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的士兵眼中,叢林靜悄悄的,除了蚊蟲飛舞發出的聲音,便是一些小動物在聒噪。


    而在偵察排的一些士兵眼中,靜謐的原始叢林,是有溫度的。每一種活著的生物,都會向外散發溫度。


    比如說最常見的蛇,是呈長條型,散發的溫度就很低,顏色也偏冷。


    而像人類,不管是日本鬼子,還是野人,或者是潛伏的同伴,在熱成像頭盔裏都是一個樣子,一團紅色的人形發熱器。


    “布穀,布穀!”


    很常見的杜鵑鳥叫,好像沒什麽問題。


    然而輕機槍的嘶吼,說明了一個事情,沒那麽簡單!


    附近幾棵大樹的一陣槍響過後,從一棵大樹上跳下來一名士兵,頭上戴著草帽,身上穿著草環。


    他叢林裏摸索行走了幾十米,找到了一具死相極慘的鬼子屍體。


    從鬼子身上搜了一番,士兵暗罵一聲窮鬼,奔向了第2個地點。一些日式飯團,幾塊糖,4顆手榴彈,兩杆步槍加刺刀,便是他此行的收獲了。


    等他轉身迴去,樹下已經站了9個跟他一樣打扮的士兵。隻是其中的兩人,戴著兩個精美的頭盔。


    “三娃子,鬼子沒什麽好東西嗎?”


    “沒有,都是些窮鬼。估計他們也都知道自己迴不去,所以也沒帶什麽有用的。”


    三娃子撇撇嘴惡意的猜測道,並順手把手中的繳獲分給同伴背上。


    不辣抬手看看那塊精美的電子表,已經過去6個小時了,在這6個小時當中,鬼子已經有4個偵察兵死在他們手裏了。


    他跟身旁的副班長商量道:“天色晚了,咱們也該撤了,再不撤,五連長該著急了。”


    “我沒問題,而且這些繳獲也該讓他們背著,咱們拿著是個拖累。”副班長讚同道。


    兩人達成了共識,便一前一後十分警惕的向北方撤退。


    在距離此地十幾公裏外的日軍臨時駐紮地,一個不滿編的日軍大隊駐紮在此處。


    這個日軍大隊的大隊長,是北井一夫中佐,腦袋大脖子粗,五短身材跟武大郎有的一拚。


    形象不佳不適合當小鮮肉,但並不耽誤他成為一個優秀的指揮官。


    北井大隊跟遠征團算是頗有淵源,被周景打殘的山下俊也大隊,跟它同屬同一聯隊。


    之前,奉命在八莫地區,攔截遠征團的,也是他們大隊。


    在折損了多半個中隊,並且耗費大量的時間搜尋無果後,北井大隊隻能無奈的承認,他們的任務失敗了。


    日軍掌握著公路線,4個輪子在平坦的道路上,要比兩條腿在山路叢林中打轉快的多。


    北井大隊反而輕鬆的追了上來,準備追擊吃掉新29師的那些潰兵。


    然而就是那麽巧合,在這兒,他們又遇上了遠征團。這次是遠征團到了他們的前頭,地利優勢不再歸他們所有。


    在臨時指揮部,北井一夫指著手下一頓痛罵,“混蛋,這就是你們偵查的結果?我要確切的情報,而不是要知道我損失了多少偵查兵。”


    “嗨!”


    負責前進偵察的龜田小隊長,攝於大隊長的威嚴,隻能低頭老實的挨罵,然後被趕出了指揮部。


    龜田小隊長落寞的往迴走,一路上他腦子裏都在發懵。


    他所在的小隊,並不屬於北井大隊,甚至並不屬於北井大隊所在的第148聯隊,而是第五十六師團的第146聯隊。


    之前,是他們聯隊擊潰了國軍新29師。不過因為師團有令,聯隊奉命趕往它處集結。


    可他們又不想輕易放過被擊潰的新29師,於是留了一個小隊尾隨追擊,便是龜田小隊。


    之前的幾日都很順利,那些支那軍幾乎毫無抵抗意誌,他們就像一隻矯捷的貓,時不時的去撕咬那隻虛弱的土狗,用爪子留下幾道傷痕。


    那幾乎是一種戲耍,什麽時候追上去,什麽時候休息,全憑他們說了算。


    然而,好日子在一天前結束了。


    敵人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兩個小分隊慘遭伏擊,僅逃迴來兩人。之後,敵人更是成了他們偵察兵的夢魘。


    也不知道是巫術,還是什麽。


    派遣去的偵察兵,如果追得敵人太近,就絕對無法活著迴來。隻能等敵人離去後,由後續部隊趕上來幫忙掩埋屍體了。


    龜田小隊長十分痛心,被大隊長斥責不算什麽。因為就在這短短的一天,他損失了12個優秀的偵察兵。再這樣下去,他的龜田小隊就沒有人了!


