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園除了小茉,另外還有四名婢女,都住在百合園的另外廂房。小茉安排了鴻雁住在她的隔壁,平日裏就跟著她一起照顧我的起居。打整好之後,我在另一間叫做“沐間”的房裏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就迴了房間,今天累了,她倆也累了。

    我橫躺在床上,望著床頂粉紅色帳頂,雖然百合依舊芳香無比,但是累,身體累,心更累,才來這裏一天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見識了這麽多的人,悲歡離合、離生別死,腦袋都快轉不過彎來了。眼皮直打架,我要睡了。

    搖啊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好舒服,恍忽間,一張熟悉的笑臉清晰的浮現在我眼前,是他,是未中元,他在望著我笑,這感覺是那樣的真實,又是那樣幸福。

    不知何時,又是一股悠揚的笛聲飄入我耳裏,飄啊飄,不知飄了多久。我突然間驚醒,從床上坐起來,啊,孫攜笛,昨晚答應了他的,現在幾點了幾點了,慌亂間我發現自己剛才睡著之前並未脫衣服也未脫鞋子,橫躺在床上,馬上起身,走出門,去月榭亭。

    走到門口我又頓住腳。我一定要去嗎?我一定要去嗎?我為什麽要去?他孫攜笛跟我有什麽關係,況且,就算有關係,我也失憶了耶,不理他,繼續睡覺。

    走在從百合園往月榭亭的路上,還在左思右想,還是算了吧,去就去,又不會要我的命,關鍵是昨天不該胡亂答應人家,媽媽從小就教過我,不可輕易答應別人,既然答應了人家的事情一定要辦到,沒辦法,聽媽媽的話唄。

    深秋的夜,已經很涼了,路邊的花草上垂著顆顆閃亮的露珠,百合園很靜,偶爾還聽得見露珠墜落的聲響。笛聲依舊。

    “別吹了……很吵耶……”我站在離孫攜笛幾米開外的地方,沒好氣的說道。這個人有點危險,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百合,我一直在等你……”他似乎早就感覺到我來了,但硬是等我開口他才轉身說道。

    “我來了…有什麽事你說吧…”我走進月榭亭,站在他對麵卻背對著他,雙手環抱胸前。話裏仍不帶柔和。

    “百合,我去向季大人提親好不好……”他突然閃到我麵前,雙手摟著我的肩,對我冒出一句這樣的話,神情有些激動。

    “提親?不是吧?你…有沒搞錯…”我趕忙掙脫他的手,轉過身又背對著他。頭有些暈了,這家夥雖然長得帥,可我也不是見了帥哥就是非不分的人吖,莫名其妙的我幹嘛要嫁給他,我認都不認識他。

    “百合,你,怎麽?你不願嫁給我?”他急了,又閃到我麵前,趕忙問道。

    “我……我又不認識你,我為什麽要嫁給你……”我再次移過身,側臉對著他。這句倒是我自己的真心話,我確實不認識他嘛。哎,這種分手的場景,真叫人心裏難受。

    “百合,昨天晚上不是還好好的嗎,今早你卻說你失憶了,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怎麽可能失憶,百合你告訴我,你是騙他們的對不對,你不會進宮參加選秀對不對?”他又閃到我麵前,激動不已。

    “我,我明明就是失憶了。誰說我不會進宮參加選秀,皇後耶,天下哪個女人不想當吖,這麽好的機會……”看他很緊張的樣子,我說話有些混亂了,不管了,先敷衍了他再說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百合,兩年前你就對我說過”隻願與我相守到白頭“,你都忘了嗎?百合,你看著我百合,為何月前皇宮下旨開始選秀你就對我淡了呢,你忘了你曾對我說過的話了嗎?百合……”這家夥失控了,雙手緊緊的扣著我的肩膀。

    “是的,我忘了我忘了,我全忘了。既然我都忘了那你還記著幹什麽,我要去選秀了,我要去當皇後了。你死心了吧……”原來季百合那句“願一知心人,相許到白頭”名言,是對孫攜笛講的。我掙紮了兩下,但是掙不開,於是也滿眼憤怒的望著他。跟我比狠,在這個地方我隻有靈魂,我沒心沒肺我怕誰,看誰瞪得過誰。

    “百合…百合…”他望著我的眼神由激動憤怒,開始變得溫柔起來。

    “你,你幹什麽……”我急了,我慌忙抽出手擋在嘴前,胡亂嘟囔道。這家夥正將臉慢慢靠近,眼神迷離。我想掙紮,可結果發現是徒勞。老天。

    “百合……”他在離我手背也許就那麽一兩厘米的地方停住了。輕聲喚著季百合的名字。

    “百合,不管你真忘記還是假忘記,我,我都……”他離得我很近,輕聲對我說。

    “百合……”他在我額頭輕輕一吻,竟有一顆淚落在我臉上。他閉眼著睛歎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那一刻我心裏一驚,我沒有拒絕,這是個受了傷的男人,不過這也不能怪我啊。但願這最後一吻可以減輕他心裏些許痛楚吧,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我木然的離開了月榭亭往百合園走,一直不敢迴頭望他,生怕再出什麽亂子。走到百合園門口時,我估計這麽遠的距離朝那邊望一望,或許他不會發現。便走到一處較為隱閉的角落,悄悄朝月榭亭那頭瞧了瞧。雖不是做賊,但心裏仍很虛。

