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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的下鄉調研很快結束了,在迴到縣城之後,李培政主持召開了他任職平陵之後的第一次常委會。


    不過讓李培政感到無奈的是,在把自己調研的情況在常委會上簡單介紹之後,換來的卻是其他人的沉默。


    會議進行了兩個多小時,當看到會議室門打開,縣委領導們紛紛走出來後,一直在門外走廊等待的杜言立刻站了起來。


    郭鬆林的秘書小盧看到郭鬆林出來,立刻接過他手裏的筆記本和茶杯,然後用一種炫耀的姿態,跟在與郭鬆林不知道一路說著什麽的黨群副書記孫德文和組織部長廖坤後麵向走廊另一邊走去。


    郭鬆林的個子不高,身材微胖,和象個瘦竹竿似的孫德文走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滑稽,而走在他另一邊的組織部長廖坤卻是個神色木訥,頭發早早謝頂的小老頭,不過雖然這三個人看上去都其貌不揚,可是杜言知道他們卻是平陵縣最有權勢的幾個人。


    也是李培政在平陵最大的對手!


    杜言向原本就不寬闊的走廊邊上靠了靠,給並肩走過來的三個人讓路。不過讓他沒想到的,在經過他身邊時郭鬆林忽然站住看了看他。


    “你叫杜言?”郭鬆林平靜的問“李書記的新秘書?”


    “您好郭縣長,我是杜言。”雖然有些意外,可杜言還是恭敬而又不失沉穩的迴應,不過他有些奇怪,郭鬆林怎麽會忽然注意到自己。


    “聽說你以前在縣文化館工作?”郭鬆林繼續出人意料問了一句,這讓和他走在一起的孫德文和廖坤都有些詫異的看了看杜言,他們不知道郭鬆林怎麽會對李培政這個秘書忽然有了興趣。


    “小夥子不錯,好好幹。”郭鬆林語氣緩和的說完就繼續向前走去,留下的幾位縣委常委紛紛向杜言投去有些疑惑好奇的目光。


    看到其他人離開杜言轉身走進了會議室,他看到李培政坐在鋪著綠色絲絨桌布的長條桌子盡頭,左手夾著的香煙已經燒出長長的煙蒂,右手裏的一支鋼筆則在他的手指間無意識的輕輕敲打著桌麵上的文件。


    杜言把煙缸輕輕放在李培政手邊,看到李培政清醒過來把剩下的煙頭碾死在煙缸裏,杜言順勢替他收拾手邊散落的文件。


    在迴到辦公室之後,李培政沒有再吩咐杜言什麽事情,從他的神色中杜言可以猜到這第一次常委會並不樂觀,直到牆上的掛鍾已經快到下班時間,杜言再次走進辦公室已經開始為他收拾辦公桌上的雜物,李培政才開口說:


    “小杜,你就不用送我,下班之後先迴家吧。”


    聽到李培政的聲音裏隱約帶著的疲憊,正彎腰收拾桌子的杜言直起身子看著他。


    “李書記,我還是先送您迴去休息吧。”


    李培政現在住在縣直招待所後麵的小二樓,因為他的家屬沒有跟來,雖然塗向東已經幾次提出請他搬進縣委住宅小區,不顧李培政倒是也不急著很快搬進新家。


    “不用了,這幾天你也夠累的,”李培政笑了笑,這時候從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之前在常委會上發生了什麽“先迴家去休息一晚,明天就又要努力工作了。”


    杜言沒有再繼續堅持,他知道李培政可能需要單獨一個人安靜一下。


    因為原本就沒有秘密可言,再加上有人故意泄露消息,所以之前常委會上發生的情況已經在縣委縣政府大院裏傳開。


    在會上,李培政用他這兩天走過的兩個地方做為例子,簡單的向其他常委提出了關於平陵如何盡快提高群眾生活水平,如何能盡快發展經濟的問題。


    不過讓李培政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些問題剛剛提出,就受到了來自其他幾個人的反問。


