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陳遠鳴放下手裏的資料,坐直了身體。“你們的誠意我已經非常明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我之前說過的vcd光盤,在我的計劃裏,生產製造vcd光盤並不在預期目標中,這裏麵涉及太多相關部門,不應該由播放器的廠商插足。”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是一愣,“可是如今不生產vcd,我們的影碟機要怎麽銷售……”陳遠鳴搖了搖頭,“你們的思維陷入了誤區,或者說是產品定位不夠明確。vcd機要代替的不該是卡拉ok設備,而應該是錄象機。是一種電視機的補充產品,用來播放影視作品的工具。”說完,他輕輕彈了彈手上的資料。“其實不隻是vcd機,vcd光盤也是必須申請專利的,這個專利主要目的不再是獲取利益,而是用來交換版權。如今市麵上音像公司的生產主要依托在卡帶和cd光盤上,聽歌其實是無需用雙眼的。但是影視作品卻相反,激光影碟價格太過昂貴,錄像帶不止昂貴,還具備可擦寫模式,對於銷售都並不理想。但是如果出現了一種廉價的替代物,那些影視公司就不會心動嗎?”“同樣是算數問題,一部影片在上映之後,它盈利空間就會急速縮減,電視迴放、錄像帶販賣帶來的收益都不算可觀,但是有了視頻光盤,這些電影將會隨著vcd機邁入千萬家的大門,如果銷售一台vcd機,就能賣出一百套影視光盤,那麽其中蘊含的商業前景又是多少呢?”孟力生長大了嘴巴,“可是……時長……”陳遠鳴笑了,“對,時長不符。如果必須用vcd作為載體,那麽一部電影就需要雙碟才能放完,會極大增加播放難度,並不符合最簡原理。這就是我對於vcd業第二個顧慮的根本所在它不是最佳的載體。光盤難道就不能容納更多的容量,更長的時長嗎?vcd絕不該是終點,而是這個巨大市場的第一步。所以在我的設想中,不止要把精力放在vcd的發展上,同樣也要為下一次換代產品投入更大的精力,這不是一戰定勝負的事情,而是場連綿不斷的戰役,每一次先機都至關重要。”沒錯,這就是vcd業的第二大隱患,在中國製造業為vcd的巨大利潤沾沾自喜時,日本就已經進入了dvd研製,並與1994年推出第一代dvd光盤,隨後在1995年,dvd標準由6c集團劃定,一舉卡死了世界範圍內dvd業的專利權,獲取了無可計量的財富。在這個時代,如果不想著革新,那麽再輝煌的勝利轉眼就會成為過眼煙雲,如今他們要做的就是跟時間賽跑,跟一切潛在的敵人較量,這將是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他不能放任中國輸在起點上。這番話讓在座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過了很久很久,燕教授輕笑了出來。“江山有待新人出啊……我們真是老了。”孟力生也無奈的點了點頭,“誰會想到這點呢?我原以為是自己眼光卓絕,才會想到開發vcd,但是沒想到在起點就是不成熟的……”說著,他看向了身邊的合夥人,“老燕,怎麽樣?有信心來搞下一步開發嗎?”燕教授哈哈一笑,“第一個做出了mpeg格式,當然還能第一個做出mpeg-2,在這點上,目前我們不會輸給任何人!”語氣裏的自信幾乎要滿溢出來,透著一股子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豪情。在兩人興奮的交談中,陳遠鳴輕輕靠在了沙發背上,疲憊,但是心中有一種力量正在蒸騰。這個,就是他的第一步了……隔天下午,在參觀了vcd研發工作室,現場查勘了廠房選址,並且針對一些細節問題研討後,幾人商定了初步合作意向。