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密雲縣城,她還讓我往北開。前後一輛車都沒有,車子順著盤山路一左一右地來迴繞著,一忽漂浮在樹梢之上,一忽顛簸在斷壁之旁。

    我連著叫了她三聲哎哎哎,她才應聲,我問咱是不是都快到俄羅斯了?別再遇上截道的。她說我還沒怕呢,你一個大男人怕什麽?我說敢情你會擒拿格鬥,我可就會吃。她說你不是也學了嗎?我說,我學的再好也沒你厲害。

    於是她說,如果是男的截道就由她去對付,她狠狠地揍那男的一頓,如果是女的截道就讓我去對付,女的我還打不過?

    我說,要是截道的是個漂亮的女流氓呢?

    她突然又生氣了,說,我還以為你是正人君子呢,看來男的確實沒好東西。

    我趕緊告饒說,怎麽說著說著就生氣了?說著玩呢,我可真是正人君子,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單獨跟女的出來過夜呢。

    聽到這兒,她突然低吼了一聲說,停車,迴去。我問又怎麽了?她說,誰說跟你過夜了?

    我說,現在都下午了,晚上還能迴去?再說你不是帶過夜的東西了嗎?

    她不吱聲了,又繞過好幾道彎,才嘟囔說,看來你根本就不是第一次,挺有經驗的。

    我不再抗辯,按著她的指揮,走了大路走小路,下了山路上土路,滾著一車土,一直開到一個極安靜的鎮子,她說到了,這裏是密雲的最北端,再往前走就是河北省地界了。

    她帶我進了一個還挺幹淨的賓館,服務台後麵隻站著一個服務員,可能是好久沒有生意了,她用近乎執著的眼神審視著我,就像警察盯著即將交代罪行的犯罪嫌疑人。我趕緊把目光散向四麵八方。其實賓館的小廳隻要一眼就盡收眼底了,但我還是“津津有味”地看著沙發,牆壁、吊燈和地磚。

    我清楚,這就是做賊心虛,我這是故作鎮定,我這是轉移視線。

    我沒帶身份證,林絹絹把她的身份證和我的駕駛證遞上說,開兩間房,挨著的。服務員抬起眼皮看著我,有些疑惑地問,要開兩間房嗎?我們有夫妻房,還有帶套間的。

    我臉熱了,不敢看服務員,更不敢看林絹絹。

    林絹絹杵了杵我肩膀,說,人家問你呢。我一下子窘成了木頭樁子,盯著她的耳朵小聲說,你決定。林絹絹這迴笑了,迴頭對服務員說,他說了,住一間省錢,那就要套間吧。

    在服務員的目送下,我扭扭捏捏地跟著林絹絹蹭進夫妻套間。

    套間的裏外間都不大,但很緊湊,外間是一套沙發、一個茶桌、一組多用櫃和一台電視機,裏間我什麽也沒來得及看,一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大雙人床擠滿了我整個眼仁。

    我低著頭問林絹絹,咱倆真的住一屋?她又嚴肅起來,說這不是有兩間嗎?你不會睡沙發?

    原來如此,我不知是踏實了,還是失落了,總之很被動。林絹絹的情緒好像在上升,而我的情緒一落千丈。

    林娟絹早有準備,車後備箱裏盛載著豐富的食品,有肉腸、燒雞、豆製品、小菜、麵包、果汁,還有十聽啤酒和兩瓶四星金六福。

    我把茶桌擺得滿滿騰騰,裏屋門終於開了,她出來了,我也楞住了。

    林絹絹已經換上了我在車後座上看到的睡裙,淺綠的底色上掛著一朵朵深綠色的葉片,十幾朵鮮紅的小花稀稀落落地鑲嵌滿身,把整個畫麵點綴得生機勃勃,剛還緊束的馬尾辮現在已完全散開,在脖頸處拱了一道彎,然後低垂在兩間和後背上,呈現出一抹婀娜姿姿。原來她不光是強女人,還是柔女人,她不光出言有章、動如脫兔,還娟好靜秀、妍姿豔質。

    她用手捋著不時下垂的頭發,把自己款款地飄進沙發,一副柔弱的溫柔,完全沒有了過去的幹練和敏捷,商量的口氣依然像命令,她說,今夜咱倆誰都不許睡覺行嗎?咱們把這些酒都得喝光行嗎?

    我不說行也得行,話還未落,我們已經連幹了三杯。

    我不問她到底想跟我說什麽,反正是她叫我來的,我也願意來,她讓我陪她喝酒,我就陪她喝,我不想問,她不願答,我們就一杯碰一杯的喝,一瓶金六福一會兒就見了底。

    我突然特別想笑,想起了姐姐和白大燕打架時猙獰的神態,想起了媽媽為爺爺來北京所受的委屈,想起了“倭瓜”給小樺出壞主意挑得家庭不和,想起了“屎包”獅子大開口吃尹國力的好處……沒有一件讓人高興的事,但我卻確確實實地想笑。

    我突然看見林絹絹哭了,滿臉淚水,這是我從沒看到過的景象,我從不曾想過她也會哭,也會傷感,如果沒有天塌下來的大事,林絹絹一定是不會哭的,因為她是女強人,是女領導幹部,是女神。

    但她確實哭了,開始還隻是流淚,後來就用餐巾紙一把一把地擦,再後來就哭出了聲,壓抑的,哽咽的,抽搐的,最後就抓住了我的手,緊緊的。她說話了,她給我講了一個讓我目瞪口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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