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透入窗紙的晨曦耀醒自己,一瞬間甚至不明自己身在何處,繪有紅楓的拉門,和式的木屋,素淨的一切都那麽陌生,意識仍是朦朧恍惚。


    對了,這裏是赤羽本家,昨晚我又迴到自己房間裏了。


    從夢中抽離,我迷迷糊糊地開門而出,起居室中正泡著紅茶的銀澈聞聲迴首,卻如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之物般當下怔住,雙頰綴上淡淡紅暈。


    穿著圍裙的水蘊端著一碟咖喱飯從廚房出來,目及我時誇張地倒吸一口氣,旋又竊笑著瞥向桌邊的銀澈,“銀澈少爺,紅茶溢出來了哦!”


    “啊!”迴神的銀澈驚覺自己正不斷往杯中倒開水,溢出的水已漫過左手,在桌上淌開一大片,忙不迭擱下杯子,用紙巾擦拭著手上茶漬。


    突然傳來另一方拉門響動,水蘊驚醒下忙放下飯,如疾風般衝向那扇門,將正要打開的拉門又猛的關上,以身子死死抵住,“不準出來!”


    門後卻被人反向拉扯,裏麵傳出地煌無精打采的聲音,“為什麽啊?”


    “什麽都別問,你要是敢出來,我就跟你絕交!”


    飽受摧殘的拉門終於停止了掙紮,“好吧……”


    我茫然望著這一切的發生,下意識地低眸往身上一探,恍見粉色浴衣淩亂不堪,瑩白的左肩與左腿一覽無餘,甚至隱約露出內衣與內褲!


    多麽嚴重的走光啊,而這些,毋庸置疑已被銀澈收入眼底!


    我頓時睡意全無,慌忙迴房關上拉門,背靠著門坐倒在地,胸中轟然如擂鼓。


    我居然忘了睡覺穿的浴衣,雖然自己帶了睡衣,但是必須入鄉隨俗,隻好穿這裏準備的傳統浴衣,而我的睡相又很差,沒注意就出去了。


    頭腦深處一片炙熱,正當我不知所措時,門外忽然染入銀澈小心翼翼的聲音,“淩衣,那個……早飯做好了,水蘊讓我過來叫你。”


    我被這出乎意料的聲音一驚,明知我這個時候無法麵對他,還讓銀澈來叫我,水蘊絕對是故意的,腦中不自覺浮現出水蘊掩口竊笑的的樣子。


    不自覺地攏緊淩亂的浴衣,我頓覺羞意盈然,“剛剛的……你都看到了?”


    銀澈也背靠著門外坐下,低眸幽幽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不是你的錯,不過,請你立刻馬上忘掉剛剛看到的!”


    “這個,好像辦不到呢,感覺會變成難以磨滅的印象……”


    我頓時語塞,雖然他的聲音仍是溫潤清澈,但總感覺有一絲調笑的意味。


    換上了平時的秋裝,三人在廳內矮木桌上用餐,水蘊不愧有賢妻良母的基因,這一頓豐盛近乎豪華的早餐讓人大飽口福,精神也為之一振。


    因為早上的事太過刺激,餐桌上的我們都埋首進食,三人之間隻有尷尬的寂靜流淌,我不自然地尋覓著話題,“對了,怎麽沒看到地煌?”


    銀澈望向那扇依然緊閉的拉門,“水蘊好像忘了解除他的禁令,他不敢出來。”


    水蘊微微一愣,敷衍地掩口輕笑,“哦嗬嗬……早說嘛,怎麽把他給忘了。”


    我愕然,“這種事不是該你自己記住的嗎?”


    這孩子喜歡上水蘊,該說是不幸呢還是可憐呢。


    見水蘊逃避似的去叫地煌,我與對麵的銀澈相視一笑,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飯後,水蘊便強行抱著小靈去洗澡,我似乎聽見了浴室裏小靈的慘嚎。


    當四人正在屋內悠閑度日時,一陣輕微的地震驀然襲來,仿佛受此牽引,籠罩神社的氣息一瞬間騷動起來,似有數不勝數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異能者的我們覺到異動,一同奔出門去,卻見院中巫女們急促奔走,一派大難臨頭的焦憂,曾比任何地方都寧靜的神社,眼下卻是一片慌亂。


    我順手抓過一個路過的巫女,“發生什麽事了?”


    那巫女喘了口氣急急道,“京都的神靈們開始狂亂暴走,要變成荒魂了!”


    四人大吃一驚,失控狂暴的神靈墮落成荒魂,會給世間帶來難以想象的災難。


    銀澈即刻追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聽說好像是昨天魍魎祭壇封印削弱的一瞬,有少量邪氣外泄,影響了附近的神靈,家主下令讓所有人去各處祓除,安撫狂暴的神靈。”


    她的話重如千鈞地砸在我心頭,原來這一切騷亂,都是我犯下的錯!