    首先就是副書記孫德文,他明確的表示對李培政認為平陵的經濟水平“很落後”這個說法有不同意見。


    “雖然我們平陵的經濟建設也並不樂觀,可是也不能用落後來形容。也許和沿海南方的城市比我們的確算是落戶的,可是在太華我們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麽。”


    孫德文直接否定李培政的話隻是個簡單的開始,借著組織部長廖坤,常務副縣長馮浩,甚至是宣傳部長顧誌敏都紛紛表示了不同意見。


    做為縣委辦主任的塗向東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是他卻保持了沉默。反而是一直沒怎麽發言的郭鬆林,到了後來卻高姿態的表示了對李書記看法的認可,和對平陵現有狀態的自我批評,不過這又引來了以孫德文為首的幾個人的義憤,為郭鬆林的自我批評感到冤屈的很。


    所以這第一次由李培政主持的常委會,甚至沒有輪到郭鬆林親自出手,就已經以李培政的失敗落下帷幕。


    這樣的消息讓很多人更是感到了李培政的窘境,當郭鬆林的秘書小盧出現在秘書一室的時候,幾個秘書科的幹事立刻借機答話,而當杜言出現後,幾個之前還用羨慕嫉妒的眼神看著他的人,臉上卻有的露出了幸災樂禍,有的則是麵露同情。


    “李書記是位好書記,不過還是不了解咱們平陵啊。”杜言走出秘書一室時,聽到的是小盧故意提高聲調說出的這句話。


    杜言不知道李培政是否知道外麵發生的這些事,在離開縣委大院之後他騎上自己那輛半新不舊的二八自行車向著老機械廠的宿舍區騎去。


    遠處老機械廠的煙囪裏冒出的黑煙讓人心中有些煩悶,一邊騎著車杜言心裏一邊琢磨著之前聽到的那些消息。


    郭鬆林顯然是要給李培政來個下馬威,也許是幾年來雖然亦步亦趨的跟著老書記,不過卻也的確被壓得夠嗆,所以一旦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就立刻毫不猶豫的指使自己的幾個同盟好好的給李培政一點顏色。


    越是下層的政治鬥爭越是沒有顧忌,這種近乎長槍大戟直來直去的手段雖然實在沒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不過杜言也不能不承認,在當前這種局麵下卻又的確管用。


    至少按照習慣,李培政也的確不可能在剛剛到任不久就向上麵求援,那樣會顯得他太沒水平,而郭鬆林顯然就是利用了這種對他有利的局勢,在第一次常委會上就驟然發威。


    杜言相信,今天這次常委會上對李培政的為難,應該是提前已經商量好的,不論李培政在會上提出什麽樣的問題,郭鬆林他們都會趁機為難。


    幸虧之前向李培政提出的關於大青鄉副業和創收的那些建議隻是些臨時想出的點子,沒有形成文字,而李培政似乎也隻是想試探一下常委會上的風向,否則如果真的提出議案卻被否決,那就真的被動了。杜言心裏想。


    不過即便這樣,杜言也暗暗感到情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的多,郭鬆林明顯不準備給李培政一點機會的舉動,讓杜言意識到,雖然擁有著先知先覺的優勢,可是如果不精心策劃,不論是李培政還是自己,都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擺脫眼前不利局麵的。


    杜言心裏想著就有些走神,當他快到家門口時,一個人忽然從距他家不遠的一個角落裏出來,讓他差點撞在那個人的身上。


    “伯母?”


    杜言有些詫異的看著險些被他撞到的顧衛芬,看到顧衛芬似是要說什麽卻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樣子,他心裏不由暗暗奇怪“伯母你怎麽在這?有事麽?”


