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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噴吐著的白色的煙霧列車轟鳴著向著北方駛去,一節節悶罐車廂中,擠滿了來自南方的戰士。


    “排長,這次北上是要北伐了吧。”


    一個坐在車廂昏暗角落裏的戰士,晃動著被顛簸的身體,開口問道。


    兩年前的時候,項思祿還是在三峽靠著纖夫吃飯的袍哥,原本得他以為帶著幾十個纖夫去武漢投軍,怎麽著也能混個一官半職的。可誰曾想,義軍不比清軍——即便是帶過來200人投軍,也當不了官,隻是大頭兵。


    想成為軍官,可以,隻要考上了講武堂,一年學業畢業,就是準尉,準尉是什麽,沒當過兵的人不知道,可卻也是從九品的品級。


    隻要成了準尉,那就成了官。


    曾幾何時,項思祿也曾幻想過自己成為一名軍官,他也曾咬著筆頭苦讀過,可最終,兩次考試落榜之後,他選擇了放棄。


    老子是要當軍士長的人!


    發現當不了軍官之後,項思祿又把目標轉移到了軍士長——雖說不是官,可在部隊裏頭卻地位極高,而且收入也高。


    不過想成為軍士長,並不容易。不過至少讓項思祿看到了希望。


    剛從軍校畢業才幾個月的田成亮,用平靜的目光看著項思祿,向他笑了笑,露出一個無可奉告的神情。


    “肯定是要北伐了!”


    項思祿肯定的說道。


    “皇上都登基了,咱們總得北上把京師打下來,到時候把滿洲人的紫禁城打下來,好讓皇上坐上他的金鑾殿。”


    在這裏並沒有人追究他的語氣不恭,如果連長在這裏的話,肯定會給他一個大耳光,但對身為排長的田成亮選擇了視而不見。


    “排長,你說那韃子的洋槍隊曆害不?”


    項思祿又一次問道。


    “我也不清楚!”


    田成亮平靜的迴答道,便以微笑表示他無可奉告。


    為了讓車內見著點光亮,車廂門被拉開了一條細縫,他從那裏向外眺望著,沿線就是北方的旱地,河南的大地在門縫一閃而,在夕陽照射下的田地裏,出現了正在幹活的農夫們的身影。


    一年之計在於春,現在正是幹農活的時候。


    看著車廂外的人們,田成亮的神情顯得極為平靜,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講武堂,教官的話語。


    “戰爭是軍人的天堂,卻是百姓的地獄。”


    或許軍功是榮耀的,但如果戰爭發生在自己的國土中,榮耀的背後卻是百姓的痛苦!


    是的!


    隻有讓戰爭在別的國家土地上進行。那樣的勝利才是榮耀的。


    打完這一仗!


    估計再想打仗的話,就會到別人的地盤上打了……


    當天夜裏,火車抵達了鄭縣,經過兩晝夜列車的顛簸,而精疲力盡的戰士們,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身子要站了起來,然後跳下了車,就在他們與月台上活動的身體的時候。營部的傳令兵跑了過來。


    “不用下車,快上去,快上去。馬上就開車!”


    早就習慣了命令的士兵們又慌忙地爬上原來的車廂,然後七嘴八舌的談論了起來。


    “到底要把我們帶到哪裏去?”


    “就是,不是說鐵路隻到鄭縣嗎?”


    在刺耳的汽笛聲中,長長的軍用列車,再一次滿載著一個團的部隊,繼續開動了,朝著北方。


    幾十分鍾後,透過那門縫,田成亮看到列車駛過一座鐵路大橋,大橋下方是一條極寬的大河,河水渾濁,那河水就像泥漿一般的渾。


    “是黃河!”


    田成亮驚訝的看著車廂外的大河。


    不知什麽時候黃河大橋已經修通了,這條鐵路大橋之所以修到這麽快,完全是因為幾個工兵團日夜不停的趕工,終於在幾天前,修通了這座鐵路橋,而在北方上百公裏的鐵路已經修進了河北。


    “真沒想到鐵路修到這麽快。”


    背靠著車廂的鐵板門,田成亮盤腿而坐,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筆記本,他的身體隨著火車晃動著,然後便就著車廂裏馬燈的的光亮開始寫今天的日記。這是他在講武堂時養成的習慣,即便是再忙,他也從未間斷過寫日記,軍隊教會了他遵守生活規則,幫助他養成了很多過去,沒有的生活習慣。


    讓他寫完日記之後,抬起頭來,環視著車廂內。所有的士兵都在打著盹兒,這些士兵除了極少數老兵之外,大都是新兵,他們即將投入到這場戰爭之中。


    北伐!