    指揮部的北井一夫盯著地圖愁眉不展,訓斥手下隻是一種手段,並不代表他是一個莽夫。


    敵人的掃尾手段如此高明,絕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在沒有做好偵查之前,他不願意去冒險,用士兵的生命去踩敵人的陷阱。


    那不是一個優秀的指揮該做的事情。


    他副官說道:“北井大隊長,我們當麵的敵人,決計不是之前情報上所說的了。


    他們一定有一個優秀的指揮官,應該還有一定的組織度,戰鬥力不可小覷。


    在沒有搞清楚敵人究竟有多少時,魯莽不是智者所為。”


    北井一夫對副官的話深表讚同,他放下手中的鉛筆,沉著冷靜的說:“有一位古人,名為孫子。


    他說過,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這番話的意思是說,在軍事紛爭中,既了解敵人,又了解自己,百戰都不會有危險;


    不了解敵人而隻了解自己,勝敗的可能性各半;既不了解敵人,又不了解自己,那隻有每戰都有危險。”


    副官將這番話放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興致昂然的說道:“北井大隊長,孫子閣下,一定是一個很有哲理的軍事家,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哪位將軍呢?他說的太有道理了。


    此時,我們就像是聾子瞎子,根本不知道對手是誰,實力如何。如果魯莽的衝上去,很有可能要麵臨失敗。


    而如果知道敵人是誰,擁有怎樣的力量,弱點在哪裏,想必我們就能輕易的擊敗他。”


    沒錯,可問題是他們隻知道自己,不知道敵人啊!


    也真是見了鬼了,那麽多偵察兵沒抓到一個舌頭,沒有打探到一點有用的消息,連活著迴來都很困難。


    知道的清楚這些偵察兵是去偵察一支中國軍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偵察兵是跟蹤魔鬼去了。


    北井一夫心中一團亂麻,隻是這不能在下屬麵前表露出來。


    他裝作鎮定的樣子,開起了玩笑:“鬆下君,身子是支那2000年前的一位古人。不過你的理解很到位,我還以為你讀過孫子兵法呢!”


    “慚愧。”鬆下低了低頭,“是孫子兵法嗎,等打完這一仗,我一定要好好的拜讀一番。”


    “不必等打完這一仗了,我那裏有一本,送給你。讀了它,對你的軍事生涯很有幫助,你會更加透徹的理解,戰爭意味著什麽。”


    北井一夫又低下頭,盯著那副地圖,似乎要看出一朵花兒來。


    其實,熟讀孫子兵法的他,擔憂的不僅僅是眼前的一場戰鬥,而是整個帝國的興衰。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孫子兵法的開篇之語,他一直牢記在心。


    在帝國占領滿洲後,見識了支那政府的軟弱可欺,他和那些狂妄的****分子一樣,以為開戰後帝國能夠鯨吞大陸,一躍成為大陸國家。


    大和民族,能和那些白人一樣,成為最偉大的民族。


    然而,戰爭給了他們蒙頭一棒。沿著鐵路線公路線,三個月占領支那,成為了一句笑話。


    三年的戰爭就幾乎讓帝國破產,現在戰爭已經進入第5個年頭,他依舊無法判斷戰爭究竟什麽時候能結束。


    尤其是太平洋戰爭爆發了,美畜英畜也成為了帝國的敵人。美畜的工業實力要比帝國強出十幾倍,甚至20倍。


    北井一夫都不敢想象,如果支那軍全部拿到美畜提供的裝備,那將是一個什麽可怕的景象。


    所以,滇緬公路必須被切斷。決不能讓支那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更不能讓他們拿到美畜的支援。


