴,老奴已經替殿下留意了,隻是……隻是一時難找那麽相似的,這……這可是死……死罪……”

    明浩雙眼瞪圓,一伸手將雙成拉起身,“我可不管死不死罪,你就告訴我辦妥了沒有,若是沒辦妥,爺我現在就賜你一個死罪!”

    “找……找到一個……隻是……是已去了勢的……模樣也……也不特像……年齡倒是剛好十四了……長得卻很是明秀……殿下……”

    明浩鬆開雙成,擺擺手,雙眼中閃出玩味的戾光,“還愣著幹嘛,把他……洗幹淨……帶到寢殿裏來……”說罷,明浩便迴身走進內殿,錦繡暗金的帳幔被撩起又落下,起起伏伏,像沉鬱的死水中投入了一粒碎石。

    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寬大睡塌的藕色紗幔被輕輕撩開,明浩倚在枕上,轉頭望去,不覺一愣,隨即一伸手便將那纖細秀麗的人兒扯進帳子裏,

    “叫什麽呀?寶貝兒,怎麽沒一早就到爺的殿裏來?”明浩挑起麵前那瑟瑟微抖著的尖下頜,——他這下巴長得倒和大哥有幾分相似,隻是過於尖削了,顯得

    有點刻薄樣兒,

    “奴……奴婢雙安……”跌在明浩胸前的男孩兒嗓音細潤,眼睛怯怯地望定了明浩,眼波如蜜。

    明浩扭著他下頜的手一下子收緊,雙安疼得一皺眉,隨即又哆嗦著笑了,唇角牽扯出脆弱的紋路,明浩心頭像被蜂芒刺中,又疼又麻,——雙安的這雙眼睛雖也是杏子樣,但卻煙視媚行,哥哥眼中清波如瀾,從無蜜色;但是——但是,雙安的笑,這個單薄到即將斷折的笑,卻酷似大哥,酷似這些日子裏痛不欲生的青鸞。

    “……嗯嗯……”雙安才輕吸了口氣,水紅的唇瓣便被明浩猛地吸住,含在嘴裏啃噬著,雙安吃疼,雙眉微蹙,身子瑟縮著,卻一下子被明浩推倒在榻上,死死壓住,

    “寶貝兒,爺真喜歡看你皺眉的委屈樣兒呢,再給爺笑一個。”說著手上使勁,身下潤白的肌膚上便被擰出點點紅痕,像雪地上的落梅,冰涼刺目。

    “……嗚嗚……爺……疼……”嘴裏喊著疼,雙安的臉上卻浮出一個薄弱輕飄的笑。

    明浩眼神一暗,手便沿著雙安驚戰的身子摸了下去,但隻摸了一瞬就頓住,複又在那要命之處反複揉摸起來。雙安眼中閃出一絲光,在帳外燭火的映照下水色漣漣,

    “……殿下……奴婢……奴婢……”

    明浩像摸到火似的鬆開他的胯,隻細細揉著那嬌嫩的大腿內側,“可惜了兒的,竟被去了勢。”

    聽出明浩話音裏的意猶未盡,雙安眼睛微眯,水色更盛,身子戰栗地扭動,著意摩擦著明浩,“……爺……奴婢雖不能……不能……但爺卻……卻仍可以享樂呀,奴婢這身子盡著爺使喚呢……”說著便側轉身,翹起鼓實的小臀,將自己送入明浩的身下,

    “你這嘴兒可真會說道……嗯……”明浩一口咬住雙安細薄的耳朵,舌頭舔舐著耳垂上的嫩肉兒,引得雙安一陣陣地輕抖,嘴裏溢出低喘。明浩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瘋狂地碾壓挺動著,但卻總不得法,額上滾出密密的熱汗,

    “寶貝兒,爺我想要……要……可……”明浩懊惱地撕咬著雙安,尖利的齒尖刺入白膩的脖根,一線血痕緩緩流出,

    “……啊啊……”雙安慘叫著,渾身戰栗,血線流下他削薄的肩胛骨,“……殿下……殿……下……奴婢知道……知道個法兒……”雙安急促喘息呻吟起來,翹臀上頂,可所觸之處仍是軟綿綿的一團,不禁沮喪地蹙緊了長眉,兩行冷淚緩緩滑下尖削的下頜,迅速融入身下的錦褥。

