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課後,學園的師生都如流水散去,迴到各自家中。


    輕眺一眼西斜紅日,空手而來的我,又空手隨人流而去,卻在校門驀然頓住。


    扁長的黑色轎車橫在門外,高挑昂藏的少年倚車而立,左臂懶懶搭在車頂上。


    無視周圍眾女生的秋波頻送,炎楓溪轉頭朝我望來,唇角微挑,“這次學乖了,不隨便逃跑了,難得我還準備了幾個整你的方法呢!”


    對他熟視無睹,我穿過校門便向外步去,卻忽覺右臂一緊,卻是被他攥在掌中,剛想掙脫,便覺身子被一股力道猛拽,又被扔進了車內。


    伴隨著一聲車門碰響,炎楓溪已坐定右側,“走,去中國禦陽市。”


    轎車飛馳上道,迎著我不解的神色,身畔少年一如既往地傲然抱臂,“我隻送你這一次,免得你找不到迴去的路,記得明天準時來上課。”


    早知他不可理喻,我也無心與他爭辯,徑自望著窗外湛藍的河道,“我跟你毫無瓜葛,麻煩你以後離我遠點,你的那些崇拜者很煩。”


    頓時隻覺左腕一緊,竟是被他扣在手中,我當下將右手劈去,卻又被他輕鬆攥住,他隻手扣住我的雙腕,驀然將我壓向身後的車窗,獨特的霸勢氣息將慍怒的我密密籠罩,“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提條件嗎?”


    雙手被牢牢縛在頭頂,狹小的空間裏再無施展餘地,我也不去做那徒勞的掙紮,怡然不懼地迎視著逼在眼前的藍眸,“你到底想怎樣?”


    白皙修長的手撚住我的下頜,他的藍眸危險地眯起,銳利的鋒芒攏住我的眉眼,“我說過,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允許任何人違抗我。”


    不悅地偏頭躲開他的手,我都沒心思正視他,“我可以叫你流氓麽?”


    混著氣息的輕笑繞在耳畔,“隨便你。”


    金色冰涼的發絲拂得耳際一陣麻癢,我淡淡顰眉,他勾唇之下也便鬆開了手。


    轎車一路疾馳,穿過同樣的大門,由郊區迴到繁華鬧市,最終停在大街上。


    “明天準時來學校,不要讓我去你家裏接你!”


    迴想下車時炎楓溪的警告,我哭笑不得,素手推開了家門,“媽,我迴來了。”


    剛一打開門,一團小小的金影便迎頭躍入懷中,我伸手抱住,觸手處柔軟如綿,低頭一看,卻是候在家中一日的小靈,不住歡喜地往我懷中蹭。


    這家夥,好像越來越依賴我了。


    飯桌上的氣氛格外沉悶,母親不發一言,我則心事重重,幾乎將頭埋入晚飯中,分毫不敢看對麵的母親,糾結於不知如何告知青楓學園的事。


    “淩衣,今天學校的老師打電話來,說你退學了。”


    握著碗筷的手驟然一顫,我驀然抬首,“媽,我……”


    出乎意料地淡淡一笑,她將一塊我最喜歡的油炸豆腐夾到我碗中,“是炎家少爺帶你去的吧,你長大了,是該接觸幻異界了,既然去了,就好好在那裏修學,但是有一點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暴露自己另一重身份。”


    望著母親罕見的鄭重其事,我一時間心慌盡去,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飯後洗完澡,我抱著小靈迴到自己屋中,從衣櫃中取出草薙劍,清冷的月華從落地窗中瀉入,映著劍上的流水紋燦然生輝,分外耀眼奪目。


    迴想下午的課程,右手持著劍柄,左手食中二指撫過劍身,一道細細的湛藍流風旋繞住劍身,整把劍隨之逐分化作飄渺的銀波,隨即消逝不現!


    右手迎風一晃,草薙劍又一寸寸現出輪廓,轉瞬完整無缺地控在掌中!


    成功了!以後可以隨身攜帶這個防身了。


    輕舒一口氣,揮手間又將草薙劍隱藏起來,我移開落地窗,行至陽台上,倚欄托腮望向那一片燦爛星穹,遠處萬家燈火在夜色裏綿延不盡。


    烏亮柔順的長發垂瀉而下,猶如一匹絕佳的黑緞,絲絲發梢隨晚風飛揚。


    青楓學園……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誰?!”失神遠眺的我,驀覺一股異樣的氣息自身後逼來,驚覺下右手一晃,人未迴首,草薙劍已向後閃電刺出,陡然間凝滯在半空!


    “呀嘞,小姐的感覺真敏銳,這樣小心都能發現!”


