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窗外的蒼穹被夜幕所遮蓋,忽然一道開門聲打破了殿內的死寂,我驚得瑟縮在角落,門口處,一身輕盈的男孩踏著月光走了進來。


    “在這裏還習慣麽?”


    他按下門邊的開關,天花板上兩排水晶燈一齊亮起,照得殿內格外晶瑩剔透。


    “因為你的生命活動停止了,不會有新陳代謝,所以不吃東西也沒關係。”


    接觸到我充滿敵意與怒意的眼神,他笑了笑,徑自走到旁邊不遠處的大床邊,褪去了天藍的魔法袍,隻剩下一身白色單衣,隨即進入了浴室。


    我瑟瑟地在籠中抱著身子,恐懼如蠶絲一樣包裹著周身,驅之不散。


    待冥音出來時,已換上了一襲墨綠的絲質睡袍,為稚嫩的他添了幾分幽魅。


    冥音走到鳥籠前,蹲□來直視著我,嘲諷的笑語也是如此明朗,“不用那麽害怕,晚上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早點休息吧,晚安。”


    說著他又迴到了自己的床上,闔眼入睡,滿殿的燈光也隨之熄滅。


    我恍惚地望著床上的男孩,落地窗外瀉入的月華斜映著那張稚嫩絕麗的俏臉,綠色的長發毫無束縛地鋪散開來,襯得他越發柔美如同女孩一般。


    那樣毫無防備的睡顏,讓我一直以來的殺意不自覺消散開來。


    黑暗的華殿悄無聲息,唿吸聲都似被暗夜的寧靜所吞噬,隻剩下一片空寂。


    盡管多麽想逃走,但此刻的我卻是完全無能為力。


    無力地伏臥在地上,整日的疲憊沉沉壓了下來,意識很快便淪入了睡夢中。


    冥冥中被一陣窸窣聲驚擾,撐開朦朧的雙眼,盈滿月光的殿堂依舊,床上的男孩正蜷成一團,小小的身子不住顫動著,似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他在幹什麽?到底怎麽了?


    正疑惑間,他身上突然卷開縷縷金色流風,迅速漫卷至整個大殿,春綠的指甲也在瞬間暴長變長,在黑暗中如夜光般瑩瑩而耀。


    我駭然驚住,完全不知道發生何事,隻見殿內各處紛紛亮起顏色各異的咒法,牆上、地上、窗上……彩綢般的玄妙咒帶包圍住了整個大殿!


    “啊——”


    男孩痛苦地在床上抱頭翻滾,金色流風被咒法的光芒壓製著,忽明忽暗,尖長的指甲不住撕扯著床單,渾身都翻滾著血腥狂暴的氣息!


    我怔怔地望著床上痛苦的男孩,這滿殿的咒法是怎麽迴事,仿佛是為他而設。


    冥音倏地抬起頭來,當目光接觸到他的一瞬,我整個人都為之震住!


    此刻我終於看清了他的麵目,與平常之態截然不同,他的口中竟是滿滿尖利的獠牙,原本灰藍的眼眸中隻見一片猩紅,已毫無理智的光芒!


    眼前的他,是那麽地像——一頭野獸!


    他用看獵物的眼神盯著我,獠牙摩擦得咯咯作響,直令我一陣膚粟股栗。


    他突然一個縱身撲了過來,我駭得直向後退去,他不得已撲在了鳥籠上,伸手向籠中的我抓來,然而因為欄杆的阻礙,卻始終無法企及我。


    春綠的長指甲在眼前不斷晃動,我顫巍巍地瑟縮在角落,望著鳥籠外暴走狀態的男孩,浸透骨髓的森寒恐懼爬上了脊背封凍了四肢。


    如果被現在的他抓住,我肯定會被撕得粉碎,沒想到這囚禁我的牢籠,反成了保護我的屏障。他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什麽了?


