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要在春節前出院,這給家裏所有人出了一個難題。她身體還很弱,每周還要迴醫院做兩次透析,讓她迴自己家吧,平房條件太差。和我住一塊兒吧,又沒人照顧,讓媽媽也一起迴來吧,程老師那又說不過去,可讓她去程老師家呢,顯然也不現實。

    媽媽和我商量,我也直嘬牙花子,我說,要不然我到姐姐的平房住,姐姐到樓房來,再給她找一個保姆。

    媽媽說,那哪行?把你的房交給你姐和一個保姆我可不放心,到時你要是結婚房子要不迴來找誰哭去?

    我瞥了媽媽一眼,說,誰住不一樣?不都是您的兒女嗎?

    媽媽立刻有些警覺,我是從眼神裏看出的,但她還是迴答我說,那可不一樣,你姐不講理,現在她是病了,等要是好起來,我可不敢保準她還犯不犯渾,要是真犯起來,兩個你也不是個兒。

    我說,那您就和程老師搬過來跟我姐一塊兒住。

    媽媽說,這我也想過,可你程叔能願意嗎?就你姐那脾氣,咱們能容忍,別人誰能忍?到時再給你程叔轟出去,那我可就留也不是去也不是了。

    我說,通過這次病,姐姐的思想應該有所改變,不會再那麽矯情了吧?我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也打鼓,那次“屎包”讓桑任騙了個精光後,也曾發誓以後不近女色,可沒過幾個月,手裏剛剛有了點錢,就迫不及待地找了“流竄犯”。人呀,是最多變和最愛忘本的動物。

    媽媽說,要不你再勸勸你姐,我抽空也跟她說說,她現在也不用人陪床了,幹脆就在醫院住著唄,等什麽時候找到腎了,治好了再出來多好。

    我說,恐怕不行,人家醫院床位挺緊張的,該出還是得出,再說總在醫院裏住著,費用也太高了。這兩天我再好好琢磨琢磨,不是還得等幾天嗎?

    媽媽走了,她已經承受不住太多的事情,不管什麽問題,多難多易,隻要告訴了我,對於她就等於解決了,可我卻常常為此而徹夜難眠。

    程成成突然找我,說要約我去跳舞,她倒坦誠,說票是朋友送的,朋友出差了。我猜想她說的這個朋友一定指的是雲南,雲南經常去外地演出,現在他去不了拿我當替補,我才不賞這個臉呢。我幹脆迴答說不去。

    程成成對我的拒絕好像挺奇怪,說,你原來不是說過有機會讓我教你跳倫巴嗎?機會來了,你怎麽又不去了?我說,我早學會了,是劉春蓮教的,我們倆配合的那簡直是聲氣相通、天衣無縫,現在我還緊著想收學員呢。

    程成成瞪著眼笑,說,劉姐教你倫巴?大著肚子教你倫巴?掄什麽巴?是掄著鋤頭甩泥巴吧?

    她在譏諷我,也是,瞧我說的這個人兒,一聽就是編瞎話,懷著個大肚子能教你跳舞?一個連舞廳都不準進去過的村妮兒會倫巴?別說程成成不信,連我自己都差點噴了,別說程成成吃不了醋,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後背麻蠅得慌,誰要是懷疑我能對劉春蓮圖謀不軌?還摟著她倫巴?他腦袋肯定被驢踢過,踢進了水,腦積了液,要不就是我讓驢踢了。

    但話已出口,我就不能服軟,還要順著茬兒往下說,我說,你還甭看不起農村人兒,別看人劉春蓮現在身子有點不方便,可身手一點不比你那個,跳舞倍兒有那個,這不,我們商場節前也要組織那個,有興趣你也過來那個?

    我是存心氣她,她卻一點不生氣,還故意妖聲鬼氣地拉著長聲說,我可沒看不人農村人,我是懷疑您的審美情趣,真想象不出劉姐的舞姿能得到您的那個,行,等你們舉辦那個的時候,我就過來那個那個。

    說完她神秘地衝我笑笑走了,真的沒把舞票放下,我這個後悔,“那個”個屁!明明特想那個去,卻又非較那個勁,難道我真的那個了?真要拱手把她送到雲南和胡啟華的那個虎穴狼窩?

    手正在腦子裏抽自己嘴巴,電話響了,林絹絹來的電話,她可有些天沒跟我聯係了,上次開完開門紅動員大會之後,主席台上的一幫領導你謙我讓地往外走時,她看了我一眼,還衝我點了點頭,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現在突然來了電話,讓我感到有點意外,她現在找我還會有什麽事兒呢?絕不會約我去小賓館吧?

