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樺這時插話了,說,哥,你別跟我狡辯了,欣龍根本就沒騙我,價格是他說了算嗎?不是,買賣東西本來就是可以來迴講價的,我跟你的矛盾不是多少錢的問題,而說的是事兒,哪怕一分錢不值,這是家裏的東西,是大家的東西,就不應該你一個人說了算。

    我說,你知道為什麽要捐掉嗎?楊樺說不知道,我說,媽已經跟你講了,這是爺爺的意願,我隻不過替爺爺辦理手續而已。楊樺說你不要瞎編了,爺爺連這是什麽東西都不懂,更不知道它的價值,怎麽會想到捐呢?再說要是想捐,在農場時他為什麽不捐?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為什麽不捐?就是你想捐的。

    我說,我為什麽非要捐?對我有什麽好處?楊樺說,你已經受益了,報紙上沒登你名字嗎?區裏,單位沒表揚你嗎?你們商廈員工沒讚美你嗎?你能說以後對你走仕途之路沒有益處嗎?而我和姐姐撈到了什麽?誰知道我們?我們成了大傻冒,我們的權益和精神都受到了侵犯。

    我說我確實欠考慮,應該和你們打招唿,但我絕對沒有想侵犯誰權利的想法,我隻想爺爺太可悲了,一輩子沒在人前抬起過頭,這是他的最後願望,也是最後機會,這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我們做晚輩的,應該理解、滿足他。

    楊樺針鋒相對地說,但你滿足他了嗎?他死在了台上,甚至沒有聽到大家最後給他的掌聲,他是怎麽死的?是被你們折騰死的,我不知道人死之前會是什麽感受,但我知道,人的死一定是肉體已經到了痛苦的極限,換句話說,爺爺是在實在無法抵禦極端痛苦的情況下才死的,你說你人道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是我早就想過千百迴的問題,我無數次地問過自己,爺爺在心髒停止最後一跳的那一刻還有意識嗎?他在想什麽?他真的沒有憋氣、惡心、眩暈、劇痛和絕望嗎?他真的像我設計的那樣幸福萬分嗎?

    我說話的聲調顯然低了下來,我說爺爺死時是麵帶微笑的。

    楊樺嘁了一聲,說,麵帶微笑?可能嗎?那是那些狗記者們玩兒的文字遊戲,誰會相信人在那麽痛苦的時候還會笑?是你的心在笑吧?

    我“啪”地一拍床鋪,拍起一浪臊氣,嗆得我直咳嗽,本來我是高姿態來和她溝通,以解她敗訴之難堪的,沒想到她從人們最關注的人情上入手,占了先機壓我一頭,我突然意識到,就算我最後的官司贏了,但我在人情上,在輿論裏,在口碑中,我也會輸,輸得我不得人心,輸的我慘不忍睹。

    我一咬牙說,那你到底想怎麽辦?

    楊樺說,你不是請律師了嗎?律師沒向你匯報?

    我說我想聽你親口說,雖然我對勝訴很有信心,但我不想走到那一步,我看咱們還是自己解決的好。楊樺笑了,是譏諷的笑,她說不到最後時候誰勝誰敗先不要下結論,敗了,我認頭,勝了,你也做好準備,準備好足夠的錢,我和姐姐一人一份兒。

    我說,你楊樺懂法嗎?楊樺說不懂,她隻懂得錢,錢可以讓她和欣龍住上樓房。我說你要知道,爺爺完全有權支配自己的任何財產。她迴答說爺爺沒有遺囑,不能證明爺爺的真實意願。我又說媽媽是爺爺第一順序繼承人,媽媽也同意捐獻。她又迴答說媽媽也沒在捐獻文書上簽字,這說明捐獻也不是媽媽的意思。我說媽媽可以補上手續。她說你別真當媽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他還有倆閨女,你要是不怕姐姐在家裏折騰,你就讓媽補一個試試。

    楊樺居然威脅我,而且真的威脅住了我,姐姐可是個三青子,爺爺那次跟我說,姐姐生下來就特別矯情,沒住聲兒地嚎了三天三夜,聲音就像在油鍋裏炸了一堆活蛤蟆,好家夥,給爺爺、爸爸、媽媽三人哭得都差點上了吊。

    媽媽能經得住他的折騰嗎?

    “倭瓜”在那裏一聲不出,但我看出了他從心裏在搖頭晃腦,要是有尾巴,能從他褲襠裏鑽出來當空甩出圈來,楊樺和姐姐都沒這個腦子,出主意的一定就是這個搖尾巴的“倭瓜”了。

    我不想當著他的麵認輸,更不想當著他的麵妥協,我說了一句有點無賴的話,我說,反正已經捐了,要是要不迴來了,你看著辦吧。

    我有些灰溜溜的,關上門的一刹那,我終於聽到“倭瓜”吱聲了,是門縫擠出來的聲音,他對楊樺說,和尚跑了還有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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