    滿殿的咒法光芒一盛,冥音越發痛苦地抱頭掙紮,眉間的銀色刻紋閃爍不定,周身隱隱現出金色鎖鏈的輪廓,如網一般將他整個人團團環住。


    gleiphir魔鏈?!魔鏈怎麽會在此刻突然現形?!


    當咒法光芒盛到極致時,金色的流風終於緩緩平息下來,魔鏈也漸漸隱去,男孩虛脫般地倒在了地上,異變的身子也一點點地恢複了原狀。


    所有的光芒都消退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清瑩的月華從窗外灑落,無比蕭索。


    當我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駭中,伏在地上的男孩卻徐徐睜開了眼,我驚得向後一縮,卻見那血腥的雙眸已恢複了平日的灰藍,恍惚地望著鳥籠內的我,那淩亂垂下的綠發間隱現的俏臉說不出的疲憊,“你都看到了。”


    毫無起伏的聲音,恍若來自時光彼岸的遠方一樣,帶著無比的空落與寂寥。


    他撐著雙臂緩緩站起身來,明顯有些不穩,身上早被冷汗濕透,及膝的綠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覆在身上絲絲飄揚,月光中瞧來格外幽美動人。


    徹骨的寒意如跗骨之蛆粘在身上,我蜷在籠中不敢動彈,樹起了滿身的戒備。


    他伸手按下鳥籠頂的機關,麵前的柵欄驀然升起,他隨即伏身爬了進來。


    我一駭下連忙向後縮去,卻根本無路可逃,隻能惶恐地看著他爬到我身前,四肢若即若離地將我鎖在身前,綠發間柔媚的臉龐近在咫尺。


    “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麽?”


    若即若離的聲音如同一根無形的絲線,不住牽扯著我本就緊緊繃著的神經。


    他撐著身子靜靜地凝定我,眼神比蒼白的月光更為冰冷,比刻劃時間的時鍾齒輪更為安靜,“你相信麽,我體內寄宿著魔狼fenrir。”


    恰似驚雷在耳畔響過,我怔怔地望著咫尺間的俏臉,無窮的震駭轟擊著全身。


    魔狼芬裏爾?!他居然是魔狼芬裏爾的宿主!


    北歐神話中的芬裏爾,與塵世巨蟒、冥界女王赫爾並為三大魔物的魔狼,傳言兇殘無比,吞食日月與世間萬物,那樣的魔物居然寄宿在他體內!


    難怪他會擁有魔鏈,因為那本就是為囚禁魔狼所造,隻有它能壓製住魔狼。


    他眉間的銀色刻紋在月光下隱隱流光,如死水般沉寂的雙眸逼視著我,直令我膽顫心驚,“知道我為什麽會成為魔狼的宿主麽?”


    神話傳言芬裏爾被奧丁之子森林與和平之神維達爾刺殺,又怎會在他體內?


    從我眼中讀出了茫然,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魔狼雖然最後被刺殺,但它的魂魄卻逃到了狼人族,從此被狼人族供奉為聖物保護起來。狼人族一直尋找能讓魔狼之魂寄宿的宿體,以此壯大狼人族的力量。而我偏偏就是那個唯一適合的宿主,一出生就被選為狼人聖童,嗬嗬,聖童……”


    他的聲線如出鞘的刀刃一樣冰冷尖銳,暗夜中聽來,隻讓人生出無盡寒意。


    “長老們立刻就將魔狼之魂封印在了我體內,那時候我還隻是個嬰兒,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就自作主張地把我當成了犧牲品!”他指向自己額間的刻印,唇角陰涼的弧度在月光中分外驚悚,“這就是那個魔物的封印。”


    小小的刻印如烙鐵般灼痛雙眼,沒想到這個刻印裏,竟封印著驚天魔物!


    “後來他們發現,魔狼之魂會隨著我的成長而日益強大,終將連他們也難以控製。所以就在我13歲那年,狼人族舉行了祭祀儀式,用森羅萬象之血抑製了我的成長,以此來阻止魔狼的成長。”


    醍醐灌頂的徹悟瞬間直擊腦海,他千年來都維持這個樣子,竟是狼人族所為!