    想來祭壇下封印了無數強大鬼怪,數千年來定堆積了難以想象的邪氣,雖然封印隻削弱一瞬,但隻要一點邪氣外泄,也足以讓眾多神靈暴走。


    神靈與妖本就為表裏一體的存在,妖能晉升成神靈,神靈也會墮落成妖。


    巫女迫不及待地說完,便持著神樂鈴與禦幣穿庭而去,我麵色蒼白地倚著廊柱,心內如金戈鐵馬般喧鳴不已,四人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魍魎祭壇著實非同小可,僅僅是一點泄漏的邪氣,已引發了如此大的騷亂。


    本明朗的蒼穹轉瞬間陰雲密布,宛如暴風來襲,神社周圍所有的樹木搖晃,便連樹蔭也燥亂不安,潛伏在地麵、植物、乃至空氣中無以計數的神靈一齊騷動起來,仿若彰顯出整個天地的磅礴怒意,神靈的氣息撼動著一切!


    即便神社外圍狂亂不堪,但因有結界守護,神社內卻分毫不受影響。


    無數肉眼無法窺見的生靈氣息,恍若要吞噬一切的龍卷風,向祭壇所在卷來!


    這便是八百萬神靈的氣息,從未有過現在,能如此強烈地感受到神靈的存在!


    正當四人無措間,一陣鈴鐺輕響中,赤羽月宴與赤羽勻檜正從院中款款行來,我無所適從地垂下頭,“對不起,都是我闖下的禍。”


    赤羽月宴微微搖首,抬目望向上方烏雲翻卷的天空,“我昨天也疏忽了。”


    深吸一口氣,我從廊下步入院中,“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即便事態無法挽迴,我仍想盡自己的一份力去彌補,減少一分罪惡。


    “我也來幫忙。”水蘊行至我身邊,朝驚愕的我柔柔一笑,“多個朋友分擔責任總比一個人扛比較好,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便連向來任性的地煌也挺身而出,“還有我!”


    兩人的話,仿似將心內的負罪感也拂去了一半,我由衷迴以感激的一笑。


    赤羽月宴凝視著我,這一瞬的神色中所濃縮的奧妙,比經曆一晝夜更為豐富,“盡管我派了人去祓除,但要想平息神靈的騷亂異常艱難,一處的騷亂會影響周邊也為之騷動,邪氣就如病毒傳染,騷亂會以無法控製的速度擴展,人力的祓除遠趕不上騷亂擴展的速度,如此下去,情況將會越來越嚴重。”


    我頓時刷白了麵色,水蘊更是掩口驚唿,這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與外界的騷動截然相反,恰如層層堆疊的曆史,凝重的沉默降臨在諸人之間。


    在周邊源源不息的騷亂中,突然傳來一聲震天撼地的怒吼,腳下的大地為之一晃,眾人驚異間,隻見北麵的遠山上空,現出龐大無匹的半透明輪廓,影子般的半截身軀占據了整方天際,一雙閃耀如日的巨眼俯瞰大地。


    “誰擾了吾之安眠!”


    隨著聲震四野的怒吼,方圓千裏的樹木晃得越發厲害,就如在迴應它的憤怒。


    如此龐然大物,就連身為異能者的我們也見所未見,整個神社連同院中的我們都處在它巨大的陰影中,壓倒性的威懾,令人望而生畏!


    “不好,山神已經被驚動了!”赤羽月宴一時斂起了如黛纖眉,迴向妹妹肅然道,“勻檜,在整個京都布下封界,不要讓破壞影響到現世。”


    勻檜頷首,右手引出一條青色咒文光圈,所過處一切瞬息化為交錯的灰白。


    隻在這短暫的瞬間,萬物神靈的躁動愈來愈烈,四麵八方掀起千百種混雜的嚎叫,若有若無間,卻以浪潮之勢唿嘯著層層翻卷,越來越大。


    “連山神都驚動了,赤羽家可真是做了不得了的事。”


    突如其來闖入庭院的聲音,在場人都是始料不及,這時候竟會有不速之客!


    一個高大的三四十歲男人徐步而來,整齊的栗色短發,一雙祖母綠的眼眸鑲嵌在英俊的麵孔上,穿著稀疏平常的西裝,卻透出一種深不可測。


    然而,從他身上似乎感覺到一種腐爛的氣息,以及靈魂與身體的不協調感。


    “想必這位便是赤羽勻檜小姐吧,久仰大名。”


    麵對眾人聚焦的疑惑目光,勻檜也是雲裏霧裏,“你認識我?”


