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向左轉,左右間隔一米,散!”


    “劈刺訓練,開始!”


    “殺,殺,殺!”


    戰士們練習刺殺的同時,也在大聲呐喊,一個殺字,震破了天穹。


    遠處的閣樓上,虞嘯卿放下了望遠鏡,臉上充滿了震撼的神色。


    這才多長時間呐,新兵就已經訓練得有模有樣了,這個周景還真有點道行。


    站在他身旁的唐基也放下了望遠鏡,嘴裏喃喃道:“不對呀,人數有些不對,怎麽這麽多人?”


    “什麽這麽多人?”虞嘯卿問。


    唐基指著遠處正在訓練的軍士,非常疑惑的說:“這看上去是一個步兵營,可人數比一個步兵營要多啊!”


    虞嘯卿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他光顧著看士兵的麵貌士氣了。拿起望遠鏡在仔細一瞧,的確有些不對。


    一連數了兩遍,他才有些不敢置信的說:“他們是實額全編,人一個也不少!”


    “嗯,不是吧?”


    “不信你數,一共十排,很好數的。”


    虞嘯卿並沒有因為唐基的質疑而感到不耐,因為即便此時已經親自數過了,他還是有些不相信的。


    國軍當中怎麽可能不吃空餉呢?


    這個不說嫡係不嫡係,但凡是國軍,就肯定吃空餉。這是從上級到下級全部都默認的潛規則。


    例如,一個野戰步兵連120人,連長和三個排長吃掉10個名額,30個名額留給上麵的營長團長吃,實際上可能隻剩80個人。


    虞嘯卿把他這個師當作命根子,用心的經營,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吃空餉,而且還是他自己帶頭幹的。


    隻不過相較其他部隊好一些,一個步兵連實際有110人,然後往上報個一百四五,多出來的上下分潤。


    也不是說他虞嘯卿想貪墨這些錢,因為這就是規則,處在這個環境中,你不貪不行。


    上麵的不貪,下麵的怎麽敢貪?


    可下級軍官要是不貪,發的那些軍餉都不夠用的,到時候怎麽指望他們打仗?


    在果黨,要是太過清廉了,可就有通共的嫌疑。哪個正兒八經的果黨不貪汙腐敗啊!


    唐基數了兩遍,確實發現了一個更新奇的問題,這個步兵營,不但是人數滿編,就連武器裝備也都是滿編。


    於是,虞嘯卿又拿起了望遠鏡,瞧起了這副西洋景。


    看完之後,兩個人對視一眼,心中的震撼簡直無以複加。


    如果說不吃空餉這件事兒,他們還能理解。那麽軍械滿裝這件事,他們就完全理解不了了。


    後勤軍需官那是個肥差,非得背後有大靠山才能坐得住。而坐上了這個肥差,自然得大撈特撈。


    即便委員長那邊簽了條子,各長官拿著條子到了軍需官那裏,想把東西拿出來也是千難萬難。


    人家也不管嫡係不嫡係,反正得雁過拔毛。1000條槍的條子,到手裏就剩800條。剩下的200條賣了,歸軍需官。


    虞嘯卿組建部隊,也是沒少跟軍需官打交道。別看他有個軍長老爹,但那也不管用,不給軍需官好處,人家就能扣住你的軍械不發。


    “會不會隻有這一個樣子貨呢?”


    虞嘯卿隻能這樣想,不然都無法說服他的認知。


    唐基突然的恍然大悟道:“這一定是周景的陰謀,這個營肯定是樣子貨,故意擺在我們麵前示威的,別的地方指不定有多麽爛呢!


    這種突然發跡的人我知道,喜歡炫耀示威,讓別人不敢小瞧他。肯定是這樣!”