    明浩鬆開口中嬌嫩的皮肉,一把擰住身下的雙安翻了個身,“你說知道個什麽法子?能讓爺盡快成人?若是見效,日後自然是虧不了你。”說著便又含住雙安的粉唇,一徑兒吸吮著,心裏癢得直哆嗦,——不知——不知哥哥的吻是怎樣的?舌頭也如雙安般柔嫩靈動嗎?

    雙安趴跪在榻上,將頭伏在明浩的兩股間,“……爺……便是這麽常嘬嘬……很快便……便見效了……”聲音細媚已極,遊絲兒般咽在喉中,若有似無,嘴已叼住那柔軟的一團,極力吸動挑逗著,

    “……唔唔……嗯……啊……”明浩仰靠在枕上,微微低頭斜睨著那雌伏在他身下賣力獻媚的人兒,從這個角度看去,——倒——倒真有幾分哥哥的模樣,特別是——,

    那雙安仿佛知道明浩如何想法,就在此時,緩緩仰頭,蹙眉抬眸望向他,眼裏還藏著點點淚光,嘴裏含著那物件兒,一吸一放,唇角勾出一絲笑紋。明浩瞧得目眩神迷,心裏抖得像燃起了火,若是……若是哥哥也如雙安這模樣兒……那……!

    雙安著力吸弄著,可嘴裏那物兒隻微微抖動,再無其他動靜。兩腮酸痛,心裏卻像塞滿了黃連,苦得雙安鼻子裏泛起霧氣。

    明浩身上起了汗,冷熱交纏,腦汁攪動,但那股熱乎勁卻總差著那麽一絲一毫到不了身下,覺著自己被滑膩翕動的唇舌伺候著,悸動不已,卻仍是……仍是……,明浩擰起眉毛,戾氣倏地飛上眼角,

    “……嗯……行了……”

    就在雙安鬆口的瞬間,明浩抬腿一腳將他踹下睡塌,紗簾隻輕抖了一下,好像剛被驅逐的隻是一隻小貓兒,一隻隨時會被宰殺的小畜生。

    夏曆九月初九,白露已過,惡狠狠霸占糾纏了大華島幾個月的狂躁暑氣漸漸消退,奄奄一息地欲走還留,而寒涼的北風已悄悄地潛進酷暑的領地,摧枯拉朽般將炎夏逼走。

    日暮時分,華灣碼頭附近的華灣船塢裏仍然燈火通明,幾百位工匠按照各自的分工,有條不紊地圍著一艘尖底闊麵的大船進行著劈木、鉚弦、上油等各道工序,大船旁邊的沿海灘地上已經搭建了一座大型木質船排。小花兒坐在高高的了望樓裏,手裏捏著隻炭筆,正在圖紙上勾勾畫畫,偶爾抬頭看看外麵的作業情況,唇角微彎,滿意地笑了。

    “什麽事這麽高興,自從你進了這個船塢,我還沒怎麽看到你的笑模樣呢。”

    木梯上忽地響起花襲人漫不經心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已悄沒

    聲息地上了塔樓,小花兒心裏一顫,炭筆掉在桌上,急扭頭看去,見那俊朗的人兒烏發披瀉,身上裹著件單袍,襟口長而微敞,露出一抹瑩白光潔的肌膚,小花兒愣住,蹙起眉頭,

    “你一向不喜拋頭露麵,原來在坤忘山時十天半個月也不走出草廬一步,今天怎麽舍得出屋,跑到這裏來湊熱鬧?”

