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花兩萬多塊錢買了一個按摩椅,人家給運到家裏安裝好後,全家人都喜笑顏開地排著隊的享受了一番。然後我就約法三章說,以後這是給爺爺和媽媽專用的,別人都靠邊站。喬喬說我能用嗎?我說尤其是你不許用。

    媽媽問多少錢,我騙她說不到三千。爺爺嘬著牙花子說,太貴了,能買一汽車苞米呢。我說您坐在苞米堆上能按摩嗎?這多好,鬆筋軟骨,益壽延年。姐姐說什麽破玩意不讓我們碰,我們還不稀得坐呢,越坐腰越疼。姐夫說別瞎說,大鬆孝順,大鬆孝順。

    吃晚飯時,小樺還沒迴來,姐夫悄悄咬著我的耳朵問我說,大鬆,小樺是不是搞對象了?昨晚我看見她挎著一個小個子男人在街上走,黑燈瞎火的也沒看太清楚。

    我說,我早就看見過了,領的是不是一個小孩兒呀?

    姐夫四下看了一下說,不是,從我身麵走過去的,我看像是個殘疾人,沒錯,是個羅鍋兒。

    我腦袋“翁”地一聲,一下想起了“倭瓜”。

    早就聽史進說過“倭瓜”和幾個人在南方跑過幾年買賣,前幾年不知犯了什麽事還蹲過幾天笆籬子。楊樺雖然長得黑點兒,但好歹也是個亭亭玉立的人民教師,怎麽能稀裏糊塗地跟個殘疾人呢?再說連我都有好幾年沒見過“倭瓜”了,誰知道他現在是幹什麽的?大千世界,千萬要提高警惕,我得好好和楊樺談談了。

    我一邊想著怎麽說,準備著怎麽勸,一邊等著楊樺迴來,楊樺就迴來了,前腳剛進屋,扭身就又拽進來一個,說進來吧,都是熟人。

    在楊樺身後仰著脖子挨個點頭送笑的真是老了三輪的“倭瓜”。

    “倭瓜”?是“倭瓜”吧?我先搭了茬。

    “倭瓜”的腰板好像比十年前挺拔了一些,他揚起下巴對著我的胳膊窩說,是,不用客氣,不但是吳欣龍,而且是吳欣龍。鬆哥,我們有七八年未謀麵了吧,你好!哦,楊嬸嬸好!哦,柳姐姐好!哦,我猜這一定是姐夫吧?姐夫好,哦,我猜這一定是小少爺了,小少爺好!哦,我猜這位一定是爺爺了,爺爺好!”

    哪那麽會猜?肯定是進門前楊樺一一告訴他的,“倭瓜”可真行,這十年一定是在醋廠工作來的,裝著一肚子的酸文假醋?

    他站在屋子中間,把類人猿一樣的手臂使勁地翹過頭頂,在褲腰裏翻了出一個小布包,說,我今天受楊樺小姐邀請,來得比較匆忙,也沒帶什麽見麵禮,這不但不應該,而且不應該,這樣吧,我這有幾件小物件,不成敬意,一人任選一件吧。

    小布包裏是棉絮,棉絮裏麵有幾個白白黃黃的戒指、扳指、耳釘、掛件。

    但並沒有人上去拿,可能都和我一樣嫌髒。

    楊樺從裏麵挑出兩個,先給媽媽套上,然後再往我手裏塞,邊塞邊說,拿著吧,這可不是工藝品,都是老東西,最次也是清末的,都是欣龍從文物販子手裏淘換來的。

    媽媽把戒指放迴到布包裏,這才緩過神來,看著“倭瓜”說,你瞧,一晃都成大小夥子了,你媽你爸都好吧?

    “倭瓜”一笑,說,還算不錯吧,我爸是出車禍死的,我媽是得癌症死的,人家賠我爸的錢都讓我媽治病了。

    媽媽顯然覺得這話不受聽,說,看你這孩子話說的。

    楊樺看出了媽媽的不滿意,杵了“倭瓜”一指頭說,欣龍別說了,咱說正事吧。

    “倭瓜”一屁股坐在按摩椅裏,我趕緊把他拽出來說,起來,您再給坐變形了。楊樺一瞪眼,把自己摔了進去,故意驚訝地叫著,誰買的?我早就想要這麽一個椅子了,最少得兩三萬,沒舍得買。

    全家人都把目光甩向了我,我裝作沒看見。

    “倭瓜”不知是怎麽迴事,坐在硬板凳上接著說,我今天來的有點冒昧,聽小樺說你家祖傳有個物件兒,讓我過來開開眼,鬆哥,拿來看看,要是真家夥我也給你號號價兒。

    我狠狠地瞪了楊樺一眼,說,你也甭號價,我們又不是指著他賣錢,值錢不值錢是個紀念,我們不賣。我看爺爺一個勁地衝我點頭。

    “倭瓜”笑了,說,信不過我,不是吹,我看東西不但不走眼,而且不走眼 ,你想呀,怎麽都是收著,真貨和假貨收藏的心氣就是不一樣,拿出來看看,拿出來看看。

    我突然覺得“倭瓜”相當不可靠,小時候雖然窩囊,但還算實在,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呢?我問,你現在幹什麽工作呢?

    “倭瓜”一抖大拇指,說,沒有一定,什麽賺錢幹什麽,現在主要是倒騰點文物和古董。

    我說倒騰文物可犯法。他說,咱又不掘墳盜墓,不偷不搶,不賣外國人,低買高賣掙點零花錢犯什麽法?哪天國家要了,咱就交上去,我想得開,錢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我現在是屬於民間自覺保護國家文物的專業人士,國家不但要表彰我,而且要表彰我。

    我說,你怎麽亂用不但而且呀?我說,我也給你說一個吧,你是不但臉皮厚,而且是臉皮還真不薄。

    姐姐剛聽出點門道,插嘴說,咱家還有文物呐?塊拿出來看看。

    爺爺說話了,說,哪有什麽文物?是俺十幾歲的時候,你們太爺爺給俺拿著玩的,讓專家笑話,讓專家笑話了。

    我說他算什麽專家,頂多是個小混混。楊樺不愛聽了,說你別小看人,現在在圈裏,人家欣龍不但挺有威望的,而且挺有威信的,認識人倍兒多。

    “倭瓜”謙遜地擺擺手,說不敢不敢,小有成就,小有成就,要是信得過,哪天我叫我一哥們兒過來給爺爺看看病,不敢說是華佗在世吧,起碼也能達到紮針不疼。

    我看楊樺在旁邊緊著點頭,以證明“倭瓜”說得千真萬確。

    “倭瓜”繼續晃著羅鍋說,就我那哥們兒,上次給一個老爺子紮針灸,那老爺子都快八十了,腦血栓十年沒下炕,你們猜怎麽著,這一針下去,撲棱,老爺子坐起來了,刺溜,下了地了,蹬蹬,起來了。這不,他孫子昨天還在電話裏跟我說呢,說2008年奧運會他準備給他爺爺報名,就跑一百一十米跨欄,直接把劉翔幹到第二名去。

    姐姐、姐夫、楊樺都笑岔了氣,我直想揍他一頓。我這迴終於知道楊樺最近為什麽總愛牛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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