    “小,小杜呀,”


    顧衛芬有些難為情的看著杜言,這個時候她心裏真是惱的要命。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她一直看不上眼的野小子會忽然成了縣委書記的秘書。


    之前迴家聽到在縣農機局的丈夫提起這事,再聽說給縣委書記當秘書,說不定不但能很快提級,還有機會分到房子後,顧衛芬後悔的就差撞頭了。


    不過讓顧衛芬真正有些著急的,還不是自己跑到杜言家吵架,而是這幾天來一直沒看到杜言和蘇倩在一起,而且從女兒臉上難掩的淡淡愁容上,顧衛芬開始感到不妙了。


    “小杜,你這幾天怎麽沒來家裏看倩倩呀,”看著杜言,這時候顧衛芬就開始覺得這個後生似乎不但比以前順眼,甚至怎麽看怎好了“倩倩這些日子一直惦記你呢。”


    看著顧衛芬小心翼翼的表情,杜言稍一尋思已經知道了緣由,他心裏暗暗苦笑,如果顧衛芬知道不但自己,就是自己的老板現在在縣委都是舉步維艱,估計她的態度就不會變的這麽快了。


    “伯母,這些日子我工作太忙,剛到新單位什麽都不懂,工作總要多上些心。”雖然對顧衛芬不太喜歡,不過想到她是蘇倩的母親,杜言還是盡量讓自己的態度好些。


    “是呀,是呀,在領導身邊,應該多注意的,”顧衛芬就立刻接著話茬,可停了一下後還是忍不住問“那你什麽時候來家裏看倩倩呢,你知道麽,昨天有人來給倩倩介紹對象了,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縣醫院的大夫,”說到這,看到杜言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顧衛芬又立刻說“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倩倩根本沒答應的,所以你……”


    杜言心裏暗暗歎息一聲,他不知道如果自己還是之前那個文化館的小幹事,顧衛芬這時候又會用什麽臉色對待自己,不過他也懶得去想這些東西,相反,從顧衛芬態度的轉變上,杜言更加堅定了不但要改變以前的命運,更要盡快改變現在局麵的決心。


    杜言最終在在保證周日一定去看蘇倩之後,才得以擺脫顧衛芬的糾纏,看著走出老遠還迴頭叮囑自己不要忘了周日約會的顧衛芬,杜言苦笑一聲推著車子走進家門。


    剛走進院子,杜言就看到一臉憤憤的樣子,站在院子門裏盯著遠處顧衛芬背影的杜菲。


    “真是沒臉沒皮,前幾天還到咱家來鬧呢,這才幾天就腆著臉給自己姑娘找女婿來了!”杜菲恨恨的關上院門,然後瞪了一眼看著她笑的杜言,嘴裏嘟囔著“哥你也是的,那個蘇倩有什麽好的,除了她天底下就有別的女孩了?”


    “那你說我該找什麽女孩?”杜言好笑的看著妹妹。


    “怎麽沒有好女孩,像……”杜菲就不服氣張嘴反駁,可臉憋的通紅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小菲,別和你哥瞎鬧,快進去做功課,不做完功課不許吃飯。”桑淑蘭從屋裏走出來,看著氣唿唿的轉身進屋的女兒,桑淑蘭輕歎一聲,女兒雖然年紀還小,可她這個當媽的又怎麽不明白自家閨女的心思。


    隻是……桑淑蘭看著杜菲進了屋就緊閉起來的房門,隻能無奈的歎氣。


    “爸。”放好車子的杜言進了正屋,看到正坐在擺好了飯菜,顯然是在等自己迴家的父親,杜言輕輕叫了一聲。


    “小言迴來了,吃飯吧。”看到兒子,之前一直在沉思的杜振海笑了笑。


    杜振海今年五十出頭,早年入伍當了幾年兵,複員之後就分配到平陵重機廠,因為有高中底子再加上認學,很快就成了重機廠工段上的技術尖子。


    動亂開始之後,杜振海因為出身好,又是複員軍人技術骨幹,很快就被結合進了重機廠革委會,不過因為秉性耿直,雖然莫名其妙的成了革委會成員,不過杜振海卻看不慣當時那些人的舉動。


