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超授首後,整個山穀發生了震天動地的歡唿聲,士兵們激動的淚流滿麵,這是整個相州軍,乃至整個彰德軍最輝煌的一次勝利,輝煌不在於殲敵的數量,而在於它的意義,這一刻將會被永遠的載入相州史冊!

    這是李淩成的處子秀,雖然不能算十全十美,就其結果而言,對於一個從未有過指揮經驗的人來說,以兩百廂軍騎兵、五百從未有過戰鬥經驗的民勇,全殲了敵軍兩百騎(包括俘虜二十一人),自身的傷亡不過區區六死三傷,而對方的統帥卻是昔日方臘手下的頭號悍將,讓大宋戰力最強的西北軍,談虎色變,人稱“神威將軍”的無敵戰神張超!這一切堪稱奇跡!

    牛皋並無大礙,一時失血過多昏厥了而已,李淩成安排了人手將牛皋以及張超的屍首,還有那剛俘虜的二十一個賊匪,向韓府送去。而後整頓兵馬,馬不停蹄,向安陽縣赴去。

    廂軍的戰力遠比不上西北軍,這存在很多深層次的原因,軍備、糧餉、馬匹數量、戰鬥經驗等等。西北軍還享受著優先補充的厚待,廂軍中勇猛的戰士必須無條件的補充給西北軍,全國各地的廂軍成了西北軍的搖籃。另外,西北軍負責遼邊的防禦,長期與遼軍戰鬥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最起碼逃跑的經驗,堪稱一流。

    拿昔日大遼燕雲守將耶律齊的話說:在十對一的情況下,大宋的西北軍,一個個如狼似虎,等我們聚集了一半的力量,西北軍開始撤退,如果我們有了對方七成的兵力,就看不見西北軍的影子啦。每一次我們大獲全勝,所繳獲的輜重大都是西北軍慌不擇路撤退時留下的,所斬獲的首級,大都是被西北軍自己人踐踏致死的,而所有的俘虜都是奄奄一息的,弄迴來還要倒貼藥錢,所以我們沒有俘虜。有一次,陛下問我,“童貫長什麽樣?”我說我不知道,陛下大怒,說我跟童貫打二十幾年仗,大小戰役五十多起,斬了敵軍五萬多顆人頭,怎麽會不知道敵將長什麽樣,可見我是殺良冒功,要不為何連俘虜都沒有一個。我說陛下,我真的沒親眼見過童貫,結果我被禦前侍衛海扁了一頓,要不是我是他弟弟,連頭都保不住了,你說我冤不冤呐!

    不管對敵怎麽樣,西北軍在國內那是相當的強悍,兵部無論有什麽新的物資,都必須保證西北軍的供應。西北軍的一個忠義郎(九品),到地方補充軍力,廂軍的州鈐轄(正六品)都必須小心的伺候著。有一個正五品的廂軍長官,因為看不慣西北軍一個小忠義郎的跋扈,說了他幾句,當天晚上他的小兒子就失蹤了,第二天被人發現死在陰溝裏,他一怒之下就殺了那個小小忠義郎,結果被滿門抄斬。

    但此刻,亂葬崗上的二百騎,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一掃往日的鬱鬱,他們要向全國證明,廂軍也不是孬種,將你們西北軍殺的片甲不留的“神威將軍”死在了我們的手上,殺死他的最後一刀,就是老子砍的!

    軍中,士兵的思想是非常單純的,不管你是什麽鳥,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隻要能帶著我們打勝仗,多殺敵,少死人。跟著你混,能拿餉,能升級,你就是神將,跟著你一起榮耀,一起風光,老子的這顆大好頭顱就是賣給你又何妨!

    隨著李淩成被軍士們高高的拋到空中,他的威望,在瞬間升至到最高峰,人們歡唿著,高聲喊著,仿佛在李淩成的帶領下,安陽縣,乃至相州府,全是泥搭灰建的,動一動嘴,便能推枯拉朽。別說是陶俊,就算是一千西北軍在前麵,隻要李淩成一聲令下,他們也敢率先發起衝鋒。這就是士氣,將是一匹狼,兵,就是一群狼!

    李淩成並沒有留給軍士多少休整的時間,在接受了他們的歡唿後,又踏上了征程。留下了五十民勇清理戰場,說是清理,其實不過是將賊軍的屍首從亂石下扒出來,絞了首級交功,其餘的付之一炬而已。那堵了山道的巨石,自然不在李淩成關心的範圍內。

    他原本要嶽飛先迴韓府養傷,但被嶽飛拒絕了,在進行了簡單的包紮後,嶽飛跨上了那匹原本屬於他的白馬,拿起了原本屬於張超的點鋼矛,這簡單的交接程序中,命運是如此的奇妙,如此的不可琢磨。他並不埋怨李淩成,如果讓他來指揮這場戰役,或許也能勝利,但必定是無比的慘烈。

    與李淩成並騎在小道上,午後的陽光照在他清秀的臉上,依舊是那張臉,線條柔和,充滿了朝氣,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刀。此刻,他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所過之處一片血雨,嶽飛很難將他與當初所見的那個有些輕浮的小道士聯係在一起。張超已經授首,眼見兄弟們馬上就能夠白身,他不由想起了宗芳臨別的話語“切莫誤入歧途,應改頭換麵,若得機遇,投身於軍中將功補過,再由愚兄設法求情,恢複賢弟本來名姓,而能夠光大做人,光宗耀祖!”