陳遠鳴作為vcd產業的最大投資商,將對項目前期投資5百萬人民幣,加快研發進度,預計6月中製作出原型機。同時提供2千萬人民幣,作為建廠、定製流水線等建設費用。待原型機成功後,孟力生和燕教授負責國內外專利權的申請和注冊,而陳遠鳴則負責找人聯係影視公司,洽談vcd光盤生產事宜。一切塵埃落定後,預計在十月正式投產。在這之後,他將會繼續投入1千5百萬人民幣作為宣傳費用,1千萬人民幣作為研製更新換代產品的追加費用。除了陳遠鳴投入的5千萬外,燕教授將注資1千萬人民幣進行研發生產,孟力生則以科技入股為主,三人股權分配為3:2:4,以孟力生為公司控股人,餘下10%股份作為企業吸納技術人員的優先股,另行分配。對於如今國內的環境而言,這份意向書無疑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在確定大體事項後,陳遠鳴再次踏上了返迴上海的航班…… 43第四十二章坐在機艙狹小的椅座內,肖君毅扭過頭,透過橢圓形的窗戶向外看去。天近黃昏,外麵是一片浩瀚的雲海,每一朵雲彩都被日暮染上了金光,壯美的奪人心魄。然而在這片輝煌下,密集的雲層遮蓋了一切,半點不容窺探,讓人不禁好奇在這連綿起伏的雲海下,又隱藏著何等景象……看了半天,他扭過了頭,迴視身側正在閉目養神的少年。從合肥到上海,飛機隻需1個多小時行程,但是跟來時不同,陳遠鳴這次並沒有選擇跟他閑聊,而是一登機就開始假寐,似乎這幾天的辛苦談判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必須靜養才能補迴。可是想想他這幾天所做出的一切,又覺得這種稍顯疲憊的神態理所應當。這次說來好笑,為了給陳遠鳴撐腰,他早早就聯係上小叔,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如果談判出現挫折,他大可順手幫這少年一把,還上自家所欠的人情。可是到頭來呢?別說償還,隻憑這次隨行的經曆,就足以讓他欠上更大的情分。那些隨口而言,靈光一閃件件都讓他所獲良多。時至今日,肖君毅已經很難說清楚自己的心態,究竟是欽佩?是驚愕?是羨慕?還是濃重的失落……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陳遠鳴有一種圓滑到虛假的態度,該說的話,該做的事,該親密該疏遠的人,似乎他心底都有一杆秤在。而除了必要的交際,他實在是個過於沉默的人,經常在不經意中露出一種與世隔絕的疏離和疲態。但是這次合肥之行,卻讓他看到了陳遠鳴截然不同的另一麵,不再圓滑,不再淡然,而是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直來直去、切中要害。似乎在某個時間,他身上那層沉重的外殼被抖落脫去,露出了本該有的鋒芒,可是這種與年齡相符的活力又更加讓人震驚、失態,無法移開視線。肖君毅輕輕歎了口氣,他自謂是個眼光很好的人,從小母親的教導和大院成長的經曆讓他學會了如何分辨身邊的各色人等,揣摩他們的心思、看穿他們的本質,這種被稱為商業天賦的才能讓他在人際交往中無往不利。但是麵對陳遠鳴,他卻始終在走眼,始終在碰壁,似乎每次要看清對方時,他就能露出一種全然不同,且讓人愕然的一麵,然後再次輕鬆把自己甩下。天才……在嘴裏咀嚼著這個詞匯,肖君毅默默閉上了眼睛,他其實見過不少天才,但是還有像陳遠鳴這樣的人嗎?一個小時轉瞬而過,下了飛機,兩人照例沒有乘坐出租,一同搭乘公交朝下榻的旅館駛去。達到目的地時,天色早已徹底黑下來了,旅館周圍都是高檔住宅區,過了8點後就是顯得靜謐安逸。看了看前方,肖君毅終於清了下嗓子,張口問道。“遠鳴,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呢。