    小花兒說完就轉身拿起桌上的炭筆,不再理睬老花,那花襲人不以為意,嘻然淺笑,走到桌前,砰地一聲把手裏的酒壇子撂在桌上,

    “想你了唄,怎麽?不歡迎我來?”他一斜身倚著桌子坐下。

    小花兒吊起眼角,餘光掃向他,似笑非笑,“我這個廟小,可裝不下你這尊大神,還是快快請迴吧,”隨即眸光一轉,瞄到那個小酒壇子,不覺麵上轉陰,緊抿唇角,不再說話。

    花襲人探頭打量著他的神情,唇邊凝著的笑意更加清遠,——遠方,濤聲隆隆,海上升起明月,銀芒萬點,海潮眷戀地拍撫著沙岸,又萬分不舍地悄悄退走,留下一灘的星貝,都是點點離人淚。

    “……我猜……你今天定想喝酒……”花襲人一口氣吹熄了燈燭,從懷中摸出兩個琉璃酒盅,月色下閃著琥珀色的幽光。

    “……你……怎麽知道……”小花兒細聲問,看著花襲人拍開封泥,將酒倒入小盅,一股沉醉的花香泛起,繚繞不去,再看那酒盅,像一顆熱切的心,小心翼翼地掬著捧清淚,酒香侵入杯中,那心——已然沉醉,卻仍然傷悲,

    “……因為我是你爹,自然知道。”花襲人曼聲迴答,嗬地笑了,心裏說:‘因為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寧願躲在殼裏。’

    “——你竟不遠萬裏地將這酒也帶了來?”小花兒不置信地凝目看著老花,見他低垂著眼眸,秀氣的鼻翼輕輕翕動,

    “這桂花釀藏了快兩年了,你都還沒有嚐過,我怎麽舍得丟下?”說著他就拿起麵前的酒盅,抬眸看著小花兒,“——請!”微微拱手,一仰頭,袍袖半掩,將酒倒入喉嚨,一道火線直竄到心裏,——這酒就像人,很會行騙,越是馥鬱香甜,越是淩厲傷人。

    小花兒看著他秀長的脖頸上喉結微動,襟口處露出一點鎖骨,清晰又含蓄,不禁心口擰緊,別開眼,刹那間,思想起大興宮裏的那個人,——阿鸞,美好清澈如月夜,今日是他十四歲的生辰。

    “……你要是想他……就去看看他……月色正濃……好風似水……送你去翔鸞……”花襲人喃喃地說著,又吞下

    第二杯酒,一點酒汁沿著他的唇角,脖頸滑下,隱隱地沒入襟口。

    小花兒苦笑,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天也是花老大的傷心日吧,想著就也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飲而盡,花襲人說得有道理,酒醉魂自在,隨風潛入翔鸞殿,伴他朝與夕。

    “……花兒……你的十三歲生辰已過……爹都沒給你慶賀……來……幹了這杯……願你心想事成……”花襲人又喝下第三杯酒,神態迷蒙,但眼底卻一片清明,——真慘,佯醉都不行。

    小花兒嘿嘿笑了,他爹永遠說不清他的生辰到底是哪天,一會兒說是小暑,一會兒說是大暑,反正就是仲夏過後的某一天吧,其時必然烈日炎炎,他卻不知被哪個冷心之人任意丟棄。別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生日對他似乎都毫無意義。

    “……明知不成……還想他作甚……”

    小花兒的聲音細若蚊呐。他手裏捏著酒盅,那琥珀光暈染上他杏蜜色的肌膚,端得豔而炫,花襲人不經意間瞄到,慌得閉上眼,心裏像被錐子一下一下地剜鑿,痛不可抑,——那人——那人的瞳仁也是金琥珀色的,十五年前的九月初九,他抱著自己飛身登上錦宮北角樓,指著遠方城樓簷下掛著的屍首,咯咯直笑,馥鬱的氣息吹進耳孔,令人不寒而栗又躁動不已,

    “——王兄,我把你殺了,就掛在那裏,從此這錦宮中再也沒有太陽王衛無殤,隻有我的孌兒阿錦,你說好不好——”說著嘴唇覆上來,輾轉舔吮,近乎絕望。

    花襲人猛地打了個寒戰,麵色煞白,小花兒搶過他手中的琉璃杯,“別喝了,就是喝死又能怎樣?”