    特別是有幾次,因為造反派對廠裏的一些被打成白專的工程師,還有被指名下放到重機廠改造的一些走資派的鬥毆看不過去,杜振海就說了幾句公道話,這自然就讓他立刻成了立場不堅定份子。


    好在杜振海因為出身成份算是透心紅,所以除了被掛起來之外,倒是沒有受到什麽大的衝擊。


    那之後杜振海一家的生活算是平平淡淡不過倒也幸福,隻是到了最近兩年,隨著重機廠的效益持續滑坡,做為廠裏老人的杜振海,有時候就不禁為廠子的前景擔憂起來了。


    “小言,你在政府裏工作,要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吃飯的時候,杜振海叮囑著杜言“我雖然一直在工廠,不過有些事情我也多少懂一些,在領導身邊更要小心謹慎,不能因為是領導的秘書就張狂跋扈的,別學我們廠裏的那個薑禿子,當個屁大的辦公室主任就耀武揚威的。”


    看到父親說著說著就氣唿唿的,杜言笑著點頭,他知道父親說的那個薑禿子是原重機廠廠辦的一個辦事員,因為會鑽營受到了現在的廠長沈國放的重視,一步步爬上去倒是成了廠辦主任。


    不過杜言對這個人的認識,卻是源自後世幾件更讓他難忘的事情。


    九十年代初期隨著國企改革的唿聲漸高,一些效益低下整體工藝水平落後的老國企越來越舉步維艱,特別是一些如平陵老重機廠這樣的早期大三線企業,更是越來越凸顯出他們不適應時代的沉重包袱。


    所以“改製”就似乎一夜間成了徹底拯救這些老企業的靈丹妙藥,而這個薑禿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眾多乘著改製大潮,撲向早已傷痕累累的可口獵物的掠食者中的一個。


    不過現在,這個薑禿子還隻是重機廠廠辦主任,雖然名聲不好,可還沒有人能想到,他會是日後幾乎是以零折價的方式,巧妙的掠奪了盡幾億國有資產的眾多所謂精英中的一個,更不會有人想到在那場掠奪盛宴中,又會發生多少駭人聽聞的事。


    周日,按照和顧衛芬事先說好的,杜言到了的蘇倩的家來接蘇倩。


    雖然隻是如同以前一樣,在門外等著,不過這一次顧衛芬卻好像恨不得讓四鄰街坊都知道,自家閨女找了個縣委書記秘書的男朋友似的,她甚至還親自把蘇倩送出遠門,看著她走到杜言身邊,才在滿意的向四周打探的鄰居羨慕的注視下關上遠門。


    顧衛芬這種顯擺讓蘇倩很不好意思,不過在杜言拉住她的手之後,蘇倩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兩個人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注視著對方,似乎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我媽這人就這樣,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可是……”在和杜言走在縣城街道上時,蘇倩為難的說。


    “倩倩,我知道的,”杜言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顧衛芬畢竟是為了女兒著想,所以雖然顧衛芬很勢利他倒也不是很反感“好了,我們去看電影吧。”


    因為之前剛剛過去的一年發生過的重大動蕩,進口片的數量卻是比以往少了很多,隨便趕了場國產武打片,看著銀幕上正邪雙方伴隨著依依呀呀的喊叫,顯得做作幼稚的打鬥情節,杜言卻是在暗中趁機輕薄了蘇倩好一陣,直到電影散場,蘇倩的臉上已經如同熟透的蘋果似的那麽紅了。


    “什麽看電影,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在迴家路上,蘇倩嗔怪的瞪著杜言,不過她奇怪的發現杜言卻看著街對麵一處光線略顯陰暗的歌舞廳的大門口發呆。


    “看什麽呢,你也想進去見識一下?”蘇倩沒好氣的問。


    “你還別說,今天還真是見識了。”


    沒想到杜言卻看著歌舞廳門口的兩個人,麵帶微笑的迴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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