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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李培政以下棋的名義拜訪了丁秉先。


    不過那盤棋兩個人除了開局的車馬炮走了幾步之後,一直到李培政離開都沒有動上一動。


    整個晚上,李培政都在傾聽著丁秉先關於對平陵的介紹,不過丁秉先卻始終秉承著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本分,對於一些隻是流傳的道聽途說,也是事先說明,更不輕易揣摩臆測。


    這對李培政來說幫助的確很大,至少讓他這個外來戶多少對平陵的大致狀況有了個小小的了解。


    說起來平陵的情況也不是很複雜,九十年代初,隨著改革的深入,做為一個資源交通都不發達的內陸省份的城市,太華顯然已經滯懈與沿海城市的發展規模,而平陵做為太華市三縣一區裏最邊遠的一個,很大程度上幾乎就要被人遺忘了。


    如果不是縣委書記這張寶座的確吸引人,很多人甚至想不起還有這麽個地方。


    而平陵縣裏,現在的勢力最大的無疑是縣長郭鬆林。


    自從老書記退下去之後,原本和老書記走的很近的郭鬆林幾乎是毫無懸念的接收了老書記留下來的原班人馬。儼然成了平陵最大勢力的代表,而縣委的九個常委裏麵,除了武裝部長一如慣例的不輕易牽扯進地方問題,還算中立之外,可以說都是郭鬆林的人。至於常委裏雖然墊底,卻掌握著實權的縣委辦主任塗向東,則是當初老書記,現在郭鬆林公認的鐵杆手下。


    這個消息對李培政來說是很糟糕的,作為一個新任縣委書記,如果說連自己的縣委辦主任都掌控不好,那麽他不但是政令不出縣委大院,甚至可能連他的辦公室都出不去。


    這讓李培政真正感到了工作無法展開的艱難。


    如果說之前對來平陵這個之前是因為偏僻,後來幹脆就是因為當地官員的鐵板一塊的地方任職還沒有完全清楚的看到其中的困難,現在他已經感覺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個巨大的漩渦之中。


    李培政在政治上有抱負,或者說是野心,他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個想法真正實現,更想讓自己的印記留在任職的地方,不過這樣一來他知道自己難免就要與郭鬆林,或者說是平陵當地勢力正麵較量一下了。


    “秉先,你想過再次出來工作麽?”


    李培政和丁秉先坐在丁家的葡萄架下一邊喝茶一邊試探著問。


    “我這不是就在您李書記的領導下工作麽?”丁秉先打了個哈哈。


    “我是說,再出來,”李培政沒讓丁秉先溜過去,而是幹脆把話調明了“秉先,別人不了解你可我了解你,你不是這個樣子,你真的認為自己就能在平陵通訊這種清閑地方呆一輩子,真不想再有一番作為?”


    “我還能做什麽,兒子都這麽大了,”丁秉先透過窗戶看著房裏的丁宏偉,眼中閃過一絲慈愛“培政啊,我是怕啦,栽一次跟頭就夠了,政治這個東西,不是我能搞的。”


    丁秉先早年間曾經在太華市計委裏擔任過辦公室主任,當時有消息說,他很很快就能升副主任,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麽就忽然丟了官。被從太華市計委辦公室主任調迴到他的老家平陵通訊擔任主編,這種明顯被貶是任何人都看的出來的,這就讓丁秉先從此意誌消沉,再也沒有振奮起來。


    “可我看你還是不甘心啊,”李培政說著從隨身包裏拿出了一份最新的平陵通訊“看看這篇署名老驥的討論平陵經濟發展的文章,我怎麽看著和你的文風如出一轍呀?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秉先,你還是不服氣呀。”


    聽到老同學略帶調侃的點明來意,丁秉先輕輕歎了口氣:“培政,你也知道當初我年輕氣盛,真是意氣風發,總認為自己能為國為民做一番事業,不負當代大好青年的人生使命,可我的結果是什麽你也看到了。這些年我是真心灰意冷了,不就是個混麽,大家都在混,和那些貪汙**的蛀蟲比起來,我覺得自己算是清高的了。”


    “秉先,那是之前,現在不一樣了,”李培政略微有些激動,剛剛上任縣委書記的銳氣和天生的方剛讓他很不讚同丁秉先這種知天命的態度“之前國家因為出現那麽多的貪腐經過了一場動蕩,可現在我們不是正在逐漸轉變麽,你有抱負有能力,為什麽不能出來工作,你就想這麽消沉下去?你這樣給孩子的影響也不好吧,宏偉我看著就不錯,你讓他出去闖闖也沒什麽不好。”


    丁秉先看著意氣風發,頗有點指點江山架勢的李培政,隻是輕輕一笑:“培政,作為老同學我還是要勸一勸你的,你這人太直,做事方正,這是好事可是有時候剛則易折啊。你讓我出來,這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是看在老同學的麵上我也要幫你這個忙,不過擔任職務這種事就算了,更何況我不是還給你推薦了個人才麽?”