    他眸裏的幽恨陡然暴亮起來,“我對狼人族恨之入骨,他們把我當囚犯一樣看管起來,但是時刻被控製的我什麽都不能做,直到有一天伊希斯的到來,是他幫我帶我離開了狼人族。在走之前,我做了件非常解恨的事……”


    他的唇角一分分地揚起詭魅的笑,“我滅掉了我所在的整個狼人村!”


    窒息般的震駭在腦海中轟響,他居然滅掉了自己的同族?!


    究竟是怎樣刻骨的仇恨,讓他做出如此狠絕的事?!


    盈滿月光的灰藍重瞳倒映著我驚愕的臉,在那刻骨銘心的恨意與不可動搖的決念下,有某些纖細的東西若隱若現,“我是背叛了狼人族,可是我錯了麽?是他們把我變成這樣的,這一切不過是他們自食其果!”


    我怔怔地望著眼前男孩俏美的麵孔,一種壓抑的悲痛鬱結在體內,無從排出。


    我無法明白他的恨意,他的痛苦,若換作是我,根本無法承受這一切。


    雖然他背叛了狼人族,但正是他的族人,讓那麽小的他背負了太多,是他的族人親手築下這一切,使仇恨在他小小的心內日益增長。


    也許他並沒有錯,錯的是他的族人,是命運。


    世人所認為極惡的天逆盟,它的存在,本就是世人自己造就的罪孽!


    他眸裏閃過一絲驚色,抬起漂亮纖巧的手指,如細風般輕拂過我的眼角,唇角勾起一絲刻薄的嘲諷,“在可憐我麽,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我為之一驚,恍惚地看向他指尖的一點晶瑩,這才發現自己竟不覺流淚了。


    我也不知這眼淚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為太過震撼的事實,或是殘酷的命運。


    “我之所以想從你身上拿到風精靈王的契約,正是因為隻有用四大元素精靈王,我才能恢複成長,這是我拜托伊希斯研究出來的。”


    他沉下眼眸,密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陰影,鉛雲一般陰鬱的悲傷逐漸彌漫在那蒼白雪嫩的臉上,“魔狼時刻都在侵蝕著我的意識,我不得不全力抵製,如果哪天被它控製,我便再也無法恢複自我了……”


    原來剛剛是魔狼在侵蝕他的意識,變成那樣的他,實在太可怕了。


    日複一日地承受這樣的痛苦,那該是何等的折磨……


    他抬起眼眸,隱約有幾點晶瑩在眸中閃爍,宛如月下瑩霜,令人觸目生憐。


    我為這突發的奇變而驚住——他居然哭了……


    情不自禁地,我抬手觸向他眼角的淚痕,指尖觸碰的悲涼似要浸入靈魂深處。


    此時我終能明白他那扭曲的個性,能堅持到現在,他的心智是何等的堅毅。


    他忽然合身將我抱住,低低埋頭在我胸前,悶悶的聲音傳出,“我真的好痛苦好累,不知道哪天就會失去自己的意識,我該怎麽辦……”


    盡管為他感到不公與憐憫,但對他更多的是恐懼,我不敢也不能為他做什麽。


    雙臂緊緊地擁著我的腰,他靠在我胸前放聲痛哭,就如一個受盡委屈的普通孩童,仿若要將千年來的痛苦,都在此刻盡數傾瀉出來。


    心情在兩者間搖擺不定,幾番猶豫下,我終於顫手輕輕擁住了他,悶悶的哭聲不住從胸前傳出,隔著薄薄的衣料仍可覺他身體的冰涼。


    與男孩擁坐在鳥籠內,我恍惚地望向窗外無邊的夜空,努力埋葬這一夜過於跌宕龐雜的記憶,思緒宛若流風,生生不息永不駐止。


    夜靜無眠,止水一般的幽涼夜色,寧謐得如同一個不動聲色的謊言。


    作者有話要說:遊戲也做完了,今天終於裝了網線了,好多天沒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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