    男人從口袋中取出兩本小證,平和地微笑道,“歐索,來自英國,是千夏調查部的部長,也是美國聯邦調查局探員,一名煉金術師。”


    千夏擔任著維持幻異界秩序,守護人間界的職責,與各國政府聯係密切,為了及時掌握人間界的情況,在各國政府與組織中都有千夏的人。


    此外,千夏分有調查部、執行部、分析部、守護部等不同職責分工的下屬機構,而一部之長,地位僅次於四大柱臣之下。


    我們正疑惑於此人的出現,赤羽月宴已斂容正色,“閣下有何貴幹?”


    將fbi與千夏的證明收入口袋,自稱歐索的男子躬身施了個紳士禮儀,“很榮幸見到赤羽家主,我剛好在京都有任務,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作為調查長自當來看看情況,你們赤羽家要給千夏一個怎樣的交代?”


    千夏統轄整個人類異能界,所有異能家族都受其約束,他所言正是冠冕堂皇。


    這一來反而越教我愧疚難當,京都大亂都是我一手造成,還連累了赤羽家。


    赤羽月宴卻依舊不動聲色,“這還用不著千夏擔心,我馬上就能解決。”


    在場之人無不為之一驚,這麽大的騷亂怎可能一下子解決?!


    煉金術師輕輕揚眉,“那麽我靜觀其變。”


    這短暫的說話間,四野的鬼哭狼嚎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幾能掀翻天空,神社周圍無數奇形怪狀的生物從空中、地裏、樹中源源而生。


    望著四麵八方向神社衝來,卻被悉數擋在結界外的異形,赤羽月宴攢緊眉頭,“潛藏的神靈居然都現身了,事不宜遲,我們要趕快行動!”


    勻檜愁眉不展,“大姐,你真有能快速解決的辦法?”


    赤羽月宴將凝重的目色投向了我,“我想讓你用言靈來鎮壓。”


    一片驚異中,我卻是摸不著頭腦,“可是我並不會言靈術。”


    言靈,世間極強的咒法之一,以語言作為一種“咒”來控製世間萬物。


    “普通的言靈當然不行,要鎮壓八百萬神,必須用神的言靈。”


    尚不及將疑問拋出,勻檜卻驚大了雙目,“大姐,你該不會是……”


    “舉行降神儀式,讓神明降臨世間,以言靈命令萬物,便能立刻平息騷亂。”


    驚愕席卷了滿庭,煉金術師眯眼摸了摸嘴角的八字胡須,“赤羽家世代相傳的降神儀式,從未展現過的秘術,沒想到居然有幸目睹這個。”


    神明與神靈不可相提並論,所謂神靈本質便是靈,而神明則是遠古神話中的天神,神之言靈即是神諭,其震懾力自可讓萬物臣服!


    仿若被她的眼神所牽引,我開口詢道,“我要怎麽做?”


    “讓神降世,必須寄宿在人身上,普通人無法承受神之力,必須有靈力非凡的神聖之身,而在這裏,沒有人比擁有祭司之血的你更為適合!”


    話語被吞噬在浪浪鬼哭狼嚎中,院內沉澱著的凝滯空氣,驟然變得愈發沉重。


    勻檜當下駁迴,“不行,太危險了,淩衣還這麽小,怎麽能讓神寄身?!”


    “不要小看了祭司之血,祭司本就是侍奉天神,傳達神諭的人,她自然可以擔當,而且在降神的同時,我也會用安魂咒鎮神。”


    淡漠的聲音迴響在恍若凍結一般的沉默中,銀澈凝視著我的側臉,紫眸中似有一泓搖晃的光影一閃而過,張口欲言,卻終究未置一詞。


    降神儀式是讓神的魂降臨,安魂咒則是鎮壓神魂的法術,能讓憑依人身的神明離開,鎮神比降神困難得多,降神者與鎮神者缺一不可。


    擱下重重疑問,我難掩緊張地攥緊了雙手,“要召喚的是哪位神明?”


    “天照大神。”


    她若無其事地道出驚人之語,庭中空氣凝滯了一刻,旋即毫無預兆地崩潰了!


    讓天照大神降臨附身,這個……未免太天方夜譚了!


    天照大神,日本神話的太陽女神,與月亮神月讀命、風神須佐之男同為三主神,乃天皇的始祖,日本神話中的最高主神,相當於中國的女媧!


    這個詞宛若承載著命運的重壓,沉到了心內的穀底,幾乎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混著無奈的哀歎,勻檜憐惜地撫著我的頭,“沒有八咫鏡可以麽?”


    八咫鏡為天照大神的禦神體,通常以此傳達神諭,是聯係天照神的重要之物。


    赤羽月宴搖搖頭,“來不及了,就算沒有八咫鏡也無妨。”


    我霎時醒起被遺落的關鍵問題,“可是我不會神道,要怎麽做?”


    “這個不用擔心,你擅長陰陽術,陰陽道與神道的靈力屬性與運轉方式頗為相似,隻是表現形式不同而已,你按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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