    “你說杜言?”李培政微微一笑“這小夥子腦子不錯,也很機靈,不過你說人才未免過了點吧,我承認他寫的那篇文章不錯,不過畢竟還太年輕。”


    “嗬嗬,培政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老氣橫秋了,我們才剛過四十啊,”丁秉先輕笑起來“想當初我們不也是這麽過來的麽,不過說實話連我都有點小看杜言了。”


    “哦?”李培政微微一愣,他知道丁秉先外表淡薄,可骨子裏卻是恃才傲物,很驕傲的一個人,現在他這麽說,肯定是有所指的。


    “你等一下,”丁秉先起身迴屋,沒過一迴就拿著另外一期平陵通訊迴來“杜言這篇文章,如果我是考官,扣題而論,我給他個零分,可如果做為一個主管經濟的官員,我要把這篇文章做為地區經濟發展計劃的框架,隻要稍加潤色,完全可以拿的出手。”


    丁秉先的話讓李培政頗為驚訝,他當然比別人對丁秉先更為了解,他甚至知道當初在太華市計委的時候,丁秉先之所以沒有被提拔到副主任的位置上,不是因為他的能力不好,而是恰恰因為超群的能力,才給他引來禍事。


    “我記得杜言是學文科的吧,他懂經濟麽?”看過杜言檔案的李培政有些奇怪的問“你認為他在經濟上有這方麵的特長?”


    “培政,現在的平陵真是鐵板一塊,郭鬆林是絕對不願意看到有人插進來的,不過既然你來了,那他能做的就是和盡量保住眼前的局麵,”丁秉先忽然改變了話題“你在平陵沒有根基,能幫的上你的人不多,而且培政,你今年才四十出頭,難道就真的隻想在這種官場傾軋裏攪合下去?你是咱們同學裏最有大誌向的人,你不該就這麽和他們攙和下去啊。”


    丁秉先的話讓李培政微微有一絲感動,雖然多年浸淫官場已經讓他變得冷靜,有時候甚至近乎冷漠,不過丁秉先的話讓他想起了多年前正是風華正茂,激昂文字時的自己。


    “秉先,你認為我現在應該從哪方麵下手呢?”平靜下來的李培政問著,他知道既然丁秉先對自己說這些話,那麽他就一定已經有了某些想法“你知道,縣裏的副書記孫德文和郭鬆林可以說是在一條船上,九個常委差不多七個是他們那邊的人,我的工作不好做啊。”


    “所以我說給你找了個人才,”丁秉先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那份平陵通訊“平陵這麽多年來在經濟建設上不能說是一無是處,不過也是固步自封,我想市裏也正是因為這個,才對當地官員感到失望,否則也不會把你調到平陵來吧?”


    聽到丁秉先這麽問,李培政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雖然是好友,不過他也不能隨便把市裏當初調動自己來平陵的意圖透露出去。而且這其中也有著要考校一下丁秉先的意思在裏麵,看看他離開權力部門許久之後,是否還有著那麽敏感的政?治嗅覺。


    “平陵要發展,人民生活水平要提高,就需要個能打破現在這種沉悶局麵的人,培政你是最適合當擔當這種角色的。”丁秉先的聲調依舊那麽平靜而淡薄,似乎他議論的並非一個縣幾十萬人的生計“現在的局勢對你來說也並非很糟糕,說起來你隻要在經濟發展上有足夠大的建樹,局麵自然也就打開了,其他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李培政琢磨著丁秉先的話,他知道丁秉先是因為已經淡出政壇才把話說的這麽直接,不過也正因為丁秉先身處局外,反而看事情更加清楚明白。


    “杜言這個年輕人雖然年輕了點,不過有衝勁也有幹勁,”丁秉先繼續說“培政啊,用好這樣的年輕人,對你打開平陵的局麵是很有幫助的,而且你自己的抱負也可以在平陵好好施展一下。”