    ——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前世用毒都無法消解萬古愁,重獲新生後竟又再陷入情愁,更別提喝酒了,根本就無濟於事。

    “——是呀,要是能喝死就好了。”花襲人撐著頭,倚在桌上,心裏隻覺愁苦,他是千杯不醉,越喝越清醒,於是就反反複複,複複反反地琢磨,到底是那人的盅毒令他骨酥筋軟,——還是——還是那人本身就令他無法反抗?

    ——臘月寒冬裏的錦宮,滴水成冰,在廢殿的廊簷下,他第一次見到了阿恆,那一年,他十二歲。

    阿恆十歲,一雙逸彩流光的琥珀眼直逼人心,身上裹著補丁交疊的夾袍,一雙小手長滿凍瘡,倔強緊抿的唇角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忽地上揚,燦爛的笑瞬時點燃灰暗的天色,

    “你便是無殤哥哥吧?真的亮得像太陽呢。”說著,他紅腫的小手兒已經撈起無

    殤的銀紅袍角貼在臉上。鬼使神差般,他一下子俯下身抱起那琥珀眼睛的小人兒,解下身上的緞泥鬥篷裹住他,

    “你是弟弟——衛恆?”

    懷裏的阿恆眸光燦亮,從錦繡的衣料中伸出凍瘡累累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哥哥,叫我阿恆!”

    “——阿恆,隨我迴東宮吧。”人心當真能恆久遠嗎?

    “哥哥,我就叫你阿錦吧。隻有阿錦才配住在這錦宮中呢。”

    當初隻當是戲言,卻不料,情根早已深種,長出的卻是劇毒的花朵,有著最絢爛的模樣,也就更迷惑人心。花襲人撐著頭的手臂瑟瑟發抖,那玉雪般的肌膚竟生出凜凜寒意。

    第二卷:為你,攬長風,牽星飛翔!第三十五章

    小花兒的長眉微蹙,伸手搖搖他枕在桌上的胳膊,“老大,陳年舊事,多想無益,不如就丟在腦後吧。你難得來一趟船塢,快看看我們新的進展。”

    花襲人收斂心神,望向高塔之下的造船工地,慢慢也看出點興趣,和小花兒指指點點,小花兒鬆了口氣,順著他的眼光一起望向窗外,又想起第一天來到這個船塢的情形:

    他們的船到達大華島的第二天,唐竇就領著小花兒來到華灣船塢,一邊給他介紹:

    “花兒呀,南嶽遺民裏有許多船工,他們大部分都是南嶽王的家奴,家仆,當年都隨著先嶽父杜潤老王爺移居此地,住在附近的村落中,原來在南嶽時王爺就有自己的船塢,也一起搬了過來。”

    當時節氣大暑,烈陽炙熱,唐竇最不耐暑熱,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抹著額頭上滾落的汗珠,他轉頭頗為稀奇地看著小花兒帶著蠟黃藥膜的麵孔,吸吸鼻子,也沒有再嗅到那股冷冽的寒香,心想一定是他爹使了什麽避香的法子,不覺好笑,世人都想盡辦法增美添香,隻有可憐的小花兒被他爹逼著避香,還得扮做醜八怪。

    “這麽大熱的天臉上糊著這個不難受嗎?”唐竇伸手欲摸,又覺不妥,遂關切地問,他自己汗出如漿,直恨不得泡進寒泉之中。

    “我的體溫一直比旁人略低,不懼炎夏,而且這個藥膜透氣止汗,還能防曬,唐大先生可要一試?”小花兒咧嘴笑了,星眸灩灩漣漣,無比清透。

    唐竇看得微怔,這無邪明淨的眼眸立刻使他想起大花,——難道他們真是父子倆?深邃的眸光竟如出一轍。他又想起小花兒的問話,連連擺手,“——罷罷,我可消受不起你那個藥殼子的妙處,還是

    留著你和你爹用吧。”