    “對,應該是這樣。”


    虞嘯卿違心的附和道。如果不是這樣解釋,他實在是沒辦法說服自己。


    誌比天高命比紙薄,擁有嶽武穆的誌向,然後還沒打仗就被比下去了,那對他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


    憑借著阿q精神,兩人說服了自己。下了閣樓,虞嘯卿決定去軍部跑一趟,最近他聽到點風聲,如果那件事真的落實的話,他無論如何也要搶占這個先機。


    要是真的成功了,周景是絕對沒資格跟他比的,虞師一定比周師強。


    ……


    虞嘯卿和唐基討論的對象周景,此時正叫了龍文章一行,在通向禪達的那條蜿蜒公路上等著。


    美式敞篷吉普,周景的座駕。加上司機能坐4個人,車的中間還架著一挺重機槍,開上這樣的車在戰場上疾馳,一定很威風。


    然而這樣的車舒適度就不是讓人那麽滿意了,周景嫌坐的硌屁股,下了車在樹蔭底下歇涼。


    陪他前來的龍文章,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寶貝似的,左摸摸右看看喜歡的不得了。


    之前送周景來上任的那輛吉普,是集團軍的車,完事人家就開走了。


    這輛新吉普,是周景花了好價錢買來的,幾乎是十成新,昨天剛開迴來的。


    部署在禪達的兩個師,無論是周景的,還是虞嘯卿的,都跟車輛這種東西緣分不大。


    虞嘯卿好歹還有個美式吉普當座駕,周景就更苦逼了,出行都靠兩條腿,要麽就是四川這邊的矮腳馬。


    那種馬能負重爬山,但跟帥氣威風絕對扯不上邊兒,周景都懶得騎,全弄到後勤部了。


    虞嘯卿手底下有個特務營,是有一幫子耍酷耍帥的家夥,每天開著那輛吉普車在禪達的大街小巷轉悠。他們最喜歡轉悠的地方,就是遠征師駐紮的那條街。


    周景看了表示不屑,憋了大招直接買車。你有我也有,你就沒資格來我這炫耀了吧!


    龍文章也憋了一口氣,就是他沒周景那麽有錢,能直接搞輛吉普車當座駕,他甚至還不會開車。


    周景看龍文章摸了半天車子,喜歡的不得了,笑問:“要不開著去兜一圈?”


    “能嗎?可我不會開車呀!”龍文章有些鬱悶的講,他是真喜歡這車。


    大概每個男人的心中都藏著一頭猛獸,征服和暴力是男人的天性。


    對於武器的渴望和喜愛,對於充滿了力量和速度的,汽車的喜愛。


    周景也理解他的心情,昨天剛弄到車的時候,他也沒少開著這車兜風,過足了癮才放下。


    他衝著司機努了努嘴,司機便走上前拉開了駕駛室的車門,“龍團長,其實開車很簡單,估計龍團長你看上一遍就學會了。”


    油門刹車擋杆方向盤,就這麽點兒東西,司機示範了一遍,拉著龍文章把車開到了更寬闊的地上,便交給龍文章來練習。


    “哦,原來這麽簡單。”


    坐到司機讓開的駕駛位上,龍文章掛上檔,一腳猛踩油門。伴隨著黑色尾氣的是轟隆隆的聲音,車子風馳電掣的躥了出去。


    他驚唿道:“我靠,這也太快了,刹車是哪個?”


    “最右麵那個,慢點踩。”司機招著手大喊道,生怕龍文章撞出個好歹來,那他也難辭其咎。


    周景看了直發笑,忘了刹車在哪裏,還敢這麽猛踩油門,龍文章你可真是個猛人!


    出了一點小失誤,並沒有影響到龍文章開車的心情。的確如司機所說,開車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尤其路上還沒有其他的車輛爭搶道路,想怎麽開就怎麽開。


    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就已經開得很熟練了,甚至能一邊開車一邊高歌:“


    吾軍欲發揚,精誠團結無欺罔,


    矢誌救國亡,猛士力能守四方。


    不怕刀和槍,誓把敵人降,


    親上死長,效命疆場,才算好兒郎。”


    “道德要提倡,禮義廉恥四維張,誰給我們餉,百姓脂膏公家糧。”


    周景默默的跟著念了兩句,實在是念不下去。這樣的歌曲大概能鼓舞人心,可是也太不符合實際了。


    國軍內部為了錢,禮儀廉恥通通扔掉。百姓脂膏公家糧,通通弄進自己腰包。


    反著這樣說,倒是很通順,也很現實。周景這些日子,為了他這支部隊可是操碎了心。


    全額的軍械彈藥哪來的?還不是他花錢弄來的。全師都能吃飽喝足發軍餉,是誰弄來的?也是他用美鈔大洋弄來的。


    可以說,如果不開掛,沒有美鈔大洋,就甭想有一支全額滿裝的部隊。


    別的不說,士兵一天兩頓飯,什麽油水都沒有,甚至吃的是發黴的糧,幾乎能當餓琈了,還訓練個鬼啊!