    我端起聲調問,有事嗎?請講。她問,你怎麽樣?我迴答說,不怎麽樣。她反問說,不怎麽樣是怎麽樣?我說,不怎麽樣就是不怎麽樣。她說,瞧你那出息。我說,我當然沒人家有出息了,人家有才、有名、又有錢,有官、有貌、還有大傻個兒。

    我把雲南和胡啟華的德行一塊兒說了,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尤其是沒有資格跟林絹絹說三道四,可我覺得窩囊,二十多年前我就跟她流了氓,現在卻讓她流了我的氓。

    林絹絹那邊好像在偷著笑,好一會兒才說,大鬆哥,你現在是不是特恨我呀?

    她又管我叫哥了,可這次叫和以前好像不一樣,有點挖苦的意味。

    我也挖苦她,說,可別這麽叫,哥呀姐呀的在你們大機關裏多俗呀,現在連我們工人都不這麽叫了。

    我感覺她確實在偷著笑,熱戀中的女人總是心花怒放的,有你哭的時候,我咬著牙想。

    電話裏的她一點也不生氣,接著說,好吧,叫你楊經理行吧?區裏年前要舉行幾場舞會,我給你弄了兩張票,你願意帶誰去就帶誰去,我把票放在大門接待室了,對了,還有好多好玩兒的,好吃的,還可以抽獎呢,來吧,我盛情邀請。

    我剛想拒絕,突然想起程成成的舞票,她剛才拿的票該不會也是這場吧?腦子想到了,嘴就禿嚕了出來,問,雲南去嗎?

    電話裏說,雲南?聽說他要去外地演出,恐怕參加不了,你找他有事兒?

    我馬上禿嚕出一句反話,哦,沒事兒,就是挺想他的。再問,你去嗎?

    林絹絹這迴可沒偷著笑,很嚴肅正經地說,我就不去了,有好長時間沒好好陪我媽了。

    這迴輪到我偷笑了,我想起了韓嬸隻會說的三句話,剛想對著話筒幽默一下,突然又倒吸了一口涼氣,我想起來了,如果她要是不去,誰看著胡啟華?如果雲南要是不去,誰陪著程成成?如果我要是不去,誰監視這對羊和狼?好媽媽!真是的!不知道。

    我派人把票取了迴來,票一共分為三種,我拿到的這種紅票是第一場的入場券,規格最高,去的主要都是區機關和區屬單位處級以上的領導,據說還有幾個家住本區的中央和市裏的領導參加,有自助餐,禮品包,遊藝活動,關鍵是還請了德雲社的相聲演員做主持,票絕對緊俏,按說像我這樣的平頭百姓也就配參加第三場,估計那場除了跳舞,可能連茶水都不一定有了,看來林絹絹還真是惦著我,如果沒有半路上殺出的胡啟華,林絹絹是絕對不會疏遠我的。

    問題是林絹絹給我的是兩張票,參加這種活動的人都是自帶舞伴的,林絹絹想的是讓我帶誰去呢?帶劉春蓮?笑話,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帶白大燕?不行,我沒恨她,但卻對她很遺憾,自她知道了我們的關係後,我們相互明顯地拘謹了,她躲著我,我迴避她,現在我們就像有著一對深仇大恨的姐弟情人。帶樊小靜?高興死她,可她太人來瘋了,用不了一個時辰,她就會風靡舞廳,弄不好當場就能跟誰弄出點緋聞來。再有就是楊樺了,楊樺心高氣傲,別看丈夫是個殘疾人,可她誰都看不起,舞廳在她眼裏,是最俗不可耐的地方,她說過,進舞廳的男男女女沒有好東西,滿臉的道貌岸然,滿腹的男盜女娼,要是帶她去,就她那嘴還不得把人家舞廳的燈撇憋了。還有誰?我總不能帶著廉小菊去吧?就那個砣,那個臀,那大手,那峰乳,大家還不得以為我把托塔李天王他奶奶請來了。我還想到了賈曉姿,她可是胡啟華的小情人,一定特別想去的,可我偏不帶她去,她表麵大大咧咧,其實下麵小動作連連,我就是不給她提供欣賞胡啟華的機會。沒想到號稱娘子軍黨代表的我,在關鍵時刻居然帶不出一個可以拿得出手的舞伴,真是的。

    我一宿無眠,女人們的麵孔在我麵前一個個放大又縮小,每個人在我心裏都是虛無縹緲的,我甚至感歎起自己的悲哀來,可憐起自己的人生來,我竟然為自己沒能找到一個舞伴而傷感。

    天快亮的時候我迷糊了,就在似睡非睡間,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事情,我其實並不是在找舞伴,也不是為的跳舞,陪我去的人是男是女根本就不重要,我的目的其實就是一個,保護一隻小羊和盯住一隻大狼。

    於是在起床的一刹那,我立即就選中了一個陪伴我的人,這個人白天我曾想到過,但因一個概念上的錯誤把她摒棄了,殊不知,她才是我的最佳人選,她會幫著我盯緊胡啟華,胡啟華會因她的在場而別扭異常,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就是我的副經理,假小子賈曉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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