    將會是這個國家的最後一戰!


    想到即將到來的戰爭,田成亮整個人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是害怕?


    這怎麽可能呢?


    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田成亮突然想打一場惡仗,他甚至下定決心,這次到前線以後,一定衝鋒陷陣、東砍西殺,痛痛快快的幹一場。


    絕不能像現在這樣,胡思亂想,焦躁不安。


    想到這裏,他甚至感到自己臉上在發燒,總是為自己得焦躁不安,為自己而感覺到羞愧。


    “一定要好好的幹一場!”


    心裏這麽想著,田成亮感覺心髒在劇烈跳動著,整個人都激動的不得了。他的手緊緊地握著軍刀。


    “喀!”


    半抽出軍刀,拇指在刀身上輕撫著,盡管閉著眼睛,他仍然能摸出上麵的四個字。


    “成功成仁!”


    這是漢軍軍官佩劍上的四字,要麽成功,要麽成仁,除此之外,別無他途。將軍刀收入鞘中,他閉著眼睛抱著佩劍,就像士兵抱著步槍似的,坐在那裏睡著了。


    因為是簡易鐵路,所以列車的速度並不快,他們在車廂裏又迎來了新的一天,項思祿蜷縮著身體睡在車廂的角落裏,當朝陽透過門縫照在他的臉上時,他從睡夢中醒來。站起身伸懶腰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骨頭都在響著,然後,長長地打個哈欠。


    “這一覺……可真他麽受罪!這會兒要是能泡個熱水澡就好了。那該有多痛快啊!”


    可不是!


    項思祿這麽一說,一下說出了車廂裏士兵們的心裏話,同樣也是他們共同的願望,但是他們隻是笑了笑。別說是洗澡了,他們都已經四五天沒有洗臉。


    “班長,洗澡我是不想了,現在我就想舒舒服服的拉泡屎。”


    說話的是馬富財,這個一等兵是年前剛服役,確實,自從他們過了江,上了火車,連上廁所的機會都沒有。悶罐車廂裏自然沒有馬桶,各車站的停車時間又非常短,大家夥這幾天可是受了不少罪。


    “他媽的,別抱怨了,抱怨個球,若是擱過去走這麽幾千裏路,還他媽不累死你,還洗澡、拉屎,沒準兒,你自己站會都化成屎了……”


    說話倒是一班長,他是這些人中最老的老兵,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當年從黃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換句話來說,他是“從龍老臣”,當然,現在沒有這個詞兒。


    “一個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這麽一罵,別說是普通的士兵,就連身為排長的田成亮,一下全都傻了眼,甚至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一個。


    “老班長說的對,咱們一個個兒的,德性。一個個的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咱們坐在車上,總好過用兩個腳板,甩開蹄夾子在那走路強吧,洗澡,大爺的,不就是說說嘛,等打下了京城,咱爺們兒到那滿洲人的澡堂子裏泡個澡,還得讓那些滿洲人在一旁伺候著咱們。”


    項思祿變臉的速度之快,幾乎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不過大家夥兒也就是跟著笑笑。誰都知道,在這排裏頭,就是排長,見著馬富財,那也得稱一聲“老班長”。


    萬一要是老班長因此埋怨上他,給他穿隻小鞋,沒準他那軍士長的夢,也就該破滅了。


    “你小子就是一張嘴,到了戰場上光靠嘴可不行!”


