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視著我的無力,男孩左手一揮,拖出一帶春綠殘影,一道龐大的綠色魔法陣憑空而現,將我“大”字架在半空,後背緊附在豎立的陣上。


    男孩靜靜飄浮在我麵前,右手仍攥著織滿夜空的魔鏈,微眯的雙眼帶出與之不相稱的陰鷙笑意,“不好意思,我要取走你身上的東西了。”


    清澈的笑音中,蒼白的小手從廣袖中伸出,輕輕覆在我胸口,他的指甲竟是淺亮的春綠色,如塗了夜光粉一般,在夜色裏若瑩燈般閃耀!


    一瞬間,仿佛靈魂被撕扯,那般錐心蝕骨的痛楚,沿著經脈株連全身。


    本陷入模糊的意識被生生扯迴現實,我指尖簌簌輕顫,不堪痛苦地低頭喘息著,在這幽涼的秋夜,頰邊卻不住地滲出冷汗,手腳已是冰冷麻木。


    男孩卻在我的痛苦中輕笑,“強行拔離會很痛苦,先忍耐一下哦。”


    無邪的聲線與痛楚一同融化在神識裏,靈魂中有什麽被強行抽離,劇痛蔓延。


    “住手……”緊緊咬著牙,唇齒間無力的呐喊,無法阻止男孩的舉動分毫。


    雲絮間透下一縷月光,照得麵前男孩一身銀白,兩束綠發在身後搖曳,寄宿在眸裏的黑暗與沉寂的陰鬱,以及揮之不散的陰影,究竟從何而來。


    愈漸迷離的視線裏,男孩的手徐徐從我胸前拉開,一道麵盆大小的湛藍紋樣隨之從體內浮出,不同於指尖的刻印,這個紋樣居然是……


    我的記憶中隻見過一次,這是去年父親臨走前,留給我的唯一東西!


    便在我掙紮於痛苦邊緣之時,一道有力的聲音揮褪了黑暗,“住手!”


    夜色裏,炫目的銀光瞬間耀遍整個視野,男孩剛驚大雙眼,輕盈的身子已被震飛開去,所有的妖魔,都在這迅猛擴散的銀光中灰飛煙滅!


    視野中已看不清任何東西,隻有燒灼雙眼的銀光,幕天席地地溢滿整片田野。


    魔法陣迸散化無,失去支撐的我頹然落迴地上,躺在柔軟的稻田中無力喘息。


    剛剛的紋樣,好像又彈迴去了,但是這是怎麽迴事?


    銀光的殘留恍若溶解在風中轉瞬便無跡可尋,不易適應光線的驟變,我費力地撐坐起身,搜尋銀光的來源,卻映入孑然立在夜色裏的少年。


    “好久沒出來了……”


    與往常般綿軟帶著微微沙啞的嗓音,少年素日的藍色眼罩已不複存在,與那紫玉般的右眼截然不同,左眼竟是璀璨的金色,他解開封印了!


    不安如同打翻的墨汁,在心間滲透蔓延,因為那並非我所熟悉的銀澈,他的唇角仍是若有若無的優雅笑色,可絕美的異色雙眸裏,卻是毫無溫度的冷淡,通身上下都縈繞著一股非同尋常的威嚴之氣,給人以無形的逼仄。


    勉力坐起身的男孩愕然盯著少年,嘴角有一線血絲沁出,“你、你是……”


    少年朝男孩緩緩步去,微笑間卻有殺氣奔湧而出,舉手投足皆蘊藏著深不可測的壓迫感,“一個小狼人,竟敢動我的女人,嫌命太長了麽?”


    很難想象,這樣的話,竟然會從那個溫雅少年的口中說出。


    不似炎楓溪的鋒芒畢露,隻散逸出一種深邃的黑暗,仿若要將眼前之人湮沒。


    正是這種將一切隱藏與吞噬的黑暗,卻讓人隱隱生出畏懼之心。


    眼看著少年逼近,男孩垂死掙紮般地抖動魔鏈,不見少年有任何動作,條條魔鏈隻在他周邊掠過,卻無法企及他分毫,連腳步也未減緩半分。


    就在這緊張氣氛累積到極致之時,突然從雲層中投下一條赤色咒文光帶,伴隨著女人的怒斥,“迴來,居然在他麵前動這小丫頭,純粹是找死!”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光帶已卷住了男孩小小的身子,將他迅猛扯向夜空!


    救走男孩的,毋庸置疑,應該是天逆盟的同夥。


    眼見男孩隱沒在雲層中,銀澈不悅凝眉,“算了,比起那個……”


    收迴眺望夜穹的視線,他轉而望向怔坐在稻田中的我,唇角似笑非笑。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的脊背因他詭異的雙眸而一陣寒噤,那沉靜冷淡的眼眸分明不含任何神情,卻流逸出猶如盯著獵物般,毫無縫隙的光芒。


    唿吸因著少年的逼近而急促起來,我雙手撐在身後,望著那紫金的異色雙眸,近乎戰戰兢兢地脫口,“你不是銀澈,你到底是誰?!”