    說到這,丁秉先站起來看著遠處夜色中,平陵重機廠已經略顯頹敗的廠區輕輕歎了口氣:“平陵的群眾苦啊,解放了幾十年,改革開放了十幾年,可群眾的生活怎麽還那麽苦,培政,你為官一任,總不想最後落個有愧於心吧。”


    李培政的心砰然而動,他看著丁秉先看似淡薄落寞,卻又似乎壓抑著內心的背影,不由想起多年前曾經前途似錦的丁秉先的仕途折戟,兩個人在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李培政輕歎一聲:“秉先,出來工作吧。”


    雖然最終沒有給李培政一個答複,但是當送走李培政獨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時,看著擺在桌子上兩份平陵通訊,丁秉先忽然拿起筆在邊頁空白處奮筆疾書:“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篙萊……”


    平陵縣委縣政府大樓的西側辦公室裏,縣長郭鬆林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邊聽著自己的秘書小王說著頭天在鯉魚居發生的事。


    和李培政一樣,郭鬆林今年剛過四十,在太華市的縣處級實權幹部裏算是年富力強。在李培政來之前,作為縣長,他完全有希望在老書記退下去之後順步就班的再上一個台階。


    不過隨著李培政突然空投下來,郭鬆林的算盤自然就打空了,如果說因為這個他對李培政沒有怨懟,那是誰也不相信的。


    所以,在匯報鯉魚居的事情時,秘書小王的口氣裏就難免摻雜上了煽風點火的意思。


    “縣長,那個杜言也太囂張了點,這剛來了第一天就這麽不給吳主任麵子,據說他在劉局長麵前也很狂妄,一點不把劉局長這個縣公安局局長放在眼裏。看來李書記看人也就那麽迴事。”


    小王看著自家老板沉默的表情,從旁邊說著小話:“我看這樣下去,這位李書記在咱們平陵也呆不長。”


    “不要胡說,隨便議論領導是犯忌的行為,知道麽?”郭鬆林微微皺起眉頭嗬斥著小王,不過已經跟了他一段時間的小王卻從他的表情裏看出,那顯然不是自家老板的真心話。


    “對對,您批評的的對,不過李書記對咱們平陵不了解,最後大事總是還要您把關啊。”小王一邊檢討一邊不忘拍上一記。


    郭鬆林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微微浮起一絲笑容,雖然隨即消失,可小王已經猜到自己沒有想錯。


    “李書記才過來,對情況不熟悉是很正常的,”郭鬆林慢條斯理的說“這麽著吧,你去把塗主任請過來,有些事還是要他給李書記參謀一下的。”


    “好的,縣長,我這就去辦。”小王立刻點頭走出辦公室。


    就在塗向東走進郭鬆林辦公室的時候,在大樓另一翼的房間裏,李培政也正在聽著杜言的匯報。


    當聽到吳慎重的外甥闖進包廂鬧事的時候,李培政臉上表情略微波動,不過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你處理的不錯,小杜,”李培政輕輕點頭,實際上早晨的時候他已經接到了太華市副書記曲向山的電話,電話裏看似隨便拉了幾句家常,不過最後一句才是關鍵:“宋總昨天晚上給我來了電話,他說平陵鯉魚居的菜做的不錯,老李呀,有機會哪天我過去也嚐嚐。”


    這句話讓李培政頭天晚上一直惦記的心事終於落了下來,雖然頭天晚上杜言已經通過電話給他做了個簡單的匯報,不過現在聽到詳細的經過,李培政還是不禁陷入了沉思。


    “李書記,如果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杜言給李培政的茶杯裏續好水之後輕輕的問,看到李培政點頭示意,他轉身向門外走去。


    “小杜,”李培政忽然叫住走到門口的杜言“我記得你是滬大畢業的吧?”


    “是的李書記,滬大九零屆畢業生。”


    杜言點了點頭,不過李培政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做了個沒事了的手勢,這讓杜言心裏不由為李培政為什麽要問這些感到有些奇怪。


    杜言走出去之後,李培政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了一份有些亂糟糟的文件,文件上麵的字跡頗為淩亂,而且有些地方還經過塗改做過記號,不過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到那片文件打印的標題。


    那儼然是之前杜言在平陵通訊上發表的那篇征文,不過在征文標題的旁邊,卻是一些潦草的注解和一串連續的問號。


    看著這篇頭天晚上迴家後再次拿出來仔細閱讀的文章,李培政不能不承認,丁秉先的話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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