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請到林絹絹,卻請到了雲南,當聽到雲南用小碎步敲響包廂外地麵的時候,卻看到了林絹絹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林絹絹顯然對我有意見,眼神沒有了以前的興奮和自然,好像故意不搭理我,我也同樣直著目光,在她周邊晃來晃去,好像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還是雲南表現自然,擁抱了我一下,然後說,你請我是幌子,是想見林書記吧?我紅著臉說,我就是想補上次欠你的情。他哈哈笑著說,我做事從來沒想著迴報,嘴到擒來的事,要是你親眼看到南方受災的那情景,就不會有這些想法了。說著他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南方的大水,講起了一件件真是讓人很揪心,很心酸,很想讓人去投入的人和事來。

    林絹絹一聲沒吱,在那裏默默地咀嚼,我好像在認真地聽,偶爾地瞥她一眼,我不知道怎麽才能把話轉到我想提起的話題上。

    這時手機響了,是律師的,雖說我和媽媽說了沒事兒,但我知道事情其實很嚴重。我托人悄悄找了個律師,律師對迎戰這場官司充滿了信心。這會兒來電話是想和我碰一下是否需要跟楊樺索要精神損失費。

    我迴答說,精神損失費可以提,但就不要了,也就是嚇唬嚇唬她。我又提醒律師說,如果你肯定官司能贏的話,我希望你和楊樺親自見一麵,把利害關係和她講清楚,最好在下麵達成和解,我不願意上法院,那樣太傷感情,我不願意讓我媽經受這種骨肉相殘的局麵。

    關掉手機,雲南說這事他已經聽說了,他認識法學界的朋友,問我需不需要諮詢諮詢,我說不用了,我沒想真打官司,誰輸誰贏不都是自己家的事嗎?

    林絹絹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味就不對,她說,你真虛偽,心口不一,既然這麽想得開還請什麽律師?我說,我就是想把理掰透,官司的結果如何我可以不計較,但官司的過程我必須重視,要不然這世界上就沒有正義了。

    林絹絹撇了下嘴,抹搭了一下眼皮,很輕蔑地說,這官司你肯定能贏,不用請律師,我早就已經替你想了,從道義上說,國家利益高於一切,把有著極其曆史價值,文物價值和研究價值的古董獻給國家,這是硬道理,是大義之舉,誰都無話可說;從法律上講,你爺爺有絕對權力處理他自己的財產,就是你爺爺不處理,作為第一順序繼承人的你媽,也有權決定這份財產的去向;從名譽上說,你爺爺得到了他夢寐以求了一輩子的尊嚴,你媽媽得到了一心孝順的好名聲,你得到的除了你爺爺的尊嚴,你媽媽的孝順之外,還有深明大義、大公無私、青年表率、時代先鋒等等一連串的光環。我聽出了林絹絹的話裏似乎帶著一絲譏諷的味道,但又不清楚她想說什麽。她繼續說,但從情感上說呢?從經濟上說呢?從現實上說呢?先說情感上的事,感情上你滿足了爺爺和媽媽,卻傷害了楊柳和楊樺,你對姐姐和妹妹沒有絲毫的尊重,好像這件事就是你一個人的事,與他們毫不相幹,你把你自己定性為家庭唯一的或是最主要的成員,定性為家庭唯一的或是最主要的繼承人,從一開始,你就沒擺正你在家裏的位置。再說經濟上的事,當然你會說錢是身外之物,你視金錢如糞土,我想這可能就是平時說的“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吧?楊柳兩口子都是工人,家庭經濟條件肯定不會太好,楊樺是個小學老師,工資也不會很高,錢對於他們來說,吸引力絕對不會比你想升官小,你已經是幹部了,你的前程一定是遠大的,你的社會地位會越來越高,當然工資也就會越來越高,你身邊絕對不缺唱讚歌、請吃飯、送重禮的人,你怎麽會理解小市民對錢的渴望?再說現實這點事,你不會不承認社會發展了,人們的觀念先進了,但想法也更現實了吧?你現在再說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內要實現共產主義的話誰還會信?人們更相信十年可以消除貧困,二十年可以實現小康,五十年可以達到現代化,這裏有一點是十分重要的,叫可信度標準,那就是老百姓他們自己的感覺,一個家中連電視機都買不起的人,讓他到處去宣傳他生活在現代化社會裏是不切實際的,從個人的主觀角度,他不願承認,因為人就是這樣,往往會把自己的生活標尺當作衡量社會的標準,這就是為什麽你做了如此豐功偉績的事而並沒有受到更多人追捧的原因,甚至還有很多人在譏笑你,說你有病,說你傻。你這是在用你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其他人,你為什麽要打這個官司?因為從你自己的思想深處,已經把這個事情當作了正確與錯誤,真理與謬誤,好與壞的鬥爭,其實你錯了,你向國家捐獻,是正確的,但他們不願意捐獻,也不是錯誤的,你捐獻是高尚的,她們不願捐獻也並不是不高尚的。這就是當初你有了捐獻念頭的時候我想跟你說的話,但你一直沒有給我說的機會。

    這些話還真沒有人跟我說過,我一直認為我不是頭腦一時衝動,但經她這樣一說,我還真是感到了想得不夠全麵,還真是忽視了姐姐和楊樺的感受了,但我絕沒有後悔。我說,你說得也不全對,我內心就是為了圓爺爺的一個夢,你不知道,我爺爺一輩子就沒被人正眼看過,也沒敢正眼看過人。我感覺我眼圈熱了。

    林絹絹根本不給我翻身的機會,她說,你爺爺是挺悲哀的,一輩子的委屈沒有人替他扛過,你剛想替他扛一次,他卻悄悄走了,結果你卻成為了最大的受益者。

    林絹絹的話簡直把我描述成了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突然想賭氣,不是賭氣要應這場官司,而是賭氣要輸,不輸我也要求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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