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敢跟任何人講用茶缸把白大燕腦袋砸成血葫蘆的女顧客是我姐姐,我不敢講,說不清,沒法處理。姐姐倒挺口硬,也沒提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一口咬定是因為白大燕解決問題不利而引起的矛盾,她承認打人不對,願意掏錢給治,但她也提出商場必須賠償她的損失。

    姐姐進了派出所,白大燕進了醫院,其實打的沒有多重,縫了兩針,但她就說頭暈得厲害,要在醫院多呆幾天,我勸她出院時她竟然握著我的手說,那女的不是想讓咱們商場賠她一千塊錢嗎?我就不出院,讓她花三千五千,讓她自己嚼自己的手指頭,看我治不死她。

    我心驚肉跳,但還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這時我想了一個實在沒有出息的辦法,讓媽媽以楊柳家長的名義去醫院看看白大燕,到那多抹幾把眼淚,讓白大燕讓一步,放棄報複的想法,盡快出院。

    媽媽歎著氣說,你姐呀,從小就矯情不吃虧,她手怎麽這麽黑呀,這要真給人打出個好歹的可怎麽弄,我真沒臉見人家。

    說是這麽說,媽媽還是跟姐夫一起去了醫院,吃的東西是我給準備的,因為我知道白大燕最愛吃的主食是年糕,肉食是豬蹄,水果是山竹。

    我在醫院看著爺爺,幾天功夫爺爺已經脫相了,眼窩深深陷落,從裏麵流出怎麽擦也擦不淨的渾水,他一聲聲地呻吟著,用近乎絕望的目光一眼一眼地看我,我把嘴湊在他耳邊問他哪兒難受,他說他也說不上來,渾身哪都難受,然後就說他想東北的房子了,想埋在那裏的我奶奶和我爸了。

    我知道爺爺已經在想他的後事了,我能做的隻能是盡量地減輕他肉體的痛苦,給予他最大的精神安慰。

    我找到醫生辦公室,醫生告訴我說爺爺現在周身不好受的原因主要是體內缺乏微量元素鉀和鈉,但根據爺爺的身體狀況,點滴已經很難打進去了,現在隻能盡量食補,缺鉀可以吃些桔子水香蕉水之類的,缺鈉可以補些鹽。

    我趕緊給楊樺打電話,讓她辦兩件事,一個讓她買幾斤桔子和香蕉,一個是到藥店賣點膠囊,在每粒膠囊裏麵放上帶硒或鋅的鹽。

    打完電話迴到病房,爺爺睡著了,我希望他睡覺,現在可能隻有睡覺才能減輕他的苦痛。坐在床前,看著爺爺一把蔫皮的臉,我很難過,我怎麽也想象不出,就因為掰了三個老玉米棒子,他幾乎一輩子就再也沒有抬起過頭來,那是個什麽世道呀?現在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到倒計時,但他生活中似乎還沒有過一件能讓他覺的挺著腰板的事,這是多大的悲哀呀。這時我突然有了一個衝動,我想把爺爺的寶貝捐獻給國家,為爺爺求得一紙證書,讓爺爺在臨走之前真真正正地光彩一次,讓他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做了一件相當偉大事情。

    我心中豁然開朗,就像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情一樣激動,正坐立不安地想著,媽媽迴來了,她顯然哭過,兩眼紅紅的。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她一定是受了白大燕的侮辱,如果是這樣,我一定不能放過她。我把媽媽拽到樓道,急著問怎麽迴事,媽媽又掉下了淚,接著就跟我說了一件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事兒。

    媽媽在白大燕那裏碰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白大燕的母親,這個人是媽媽一塊下鄉的同窗好友,這個人就是薑美菱。

    薑美菱居然就是白大燕的母親,那麽那個被判了大刑的魏紅旗就是白大燕的親生父親了,那個對我爸爸開了一槍的魏紅飄就是白大燕的親叔了。難怪姐姐和白大燕朦朦朧朧之間就成為了天敵,原來我們兩家根本上就是世仇。

    媽媽陸陸續續地在我空白一片的腦子裏填進了一些東西,她說問題解決了,薑美菱答應了她一定讓白大燕今天出院,她說薑美菱承認白大燕挺拗挺不講理的,薑美菱還說幸虧白大燕找了個好女婿,又能摟錢又能管住她,要不然白大燕早就飛天上去了,薑美菱還說她返城後嫁給了一個姓白的公交車司機,頭些年在家炒股,一下子掙了一輛奧拓的錢,結果高興,就添錢買了一輛奧迪。高興還不過癮,就開車出去兜風,從二環穿過三環、四環、五環直接上了八達嶺高速,然後就從八達嶺盤山道上飛了出去,車摔扁了,把車裏的他也摔扁了。

    聽著媽媽叨咕,薑美菱現在過得好像挺慘的。爺爺和媽媽都說過薑美菱當初是知青中有名的小美人兒,可以推測,這個白大燕長得一定是像他親爹魏紅旗了,同樣還可以推測,那個魏紅旗一定長得相當寒磣、遺傳基因一定相當強勢,否則白大燕怎麽有可能長得如此“悲慘世界”呢!

    我真後怕,白大燕竟然就是殺害爸爸兇手的侄女,要不是我的意誌在醉酒後依然堅定,很早以前我就吻了那兩片塑料唇,當初雖然隻是好奇,但現在一定能有一種被亡國了的羞辱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活著.愛著.累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言語聲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言語聲兒並收藏活著.愛著.累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