進駐合肥那邊,開始籌備飛燕的創業大計?”在昏黃的路燈下,陳遠鳴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可辨認,“怎麽會,我的位置就是風險投資,過度涉入實業和管理層麵並不利於企業的發展。”這話說的就更奇怪了,指尖微動,肖君毅問出了這幾天一直耿耿於懷的問題,“是啊,按理說風投是該有風投的樣子,可是既然這樣,為何又要攬下vcd盤片事宜呢?雖然跟vcd播放器生產並不密切,但也是這次推廣vcd的重中之重,萬一一個疏忽……”話沒說盡,但是意思表達的已經相當清晰。陳遠鳴卻搖了搖頭,“現在談這個還有點早了,等到原型機出現後,才是vcd光盤開發的起點。而且在這件事上我也沒打算親力親為,隻是有個非常合適的人選,我想試上一試。”合適的人選,會是誰呢?疑問在心底翻騰,但是這種涉及真正企業機密的問題,他確實不好再多問下去了。既然兩個方向都不是陳遠鳴目前所要為之努力的,那他在這段時間又打算做什麽呢?似乎察覺到了肖君毅心底的疑惑,陳遠鳴輕聲笑了下,“風投還是太花錢了,才幾天時間,轉手就是幾千萬,下來還是要再賺點錢為好。”肖君毅嘴角一抽,如果沒記錯,這小子賬戶裏還有超過1億的現金吧?才扔出去5、6千萬就在這邊裝窮?“賺錢好啊,不過目前國內還有什麽像股市一樣來錢的地方嗎?”陳遠鳴微微扭過了頭,眼神中閃爍著一絲戲謔,“股市是隻有中國才有嗎?”腳下一頓,肖君毅愣在了當場,陳遠鳴卻沒有等他的意思,繼續向前走去。幽暗的燈光下,那個身影看起來還很單薄,但是背後卻拖出了一條十分厚重的影子,似乎能把所有籠罩在內。站在原地,心中砰砰跳的厲害,肖君毅滿腦子隻剩下了一個詞:趕不上了。不再是糾結,不再是爭強好勝,而是挫敗,就這麽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徹底擊潰。他應該憤怒,應該不甘,應該會產生憎恨,可是仔細探尋,心底卻什麽都沒有,反而滋生出一種類似解脫的放鬆。他是敗了,但是敗的心甘情願。露出了一絲苦笑,肖君毅看著那個身影轉過了胡同拐角,輕輕搖了搖頭,就算趕不上又如何?他肖君毅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嗎?雖然不是天才,但是他也有屬於自己的自尊和自豪,而且他還很年輕,還有無數可以提升、完善自己的可能,他不會就這麽放棄的。輕笑了一聲,他邁開了腳步,向前走去。也許過了這天他們就該分道揚鑣了,他也該走上自己設定好的道路才是。肖君毅邁出的步伐很大,腳步中透著一股輕快,隻是幾步就繞過了那個拐角,然而麵前的景象卻讓他一愣。人呢?前方的窄巷裏沒有半條身影,燈光昏暗搖曳,透著一股陰森。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像一條炸起毛發的獵犬,眼神警惕的掃向兩邊,隻見側前方一道幽深的巷子邊,一塊石英手表發出了微弱的反光。有變故!腳下沒有半分停頓,他邁開腳步向那條巷子裏衝去,光影在身邊飛速劃過,隻用了幾步就衝到了窄巷盡頭,隻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黃麵包車,三個行跡詭秘的男人正拖著一條身影,飛快向車子跑去。“站住!!”肖君毅發出了一聲暴喝,前方幾個男人慌慌張張的扭頭看了過來,其中拿著一把砍刀抵在陳遠鳴脖頸處的男人飛快的揮了揮手手臂,似乎想安排同夥上前阻擋。一隻肮髒的大手緊緊捂在少年的麵頰上,幾乎都要扼住對方的唿吸。肖君毅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劫持!