    如今,無須改頭換麵,就已經將功補過。而這一切幾乎都是李淩成帶來的,但,如果要嶽飛選擇的話,是眼前的李淩成,還是那個輕浮的小道士更好一些,思慮再三,他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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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淩成從未指望張勇能夠攻下安陽縣,給他七百民勇將他支出戰場,李淩成主要有兩條考慮:一、楊勇畢竟是正帥,兵是他的,而自己隻是臨時的副帥,若是楊勇發了神經,自己沒法克製他;二、封鎖道路,萬一賊軍見主帥久久不歸,傾巢而出,雖說自己這三百騎也能剿滅敵人,但這是不必要的傷亡,張超一死,戰場已經轉向相州,沒有張超駐守,安陽縣真的可以說是彈指湮滅。占不占領安陽縣,已經不再重要,整個局勢將取決於和陶俊的最後一戰。

    當李淩成見到楊勇坐在大頭馬上,身後是隊列散亂的民勇,稀稀朗朗排成一線長長的線,堵在路上,一絲異常不爽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惡惡的想到,如果讓嶽飛帶領身後的騎兵,進行一次衝鋒的話,全殲楊勇這七百民勇,有可能會是零損傷。

    當靠近時,一絲陰影瞬間盤上了李淩成的心頭,他看見楊勇身後的那些民勇很多人互相攙扶著,有的民勇簡單包紮過的傷口還在湧著血,他心裏一驚,深深的為自己剛才的想法致歉,正是因為楊勇“漂亮”的狙敵,自己才能如此完好的保留著整個相州最精銳的兵。

    雖然麵上未有任何表示,在心裏,他已經為一直以來對楊勇的輕蔑,深深的道歉。為這些民勇奮勇殲敵,深深的感動。他下了馬,身後的三百騎一瞬間齊刷刷的下了馬。

    李淩成牽著馬來到楊勇的麵前,楊勇也下了馬,目光有些閃爍,不敢正視李淩成的目光,李淩成微微一笑,帶著一絲歉意,“恭喜大人,匪首張超已經授首!”李淩成沒有向“長官”行李,別的話更是多餘。

    楊勇的臉,像是瞬間綻放的花朵,由喪氣瞬間爆發至狂喜,他突然翻身上馬,壓抑不住心中的巨喜,拔出利劍,高唿:“匪首張超已經授首,吾皇萬歲,大宋萬歲!”民勇們歡唿起來,跟著一起高唿“吾皇萬歲,大宋萬歲!”李淩成等人雖然已經慶祝過勝利,再一次受到了感染,瞬間又再次陷狂喜中。

    李淩成騎上了馬,悠悠的向安陽縣赴去,堵在路中的民勇紛紛退到兩旁,讓李淩成以及騎兵們通過,眼神中帶著崇拜的溫和,充滿了喜悅的激動。

    這一刻讓李淩成深深的陶醉著,他同樣報以莊嚴的注目禮,沒有這些民勇的奮勇狙敵,他也許就沒有了繼續和陶俊一搏的本錢。目視著,粗粗的估算了下,出征前的七百民勇,現在隻剩餘六百不到,還有四五十人帶著箭傷,傷口還未凝結,但他們的眼神卻是無比激動,有的傷口還在湧血,但卻完全不覺疼痛,高唿著“大宋萬歲”,激動的目視著李淩成所率領的騎兵從身邊經過,而後跟了上去。

    這一幕,讓李淩成原本因一場小勝而興奮的熱情,降低了很多,傷亡同樣很大,一點也沒什麽可以值得自豪的,戰爭就是一場以命搏命的遊戲,誰才是勝利者?

    越接近安陽縣,李淩成越是詫異,為什麽沿途都沒有戰爭的痕跡?直到臨近安陽城門時,他看見了路邊兩棵大腿粗細的樹被伐走了,木屑和被清理下的樹椏還留在原地,這一切都讓他十分疑惑。他快馬上前,急切的想要解開疑慮,答案解開了,但眼前的一切卻將他驚呆了!

    一股屈辱,一股怒氣,瞬間占據了他的整個胸膛,他突然想哭,又想大笑,“機關算盡,豈無遺漏”,“我少算了斥候,讓牛皋和嶽飛險些喪命”,“我漏算了馬匹優劣和騎術,給長距離跋涉造成的巨大距離,差一點功虧一簣”,“我算盡了敵人,卻漏算了自己人,人性本貪啊!”

    李淩成想起了在議事廳時,楊勇對自己的刁難,“這些狗官別的本事沒有,搶功拆台的本事絕對一流……人性啊,小人何足以謀事?”

    “哈哈……”李淩成突然仰天長笑,笑得那麽淒涼、悲壯,長久不絕,“噗……”一口血雨噴出,李淩成虎軀劇晃,一頭墜下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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