    他站著我離去的方向,卻低著頭,雙手直垂著,笛子在他手裏斜掛著,跟他人一樣,了無生氣。失戀的人吖,可能都是這樣子吧,是季百合對不起你,可不是我吖。

    我正準備轉身離去,卻遠遠的望見月榭亭與百合園相反方向的長廓上,一點紅團慢慢靠近,是一個人。誰吖,我繼續望著,想看看這麽晚了會是誰。

    那紅點漸漸近了,原來是季幽蘭,她怎麽又來了。

    “攜笛,事已至此,你難道還放不開嗎…我的心意…”她走到孫攜笛身後,輕聲問他。

    “幽蘭,無論如何,我心裏永遠都隻有百合一人。”孫攜笛並未轉過頭望他,隻是語氣堅決的迴答她道。

    “唉……都這麽多年了,你對她依舊情深至此,我還有何話說,珍重……”季幽蘭重重的歎了口氣,說完便慢慢的轉身離開了。

    孫攜笛在月榭亭坐了好一會兒才離去。我心裏畢竟存有一絲愧意,便在那隱處也呆了蠻久,一直看著,生怕他一脆弱犯傻,直到他離去我才迴百合園的房間。一進房,往床上一躺,便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我睡得正香,便聽見小茉在敲門。

    “小姐,小姐你醒了嗎,該起來了……”小茉的聲音。

    “進來……”我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

    小茉開門進來,手裏拿的卻是一本書和一支笛子,鴻雁緊隨其後端著洗漱品。其他的幾個婢女則站在門外等候。

    “小姐,你怎麽衣服也沒脫就睡了呢。”小茉進來將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見我衣服也沒脫,又不像是早上起來穿好的樣子,便問道。

    “什麽時辰了小茉。”見她們進來,我從床上坐起來,昨晚太累了,進了房脫了鞋,衣服也沒脫就往被子裏鑽了。

    “巳時了,老爺和少爺都已經上朝迴來了。大夫人說你這幾日需要多休息,便沒讓我叫醒您。”小茉迴答。

    “哦,你那是什麽?”我望著笛子,覺得眼熟。

    “哦對,瞧我差點忘了。”小茉趕緊轉身把那兩樣東西拿到我床前。

    “小姐,不知為何孫公子今早走了,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小茉將東西遞給我。眼神滿是遺憾,甚至有些傷心。

    “他走了?”我漫不經心的翻開那本書,“《草本相宜》”,原來是一本醫書。他送我一本醫書幹什麽。

    “是吖,一早便向老爺和少爺告辭,也不知是何故,老爺和少爺還想問問你是否知情呢。”小茉迴答道。

    “他的事,我怎會知道,走了也好。”我依舊漫不經心。

    “小姐,你又何苦這樣故意冷淡,這不僅僅是傷害了孫公子,更是傷害了自己吖。”看我一直淡淡的,小茉急了。

    “好了小茉,別羅索了,他走了就走了唄。你不知道我失憶了嗎?快幫我拿衣服,我餓了呢。”我不想再想關於孫攜笛的事,一切都在昨晚斷了。季百合的人際網裏,一切有害的、無關的、麻煩的、討厭的人,我必須通通哢嚓掉。

    小茉見我如此,便也不好再多說。我起身穿衣,卻見鴻雁雙眼直直盯著那笛子。

    “怎麽?你喜歡?……”我問鴻雁。她並不作聲,這孩子可能是剛來認生,但看得出她確實喜歡這笛子。

    “你會吹嗎?”我又問她。她輕輕搖搖頭。

    “送給你……”我伸手拿著笛子,遞給了她。她猶豫了一下,沒接。

    “小姐,這可是孫公子的笛子,你……”小茉見狀,走過來對我說道。

    “情即斷了,留著笛子又有何意……”我淡淡說道。

    “送給你鴻雁,千金難買心頭好呢,好好保管,這笛子從前的主人是個愛笛之人,願它以後的主人也是。拿著。”我再次對鴻雁說。

    鴻雁還是不作聲,隻是歡喜的接過笛子,又看又撫的,很是開心。

    “小姐說得對吖,鴻雁,不會吹不要僅,我有空教你啊”見我這樣說,小茉心一寬,對鴻雁說道。鴻雁更是高興的望著她。

    “小茉你會吹笛子?”我驚諜道。

    “小姐,這你也忘了,我的笛子還有琵琶,都是小姐您教的啊。”小茉臉一紅,輕聲說。

    “哦,我忘了……”我木然道。

    小茉拿了好幾套衣服讓我挑,我看中了一套淡黃的鵝絨小套裙,又拿了根水綠色的斜紋腰帶係在腰間,這身打扮,很適合深秋裏越來越濃鬱的溫陽味道。

    穿戴整齊,洗漱完畢,小茉告訴我忠義樓早飯的時間早已過了,季仰鬆和季雲冀還有其他人都在忠義樓,問我是先在房裏吃過早飯再去忠義樓還是去了忠義樓迴來再吃飯,顯然包括小茉在內的所有人,都希望從我這裏早知道一點關於孫攜笛為何今天突然離開的原因。