在大上海,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抹猩紅衝上眼底,那慵懶輕佻的桃花眼中頓時煞氣畢露,腳下更是不帶半絲停頓。被這緊迫的一追,前麵幾個人也有點亂了陣腳,其中兩人轉身就向肖君毅衝來,寒光在他們掌心閃爍。那個抓著陳遠鳴的家夥卻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麵包車方向移動,肖君毅隻覺渾身神經都崩了起來,一對二他並不在乎,大院子弟就沒有不能打的,軍體拳才是他們自小的娛樂,但是他能及時攔下那個頭目嗎?一輛天津大發而已,上海這麽大,一開上街就如同水入大海,哪裏還找得到行蹤?!決不能讓他們逃了!電光石火之間,少年的臉在肖君毅眼前一閃而過,□黑的眼眸中沒有畏懼或驚惶,隻是微微彎下了眼角。匪首的動作被驚惶擾亂,那柄一直緊貼頸項的砍刀鬆開了一瞬,就在這一瞬間,隻見少年腳下猛踏一步,腦袋狠狠向後撞去。彭的一聲脆響,匪首驚叫一聲向後倒退了兩步,脆弱的鼻腔刷的噴出血來,陳遠鳴順勢往下一蹲,逃出了對方的掌控。心頭一鬆,肖君毅笑了出來。好小子!聽到頭領的驚唿,兩個衝上來攔截的家夥也不由一怔,分神向後看去,肖君毅哪裏還會錯過,飛起一腳揣在了其中一人的腰眼上,轉身猛一抬手,架住了側麵刺來的匕首,攥緊對方的手腕,抬膝,猛撞在胃部。眼尾餘光中,隻見陳遠鳴飛快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跟匪首纏鬥在了一起,那個黑臉漢子明顯被剛才陳遠鳴的動作激怒,揮舞著刀柄向他撲去。陳遠鳴的動作相當迅捷,左躲右閃,盡量想跟對方拉開距離,在力氣方麵他差的太遠,完全沒有逞強的意思。這時不遠處那輛黃麵包上又急吼吼衝下了一個人,看起來像是司機。四打二,他的同伴還有個孩子。不能再拖了!肖君毅下手頓時狠辣了起來,嘎崩一聲掰斷了男人的食指,那人慘嚎出聲,手中的刀頓時一鬆,肖君毅肘部一抬,直切對方咽喉。肘關節何其堅硬,喉腔一噎,那人眼白翻了過來,匡嘰一聲栽倒在地。“小心!”一聲短促的低唿在背後響起。肖君毅肩頭一側,砍刀擦著臂膀落下,刮掉了塊皮肉,隻是悶哼了一聲,肖君毅背退一步,翻轉手上奪來的匕首,直刺了迴去。刀刃切入腹腔,噴出了一蓬鮮血,那個亡命之徒卻依舊不依不饒,慘叫著繼續揮舞手裏的砍刀,每一個動作都帶出血花四濺。肖君毅也打紅了眼,剛才那個警示過後,陳遠鳴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剩下的兩人已經圍上了他,一個亮出刀鋒,另一個抽出了皮帶,少年麵上已經被抽出幾道血痕,頭頂的破口滲出血跡,迷住了右眼,但是他的身形依舊左躲右閃,頑抗不休,想要奮力一搏,等待同伴迴援。咯咯咬緊了牙關,肖君毅從沒這麽恨自己沒進軍隊,如果是他爸,甚至是幾個兄長或者小叔,對付幾個毛賊又哪會花這麽大工夫?!不再躲閃,肖君毅站定腳步,空出的左手猛力一伸,赤手握住了對方揮來的砍刀,鮮血順著手臂淌下,他劍眉微擰,一腳揣在了對方腹部被捅破的傷口上,那個狂徒終於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沒有停留半步,肖君毅抽身就走,向包抄陳遠鳴的兩人衝去。這兩個看起來是想抓住少年作為人質,但是對方半點沒有給他們空隙,拳頭、膝蓋、腦門、牙齒全部都用了上來,打的雖然毫無章法,但是困獸猶鬥也讓人暫時近不得身,更別說這還是個肉票,不可能傷的太過。但是當看到兩個同伴已經撂倒在地,他們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砍刀迎麵看下,正正朝向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