    說著他們已經走進了船塢的大門,小花兒定睛一看,不覺氣餒。

    “大先生,這哪裏是船場,這——這隻是一個簡易作坊呀。”小花兒的眼睛緊張地四顧環視。

    “——簡易作坊?幾千年來造船不都是如此嗎?”唐竇比小花兒還疑惑,他曾經探訪過南楚沿海的幾個船塢,還不如他這個齊整呢。

    小花兒搖著頭,看著前方那塊略作整理的沿海自然灘地,旁邊豎立著一座牽引船舶上下灘的人力木質絞車,幾十個船工正在一艘接近完工的樓船邊忙碌著,旁邊的棚子裏堆放著斧子、鋸子、鑿子、刨子、榔頭、墨袋等最基本的造船工具。

    小花兒跑上前去仔細查看著那艘中型樓船,立刻發現它的底艙裏沒有水密隔艙,再研究那舵和桅杆,小花兒輕吸口氣,再慢慢唿出,果然不出所料,當世的造船技術還停留在唐宋之前,也許隻是相當於晉隋的水平。

    船塢的工長杜二看到唐竇來了就立刻迎了上來,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精壯漢子,黝黑的臉上紋路深刻,那是常年戶外勞作,雨打暴曬的結果,他家是南嶽王的家奴,祖祖輩輩都是船工,他隨著父親遷移到大華島時還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

    “唐大先生,您來了,他是——”杜二迴頭盯著那個跑前跑後,查東問西的黃臉少年,有點疑惑。

    “——咳咳,他是老王爺的遠方侄孫,我剛從你們原來在南嶽州的封地把他尋迴來的,對造船頗為精通。”

    “咦?老王爺還有流落在外的親屬嗎?倒沒聽說過呢。他叫——”

    “呃,他叫杜華,不過我們都管他叫小花兒,雖是老王爺的嫡親一脈,但你們卻無須多禮,就叫他華公子吧,他來此是為了——”

    “——為了和各位船工師傅學習。”小花兒不知何時跑了迴來,順口接住唐竇的話。

    唐竇一愣,隨即正色說道:“——不可,你隨年幼謙遜,但咱們的規矩卻是不可廢,稱唿上無所謂了,可名位上一定要清清楚楚,杜老二,這位杜華公子從今往後就是咱大華島的島主了,繼承南嶽杜老王爺的衣缽,我這個外戚從此也衷心輔佐杜華少島主。”說著就撲通一聲跪下,唬得杜二和遠處的船工們也都紛紛跪倒。

    小花兒驚得呆住,轉瞬就伸手去攙扶唐竇,嘴裏連聲說:“罪過,罪過,受了你們這一拜豈不是要折壽,都快快請起!”

    杜二和那些船工本來還很疑

    惑,但看到王爺的女婿唐大先生對這少年執禮甚恭,而那少年隻單手就將唐大先生的胖重身體輕輕托起,不禁更是咂舌,再不猶豫,都跪在那裏不肯起來,嘴裏齊聲唿道:“給少島主請安!”

    杜潤老王爺隻有一個獨生女兒,別無子嗣,歸順南楚後被削爵趕到這個孤島上,族人們一直心中鬱鬱不歡,十幾年前南嶽王爺和郡主前後辭世,南嶽遺民更是覺得飄零無根,認祖無門。若不是唐大先生一直撐持著島上眾人的營生,恐怕這裏早已變成一座海上荒塚。此時忽然來了一位杜氏傳人,簡直就如天降甘霖,全都滿心歡喜,這個少年雖說其貌不揚,但他身姿挺拔秀逸,態度謙和有禮,特別是那一雙亮眸,星光都似沒入他的眼中,攝人心魄。

    經過好一番擾攘船工們才起身,又開始趕工,唐竇看得笑嗬嗬的,心裏暗讚——小花兒年紀尚幼,但氣勢如虹。杜二恭恭敬敬地站在旁邊,忽然想起剛才唐竇說的話,不禁問道:“少島主也懂造船嗎?”