    在房裏吃了早飯,便與早已急不可待的小茉一道去忠義樓。從素蘭園到忠義樓有一段距離,小茉一直似乎有話想說,而鴻雁對這些事並不關心,隻是孩子般的時而看看園裏的風景,時而大人般的留心照顧我。

    “小茉,你急什麽吖,孫攜笛為什麽要離開我也弄不清,我早去晚去都是一個樣”我對走在我前麵的小茉說完,無奈的朝她笑了笑。

    “我的小姐,你就是懂小茉的心思,知道小茉心裏裝了事,可小茉心裏裝的,不是這事兒……”小茉迴過頭來手挽著我的手。這丫頭,越來越調皮了。

    “哦,不是關於孫攜笛?那是什麽?”我疑惑問道。

    “小姐你還不知道呢,今天上午老爺和少爺還有幾位夫人,都在討論關於幾位小姐誰去參加選秀的事情呢。剛好孫公子又走了,老爺和少爺也弄不清怎麽迴事。”小茉跟我說。

    原來這樣,季芙蓉作為長女本來不必參加選秀,但是她自己好像很願意去。這樣便要從季府剩下的兩位小姐季百合與季幽蘭二人中選出一位參加選秀,而季百合與季幽蘭剛好都不願意去,選誰去是難題一。難題二在於,京城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的“季百合”是本屆皇後的最熱鬧人選,若是季百合不去,隻怕真會像二夫人西貝揮風說的那樣,朝臣怕是要請奏降罪,至於理由肯定又是什麽季家眼高,連皇家都瞧不來之類的莫虛有的罪名。幾天前季百合暈倒便是不願去選秀。一堆難題,難啊難,難於上青天。

    剛走到離忠義樓還有一半距離的芙蓉園路上,便見沈花揚遠遠的走來了。

    “娘,您怎麽來了”我趕緊迎上去,笑著問道。

    “敏兒,幽蘭答應去選秀了”,沈花揚滿臉喜悅的說道。

    “你可以不用去了,但是孫大夫怎麽突然離開了?”她轉而由笑變得平靜的疑問道。

    “幽蘭姐姐去選秀?朝臣們不會拿”季百合“這三個字作文章?”我想知道的是季幽蘭去選秀,問題二就解決了嗎?

    “幽蘭說她自有辦法,這會子正跟老爺和雲冀商量呢。”沈花揚又開心起來,看到曾經為選秀而苦惱的女兒終於可以跑路了,她很開心。我雖然正疑惑季幽蘭的辦法,但見她開心,我也心裏不免高興。

    “百合……”我循聲望去,是季幽蘭和曉果過來了。

    “姐姐……”我朝她叫道。

    “大娘,我跟百合聊聊好嗎?”季幽蘭走近了,對沈花揚輕聲求道。

    沈花揚正高興,雖然想問孫攜笛的事,但見此狀況,輕輕拍了拍與我拉著的手,帶著幾個婢女便迴了花揚閣。我與幽蘭各交待了婢女們迴去,便在芙蓉園裏邊走邊聊。雖是深秋,但陽光很好,照在身上很舒服,芙蓉園裏花草奇多,繁盛不已,這倒與季芙蓉的性子很像。

    “都這時候了,你又何必要傷他的心。”季幽蘭與我並肩走在石板小道上,幽幽吐出一句這樣的話來,我不明所以。

    “誰都知道你不可能為了那所謂的皇後之位而離開孫攜笛,你季百合不是個虛榮之人”她繼續道。

    “我愛他,絕不亞於他愛你,可是他眼裏永遠都隻有你一個人,你傷他如此之深,他都還不願放棄。”她停了停,又補上這句,我仍是不作聲,因為我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麽迴事。

    “罷了,我已與父親哥哥商量定了,我會以”季百合“的名義去參加選秀。孫攜笛今天雖然走了,但是他會迴來的,你在這裏等他吧。我祝你們幸福。”她說完這句,才停下來望著我,眼裏既有絕望,卻也有祝福。

    原來昨晚她聽到我與孫攜笛的對話,卻自以為我是故意傷孫攜笛的心,此刻,她徹底放棄了孫攜笛,以我的名義去參加選秀,以她的退出來成全我與孫攜笛。我一時間明白了所有的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沒想到季幽蘭竟然如此愛憎分明,這樣好的女子,孫攜笛真是無福。

    “你若真失憶了倒是好,一了百了。”她邊繼續走邊說。

    什麽意思?一了百了?我弄不明白了。

    “你真失憶了嗎?”她忽然停住腳,望著我道。

    “嗯…”我愣著點了點頭。

    “迴去吧……”她說完便往素蘭園方向走去。她走得很慢,腳步卻很重,看來心事很重。

    望著她遠去的背景,中午的太陽重重的照在她身上,像是無形的網一般,本來多好的一個女子,敢愛敢恨,傾城之貌,才比清照,慧質蘭心,怎就偏逃不出一個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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