    馬富才拍了一下,懷中的步槍。


    “到了戰場上,還要靠這玩意。”


    看著周圍的戰士,上過幾次戰場,也算是久經沙場的馬富才。教訓道。


    “別他麽聽別人瞎說話,說什麽大炮轟,步兵衝,告訴你們,到了戰場上,大炮不一定頂用頂用的,還是你手中的家夥。瞄準了一槍打死一個,然後,壓著腰,隻管衝,衝上去,刺刀底下見真章,在中國能擋得住咱們義軍刺刀衝鋒的部隊,還他媽在娘胎裏待著呢。”


    “現在都叫漢軍了。”


    項思祿在心裏頭小聲嘀咕了一聲,但是嘴上卻說:


    “還是老班長說的對,到時候,咱們就甩開膀子拿著刺刀刺他們,左一刀右一刀,殺的連他娘都認不出來……”


    對於老班長的話,身為排長的田成亮隻是不予置否的笑了笑,於這個觀點,他既不反對,也不讚同。畢竟現在的火炮威力,遠遠超過過去。就是一枚手榴彈的威力,也超過過去的12磅炮彈。


    時代在進步,武器同樣也在進步,看著年過四十的馬富才,盡管尊重這個老兵,但是,在田成亮看來,這個老兵已經落後於時代了,也許他昨晚還停留在排槍隊的時代。誰讓現在是個變革的時期呢?


    陸軍的戰術確實應該變化了,現在相比於拿破侖時代,有了火車,有了電報,有了後膛槍,有了後膛炮,但是各國陸軍的戰術仍然停留在拿破侖時期,這顯然是不適合時代發展的。


    想到講武堂,在訓練場上,各種戰術的探索,在那裏,教官要求每個人都進行戰術探索,所有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適應時代的變革嗎?


    “也許這就是一場大演習。”


    突然,田成亮的心裏冒出了這個念頭。


    作為軍官,他很清楚列強軍隊與漢軍的差距,克裏米亞戰爭之後,各國紛紛改用米尼線膛槍取代滑膛槍,但是漢軍卻已經進入了後膛槍時代,相比於前裝線膛槍,漢式步槍射速更快、精度更高、射程更遠。還有采用新型炸藥的後裝線膛炮。


    “我們可以在一千米外,把敵軍的戰線轟的稀巴爛。”


    後裝線膛槍、後裝線膛炮,這是漢軍最大的優勢,武器的射程更遠,精度更高。而且相比於滿清的洋槍隊,漢軍非但有著武器上的優勢,訓練同樣更為有素,在這種情況下戰鬥根本不可能有多少懸念。


    既然沒有懸念,那麽這次北伐,很有可能就是,一次大規模的軍事演習。軍隊在這華北大平原上,試驗最新式的軍事戰術,從而通過戰爭檢驗那些戰術是否有效。


    “看來一定是如此了!”


    這麽一想,田成亮反而有些患得患失。


    因為他希望能夠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好好的大幹一場,那現在看來,這卻很有可能隻是一次大規模的實兵演習,隻是為了檢驗軍事戰術而已。


    “正好也可以檢查一下自己。”


    心裏這麽想著,田成亮又一次拿出了他的筆記本,向前翻了數十頁,他看到自己用鉛筆繪製的一些地形圖,那是他在講武堂的畢業作業——一次連排戰術進攻,與排槍隊進攻不同,那是稀疏的散兵線進攻。


    “也許可以試驗一下。”


    他的心裏這麽尋思著,手中的鉛筆不斷的在筆記本上劃著,寫著,在腦海中構思著如何完善這個連排戰術。


    人一旦有了事情,時間就會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列車停了下來,在列車停下的時候,田成亮依然沉浸在地圖作業上,直到一聲刺耳的哨聲將他驚醒,他錯愕的看著外麵,這時才注意到列車已經停下了。


    “下車,下下,全體下車!”


    車廂外不斷的響起命令聲,從門縫裏可以看到,這並不是火車站。


    盡管並不是車廂,但是習慣於命令的戰士們仍然服從著命令,紛紛從車上跳下來,在跳下火車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置身於田野上,而田野上,盡是連綿不絕的帳蓬,一頂頂帳蓬散落在田中,


    炮車一輛接著一輛,放眼望去,到外都是軍隊,每一個從車上下來的戰士都被眼前所看到的壯觀景象給驚呆了。


    “我的個天,這,這得有多少人!”


    扶了下軍帽,即便是曾見過大世麵的馬富財這會也被眼前這龐大的軍營給驚呆了。


    “至、至少得有幾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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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伐了……終於,這一天到來了,如何北伐?嗯,這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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