    小花兒眼神一暗,又想起前世方家的那些橡膠園和造船廠,他和姐姐,童舒常常在船排之間跑來跑去,捉迷藏,被長輩捉到就是一頓狠批,但卻依然樂此不疲,那些快樂的日子早已隨風遠去了。

    “杜師傅,我也隻是略知一二,一切都還要向你們學習。”

    “……嗬嗬嗬……花兒呀……你當真謙遜,”花襲人想起小花兒當時所說的那‘略知一二’,不禁訕笑,“……花兒,你可知道如今島上已經沒人敢說‘略知一二’了。”

    小花兒窘迫地抻抻衣擺,沒想到老大會忽然打趣他,

    “——那個就是你‘略知一二’之一嗎?”花襲人伸手指著灘塗上的巨型船排,神色嚴正。

    “——對。”小花兒望著隱在月光,燈燭光之後的繁複結構,不禁又想起當時的情行:

    參觀船塢的第二天,小花兒就搬到了華灣,唐竇力勸,但小花兒卻異常堅持,

    “花兒這孩子看著隨和好說話,骨子卻最執拗,你就隨他去吧。”花老大的一句話讓唐竇無可奈何地捐起了小花兒的行李。

    等到了船塢放下行李,小花兒叫來杜二,正色說:“杜師傅,咱們必須要有自己的船排。”小花兒身上未著袍服,隻穿勁裝衫褲,更襯得整個人清俊秀挺。

    “——船排?”杜二抓抓頭,不明所以。

    小花兒把連夜趕畫的圖紙遞給他和唐竇看,一邊解釋:“單靠人力木質絞車牽引船舶下水

    費時費力,如果我們有了這種船排,就可以建造大噸位船舶,也能解決本島和外地漁船返新、上油漆、大修補漏等改造工程,不僅能滿足我們建造大船的革新需要,也能獲得更大的經濟收益。”

    杜老二對小花兒的話似懂非懂,聽得是雲山霧罩,他的眼睛隻死死盯著那張薄薄的圖紙,嘴巴漸漸咧開,笑得合不攏嘴。而緊隨小花兒,財神爺似的唐竇早已習慣了他和唐怡時不時冒出的古怪詞匯,此時聽到‘更大的收益’幾個字,細一琢磨,便如醍醐灌頂,了然於心,黑圓眼睛爍爍放光,——大華島離台州,鄺州,潤州不足三天的海程,就是離臨州,撫州也就隻有四五天的海程,附近的大小島嶼密布,在這一片海域來往的船隻多不勝數,他早就想打‘船’的主意,卻一直無從下手,

    “行,行,完全可行!花兒呀,你想建幾座船排,咱就建幾座。”唐竇笑得小胡子亂轉,胖臉蛋一顫一顫的。

    小花兒斜眼睃他,無奈地搖頭,可見外行不能領導內行,好在唐竇隻是個提款機,“大先生,造一座船排可不簡單,因為時間緊迫我們現在也就隻能先建一個簡易的,完備的大型船排須時耗工頗久。”

    唐竇晃悠著手裏的小折扇,哈哈直樂,“花兒呀,咱們唐門可不是吃素的,還有阿杜,你們杜家也不是吃幹飯的吧?”

    杜老二聽了連連點頭,也嘿嘿直樂,“少島主隻管吩咐,咱們島上物產豐富,能工巧匠眾多,人力物力都不在話下。”

    資金,技術,生產麵麵俱到,小花兒終於見識了當世之人的創造能力,那一日三變的建設場麵常常令他激動不已,連給他送飯的唐怡都連連讚歎:“當世的手工匠人心無旁鷲,因為特別專注所以成效倍增。”

    四個月後,在船塢淺灘上,出現了一座長一百五十米,寬五十米的雙軌木質船排,附設滾動平移造船鐵軌兩座,唐竇還另給他們搭建了一棟了望操縱樓。

    ***********************

    就在小花兒和花大促膝談心,執杯望海之時,在南楚大興宮外的吳山青峰上,月華如洗,清輝朗照,山間的宮殿便像浮在光波之中,起伏飄搖。

    許君翔靠坐在岩石上,雙眼微微闔攏,仿佛已陷入迷夢,手邊青苔斑駁的石板上東倒西歪地扔著幾個小酒壇子。係在石後鬆樹上的烏雲追忽然連連哼鳴,許君翔肩膀微動,轉瞬又放鬆下來繼續假寐,心中風平浪靜。

    兩個刻花青瓷的小壇子被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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