    戲謔而頑皮的笑聲從身後襲來,似曾相聞,一雙黛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蹙,我驀然迴首,秀發清揚間,一道黑色鬼魅的修影在夜色中映眼。


    兩指捏著銀華瀲灩的劍身,眼前的黑發少年,半張銀色鳳凰麵具下,優美的唇稍微妙地揚起,“喲,小姐,別來無恙,我們又見麵了。”


    “又是你?”卸去了戒心,手中的草薙劍幻為烏有,我迴身淡然直視著少年。


    順勢將身子向後一靠,他抱臂倚著落地窗,飄逸的黑色中短發輕揚,“我剛好路過這裏,沒想到正好看到你在陽台上,我們真是有緣呢。”


    “你不是世界怪盜麽,怎麽最近總是在禦陽市逗留?”


    他閑適地聳聳肩,“因為遇到小姐你了,舍不得走了。”


    不予置喙,也不管身上隻穿了單薄的短袖睡衣,我迴房取過枕下的霜月棱晶,攤手遞至少年麵前,平靜無波地覷定他,“你的東西,拿去。


    這種東西,越早脫手越好,留著遲早是個禍患。


    唇稍微微一揚,修長的手指伸出,將我的手連同霜月棱晶蜷在掌心。


    我正不解其意,他已一步趨近我麵前,幾乎與我貼身而立,俯下頭來,溫熱的氣息撲繞在耳際,“這是我送給小姐的禮物,不用還我了。”


    “不要。”迴得幹脆利索。


    “如果小姐不好意思收別人的東西,大不了我收個迴禮好了……”


    還未待我明白其中蹊蹺,一片溫潤倏忽襲上了耳際,反應未及的我當下怔住!


    柔軟的唇熨帖著耳畔,那一抹輕軟的溫潤,脈脈滲透入肌膚紋理中去。


    那一刻的兩人,渾然未覺屋內的小狐狸,旁觀的青眸中異樣的色彩。


    閃亮的銀電橫空出世,瞬息撕裂了方寸間的夜幕,耀出一片肅殺!


    電光火石間,身前的少年忽如脫線風箏後躍開去,險險避開了草薙劍的鋒芒,那一片黑幕在夜空中逐漸飄遠,清朗的聲音卻隨著晚風蕩來——


    “那東西你最好帶在身上,說不定對你有用,我們下次再見……”


    目睹少年的身影消隱不現,我壓下隱約慍怒,右手幻去草薙劍,望著左手中在月下流光的幽紫色六角棱晶,終隻是幽幽一歎,轉身迴房。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惟有分外皎潔的月色,為雲層籠上一層銀白的清華。


    明珠照亮的歐式大殿裏,一汪豔紅的血池滾滾沸騰,此時從殿外步入三人,一男,一女,以及一個男孩,於血池前單膝跪下,“盟主。”


    “你們來了。”血池中飄出一縷聲音,中心處一個男人的輪廓緩緩浴血浮出,妖異的血順著柔美的修軀滑下,襯得肌膚冰玉一般的蒼白柔膩。


    女人深深俯首,“盟主的身體如何了?”


    男子從血池中步出,血水落盡後的身軀完美得如精雕細琢而出,如玉肌膚在珠光下瀲灩流華,“不愧是地獄血池的血水,效果還行。”


    兩名候在池邊的女侍立刻走上前來,寬大絲滑的袍子如黑色羽翼般展開,柔柔覆在男子光潔修長的身軀上,掩住了那撩人勾魂的身形曲線。


    此時一襲黑衣的他高深莫測,於無形之中透著逼人的威壓,令三人望而肅然。


    三人這才站起身來,女人凝視著男子明暗流轉之中的側顏,“盟主,那小丫頭的靈血力量非凡,要不要把她抓來幫盟主恢複身體?”


    男子一雙幽眸橫掃過來,仿若他的視線所及之處,一切都會冰冷凍結。


    女人慌忙垂下頭,男子平靜地拉迴視線,玉石般白潤的赤足無聲踩著冰涼的黑水晶地麵,長長的袍擺拖在身後,綻放宛如一株黑色曼陀羅。


    行至側門外的陽台上,男子佇立在月華蒼白的清輝中,任由夜風掀起耳際的發絲,“暫時不要去動她,盯著她的人太多了,驚動妖皇、血王不說,再加上魔王撒旦,我們天逆盟就到頭了,畢竟十六年前那場大戰……”


    女人低垂的雙眼覆上了懊悔之色,“洛蒂該死,做了多餘的事……”


    “算了,現在後悔也沒用,冥音,荷魯斯之眼找到沒?”


    被喚為冥音的男孩沒有迴答,隻將右手一攤,一顆泛著幽邃藍光的珠子懸於掌心之上,此為埃及著名的秘寶,乃是法老守護神荷魯斯在與賽特戰鬥中被挖出的代表月亮的左眼,傳言能打破邪視,亦別有不為人知的作用。


    藍珠自行從男孩掌上飛起,落入男子手中,男子將手一抬,將其生生扣入了左眼之中,再攤開時,那隻左眼竟閃耀著如夜明珠般的赫爍藍光。


    “這一次,我不會再失敗了……”


    男子瞻眺著千載不變的皓月,幽渺的聲音從唇際溢出,脈脈消融於月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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