    踩踏土地的足音趨近,他唇稍泛著優雅而邪惡的笑,“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手中悄然揪緊稻草,我迫使自己沉靜下來,“不對,你跟他的氣息完全不同!”


    雖然他的容顏未變,但是氣息與銀澈迥然不同,帶著無邊黑暗的壓迫氣息,與素日淡雅純淨之氣,就似光與影、明與暗完全相反的存在!


    沒想到,那左眼之下,竟隱藏著這樣一個存在。


    立定我麵前,他俯身將陰影籠罩住我,異色眸子緊緊逼視著我仰視的雙眼。


    如此近距離的上下對視,我方才看清他的左眼,那一汪炫麗的金燦中,竟蜿蜒著銀色的紋樣,而那紋樣,卻與我左手食指的刻印毫無二致!


    他怎麽也有這個刻印?!難道與我訂立契約的……


    不對!16年前他也不過是個嬰兒,不可能與我訂立契約,而千夏的消息說這是異族某種術式或契約,並非我所獨有,他到底是什麽人?!


    似乎從我眼中讀出了迷惑,被夜風拂動的紅發下,他雙目微微半眯,“如果你真要聽實話,他是我人類的那半靈魂,我才是銀澈本尊!”


    我不敢置信地仰視著眼前絕美的容顏,“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他半蹲在我身側,雙臂以禁錮的形式撐在我兩側,傾身注視著滿麵驚愕的我,臉龐被清輝映得剔透,冷淡而平靜地道出殘忍的事實,“你平時見到的那個,不過是我被送到人間時另外塑造的人格,你應該感覺到了,我自身氣息太強,容易招來魔物,為了方便在人間生活,隻好把真正的靈魂封印起來。”


    如同磨礪過的鋒刃般刺中心口,我渾不覺掌心被尖石錐得刺骨,似要抵抗真相一般眉頭緊攢,驚天的震駭在胸腔中徘徊,狠狠攫住了神經!


    居然是這樣……原來這就是銀澈一直隱瞞、害怕被我知道的事實!


    可盡管世間無奇不有,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兩個靈魂共用一個身體,這……


    “你為什麽會出來?那個銀澈去哪裏了?”


    他舉起手中的藍色眼罩,左眼的銀紋似在嘲諷我的天真,“這個附有術式的特製眼罩便是封印媒介,隻要摘下眼罩,真正的靈魂——我就會釋放出來。他也知道我的存在,但他是來人界後才被造出的,所以不知道我的來曆與真正身份,雖然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但我們共享身體與記憶,他經曆的一切我都知道,這次是見你遇到危險,他才冒險解開封印,求我出來救你。”


    分明是柔潤的聲線,卻恍若詛咒一般在心間種下了陰影,我指尖不受控製地輕顫,他唇瓣的笑韻涼薄,雙眸深處卻毫無笑意,反讓人覺得可怖。


    他居然是為了我……可是實在難以接受他體內藏著另一個靈魂的事實。


    在我怔忡的間隙,忽覺下頜被冰涼的兩指撚住,那兩片花瓣般柔潤的薄唇倏忽欺近,陡然捕獲了我的雙唇,將我的唿吸連同錯愕一並吞沒!


    光陰的流逝刹那間緩慢到讓人詫異,月光下重疊的身影凝固了時間。


    眼前隻有少年閉目沉醉的麵孔,羽扇般的眼睫垂影在潔白的眼瞼上,涼潤的雙唇仿佛品嚐一般在我唇上輾轉吸吮,冰涼一分分沁入肌膚。


    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唇齒間彌漫的淡渺冰涼的清香,幾乎要淹沒整個心神。


    一切都變得那麽不真切,逐漸寒冷的身體深處,惟有心髒在劇烈跳動。


    周圍草浪沙沙搖曳,與此格格不入的蟲鳴,彌漫了流淌於兩人間的靜謐空隙。


    一陣晚風拂身而過,那股冰涼透入骨髓,將我從這一刻的驚愕中驚醒,迴神下慌不迭一把推開他,迴以瞠目怒瞪,“你幹什麽?!”


    他輕撫著自己柔嫩的薄唇,與我的怒意截然相反,笑的弧度始終那麽微妙,若有卻又似無,透出一種黑暗的優雅,“你的血……果然很美味。”


    經他一說,我才發覺口腔中的血腥味已不翼而飛,頓時無可比擬的羞怒襲來,大起大伏的唿吸又牽動了早已忘卻的傷口,一時止不住地咳嗽。


    冰涼的兩指抬起我的下顎,那毫無笑意的異色雙瞳欺近,攏住我慍怒的眉眼,“你本來就是我的,另一個我太不主動了,他不敢做的事我來做。”


    “你胡說什麽?!”我憤怒地揮開他的手,較之被戲弄的怒火,心內的困惑更占上風,“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和我有一樣的刻印?”


    他立起身來,周身暈染了一層淡淡銀輝,夜色裏閃耀的一金一紫如同彼岸燈火,“至於我的真實身份,你以後會知道的,見麵的日子還很長。”


    說著便重新戴上了眼罩,將那金色的眸子遮掩其內,瑩紫的右眼也悄然閉合,瞬間失去支撐的身體,頹然昏倒在我身上,平穩的唿吸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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