    不知不覺又感歎多了,他們要迎接的人也到了。


    打頭的是一輛別克轎車,十裏洋場的標配。後麵是一輛軍卡,篷布遮著車鬥。


    小車緩緩的停下,副駕駛上下來一名少尉軍官,忙不迭的拉開了後麵的車門,正主出現了。


    周景打量著這位從車上下來的中年人,文質彬彬的麵龐,金絲邊眼鏡更增添了一些文人氣息。


    穿著得體的將官服,手上還戴著一雙潔白的手套,非常有派頭,比他這個師長還像師長。


    周景隨意的敬了個軍禮,便問:“是張一鳴副師長嗎?”


    “周師長吧,我是張一鳴,幸會幸會。”張一鳴還了一個軍禮,客套的上前要握手。


    周景看看那隻白手套,頓了頓,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心裏想到:這又是一個秀才,隻希望別瞎念經就好。


    臉上擠出點笑容,周景浪費著口水,和他客套起來。


    張一鳴是參謀出身,估計家中的長輩希望他一鳴驚人,所以起了這麽個名字。


    不過,看他的樣子就不像一鳴驚人的料,倒是長了一副好皮囊,誇誇其談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客套了一陣兒,周景才想起了龍文章,幫著介紹的:“龍文章,中校副團長,咱們師的二團長,也是跟我從緬甸打迴來的功勳元老,指揮打仗有兩把刷子。”


    師座可從來沒這麽誇過人呢!


    龍文章都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連連擺手:“師座過譽了,我就一小團長,跟師座打過兩場仗,全賴師座指揮有方,方副師長見笑了。”


    方一鳴伸出手和龍文章握了一下,臉上滿是客套的笑容:“沒有過譽,龍文章團長的大名,我在重慶也有所耳聞。報紙上都宣傳過嘛,是很有能力的。”


    龍文章笑笑不知道該怎麽說,周景笑笑沒說什麽。


    以和為貴,要是能平穩過渡,他也不會在意多雙筷子多張嘴的事兒。


    “方副師長,我已略備薄酒,為你們接風洗塵,進城吧!”


    “好,一切依周師長所言。”


    客套著就要上車進城,卻見到從城裏開出一輛美式吉普。


    龍文章眼神賊好,“是虞嘯卿。”


    吉普車在他們麵前停下了,虞嘯卿下了車還板著一張臉,客套的話在他嘴裏總是變了味兒:“是方一鳴參謀?對,現在應該是方將軍了,恭喜恭喜。”


    方一鳴之前跟虞嘯卿的父親打過交道,跟虞嘯卿也碰麵過幾次,隻是點頭之交。


    他雖然覺得虞嘯卿板著一張臉恭賀,怎麽也覺得不對味兒,但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客氣的迴答:“客氣了,以後同在禪達駐紮,咱們還得相互之間多照應,遠親不如近鄰嘛!”


    虞嘯卿心中揣著事兒,不願意在這兒浪費時間客套,頗為直接的說:“相互照應是應該的。”


    “不過,集團軍司令部有命令,在下得速速前往,今天就沒辦法陪方師長了。改日,改日等我迴來,一定請客賠罪,失陪了。”


    撂下話,車子發動往山下走了。虞嘯卿全程沒有跟周景講過一句話,周景也板著一張臉,沒跟他說半個字兒。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之前的結怨,更是因為他們同駐紮在一個城市,平日裏磕磕碰碰難免有糾紛,仇怨是越結越深。


    張一鳴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奧妙,但他也不點破,依舊跟沒事兒人似的,坐著小轎車進城,參加周景為他舉辦的接風酒宴。


    ps:遠征軍在緬甸作戰,戰鬥力跟日軍不相上下。但為什麽迴國遇到了就拉稀了呢?


    國軍起義的部隊,被俘虜反正的部隊,為什麽在後來作戰時也十分勇猛呢?


    這就不是將領的問題了,而是軍隊從骨子裏腐爛了。軍需官把好的糧食拿到市場上賣了,給士兵的糧食都是發黴變質的。


    這樣的後勤補給,就是神兵天降也打不了勝仗。


    不吹不黑,越看越覺得果黨輸是有原因的,一手好牌打個稀巴爛,運輸大隊長牛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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