    “帝國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嗎?”北井一夫捫心自問。


    然而他不願,也無法給出迴答,隻能在心中暗暗的祈禱天照大神的保佑了。


    ……


    日軍第56師團,前身為“留守第一師團”和“101師團”,在日軍中號稱龍師團。可想而知是怎樣的一隻精銳。


    師團的兵員在兩萬人左右,全盛時期配有陸軍航空兵、登陸艇、登陸攻擊艦、坦克分隊等強大武裝。


    56師團在太平洋戰爭中,攻克菲律賓功績卓著。進攻緬甸,支援被200師打慘的55師團,逼迫200師不得不撤防。


    他們是日軍緬甸戰役的先頭部隊,攻占戰略支點臘戍後,用卡車、裝甲車、坦克組成了一支快速部隊,沿著滇緬公路急進。


    在經過畹町、芒市、龍陵到達騰衝後,日軍的這支快速部隊於5月5日這天,直達怒江上遊的惠通橋。


    惠通橋跨江而立,橋下水流滿急,兩岸山勢陡峻,公路順著兩岸的山勢上下蜿蜒曲折。


    惠通橋最初建造於明朝,最初是用幾根粗劣的鐵鏈貫穿的索橋,幾百年的風吹日曬都已破舊不堪。


    民國時期,新加坡華僑梁金山捐資改建舊橋。吊橋全部使用德國巨型鋼纜,最大載重七噸。


    這座當時先進的大橋橫跨怒江天險的兩岸,疏通東西兩側,是滇緬公路上最重要的一環。


    民國政府的國際援助,要通過滇緬公路,通過惠通橋,運輸到國內。


    而日軍要從緬甸方向,侵犯滇西重鎮保山,威脅重慶政府,離不開的也是惠通橋。


    肯定有人會問,難道怒江那麽長,隻有一座惠通橋嗎?


    當然不是,怒江從河源至入海口全長三千多公裏,中國部分兩千多公裏,雲南段長六百多公裏。


    怒江兩岸的橋足足有20餘座,處在日軍進攻路線的有5座,但都是臨時性的便橋,行人通過尚可,大軍過境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日軍要想大舉進犯,惠通橋是絕對不能錯過的。


    雲南背靠大西南,麵向東南亞,地勢居高臨下、高屋建瓴,在東北拱衛川、康、黔、桂,在西南控製緬、泰、老、越。


    滇西又是雲南西陲的重要屏障。


    若滇西不保,昆明危急,中國將失去通往印度洋與盟國聯係的國際通道,整個大西南也將受到嚴重威脅。


    因此,滇西從大後方變為最前線,不但震動了昆明,而且震動了重慶乃至全國。


    5月5日早晨,日軍第56師團板口支隊由龍陵向惠通橋疾進。


    上午9時左右,敵軍在飛機掩護下占領怒江西岸鬆山山麓,並開炮轟擊集中東岸公路上的汽車。


    由於一路潰敗,到處都是潰兵和難民,惠通橋橋麵上和東西兩岸的公路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公私車輛。


    此時,遠征軍參謀團已經退到保山,一麵向重慶統帥部告急,一麵派參謀處長蕭毅肅,率十數名參謀人員趕往惠通橋布置抵抗。


    蕭毅肅帶領了10餘名參謀人員來到惠通橋,在橋頭截住撤退下來的第66軍新28及新29師官兵,一天內集中了約數百人。


    蕭毅肅以參謀團名義,將這支名副其實的雜牌部隊臨時按連、排編製,以其中團、營長充當連、排長。連、排長充當班長,就地集合講話。


    他慷慨激昂地說:“日寇倡厥,乘虛跟蹤追來,倘若讓日寇渡過惠通橋,進占保山,整個雲南便難守住。


    日寇占據雲南,那時亡國指日可待!我們炎黃子孫不能做亡國奴,我們軍人不能束手待斃!”


    “對,不能束手待籠!”


    剛從前線退下來的將士們也熱血高昂:“惠通橋有我無敵,有敵無我!


    弟兄們,我們共同防守怒江天險,隻要我們這些人還有一口氣,決不讓日寇渡過怒江,我們必須橫下一條心,寧可死在這裏,絕不後退一步!”


    蕭毅肅橫下一條心,接著動員:“弟兄們,倘若日寇渡江殺來,有哪一個弟兄發現我和我的參謀人員後退、逃跑,都有權以四萬萬五千同胞的名義,向我和任何後退的人開槍!”


    “我宣誓:寧可戰死,絕不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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