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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位於江南,所以南京的冬天,鮮能看到大雪,即便是下雪,也不過隻是如柳絮般的小雪。但今年卻有些反常。往年,南京的雪也就是在年前下上幾場,讓人有一種年前之感,至於年後,很少見雪,


    可今年卻與往年不同。


    大年三十的當夜,在鞭炮聲中,雪開始下了起來,然後雪越下越大,大如巴掌的雪片慢悠悠地在半空中盤旋,不過隻是短短幾個鍾頭,那雪便蓋滿南京城。直到正月初一下午,那雪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像。雖說那風停了,可是那雪片落得又急又快,整個南京城內所有的店肆亭閣、龍樓鳳闕還有密如蛛網的大街小巷都披上了一層銀妝。


    在紛紛的大雪之中,天空雲色變得愈發濃重,雲層低的像要壓到地上一般,密集的雪,已經不是“片”,它們在空中結成了“團”,像有無數個頑童站在高天之上遊戲人間,把鬆軟的雪球拋落下來……這樣的天氣是沒有生意的。幾乎所有的店鋪又重新打烊。已經出攤兒的小販們又紛紛收拾家夥往迴趕。


    此時的南京城成了雪的寂靜世界。


    “可不是好兆頭啊!”


    在這雪下了之後,一些人看著漫天飛舞的雪,在那裏搖頭歎著,當然也免不得有人拿當年洪武爺正月初四登基前,也一樣下起了三天的雪來說事,這麽傳著傳說,似乎這場雪,與朱宜鋒應不應天命聯係了起來。


    對於“勉從輿情”,就是勉強答應輿論請求的意思,決定出來為天下造福的朱宜鋒來說,他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登基的那一天的到來。


    盡管生在蜜罐裏,長在新世紀,但是朱宜鋒從來沒有迂腐的要在1858年建立什麽共和,甚至就連同立憲也沒有考慮過,至多也就隻是考慮過如何用舊瓶裝新酒的方式,借鑒西方現代政府體製,對中國傳統的官製進行修改,而修改的目的是什麽?


    不過隻是為了維持統治的需要,為的是建立萬世之基,嗯,為的是把國家傳到自己的子孫手中——人永遠都是自私的,屁股從來都決定著腦袋。


    對此,朱宜鋒可謂是深信不疑!


    隨著登基的日子到來之後,朱宜鋒的心裏充滿了期待與忐忑,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原本可以用加班工作的方式,緩解著內心的期待與不安,當然隨著倒記時的臨近,越來越多的戰備工作的準備進入倒記時——作為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揮師北伐,現在義軍已經開始向北方集結,朱宜鋒明白,最後的一刻已經到來了。


    明年,一個新中國將會屹立在東方!


    當然,自己就是這個中國的主宰!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朱宜鋒的日子過的卻是相當難熬。


    原因非常簡單,舉行登基大典的黃道吉日選在正月初四——472年前,朱元璋就在尚為“集慶”的南京登基稱帝,創建了大明帝國。也正因如此,作為一種繼承,作為朱元璋的“後人”朱宜鋒或許可以不繼承大明的“正統”,但卻要在這一天登基。


    然而從臘月二十八開始,南京便是陰霾四布,天沉了兩天之後,終於在年三年下起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最初對於這場雪,朱宜鋒並沒放在心上,不過隻是天氣的變化罷了。


    但對於老百姓來說,這雪來的卻有些古怪,似乎當年朱元璋登基前,也下了十幾天的大雪,難道說這是順應天時。有讀書人這麽一說,民間傳著傳著,卻變了味兒:如果朱宜鋒可以做天下的主子,在初四那天老天就會顯靈,屆時日朗天清;如果不可以,便烈風異景,使世人知之。


    而現在的風雪滿雪,自然會有一些自許“大清忠臣”的人說“上天預警,朱氏不得再主中國,大清主以中國,實為順應天命”。


    這種民間的謠言,若許別人會容忍它一點點的散開,但是對於朱宜鋒來說,卻正是借此將那些“忠臣”打盡,然後以“漢奸罪”,將其流放到非洲,而且要是西北非,即便是流放地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罪大惡極”的人會被流放到最為偏遠的地區。


    或許,說話的人可以流放,但是麵對這天氣,朱宜鋒整個人都隨之變得緊張緊來。


    到大年初二這一天,雪雖然停了,天空卻依然陰沉,似乎還想要下雪似的。


    正月初三,朱宜鋒有些沉不住氣了,整整一天都呆在或許是中國曆史上,最“土豪”的皇宮花園內,穿著身黑色的漢式衣袍,就那麽站在裏朝天閣中,看著那天空。


    這朝天閣位於王府之中,依如王府中的任何一棟建築——牆壁用泥金彩畫,地麵鋪大理石,門窗用綢緞裱糊,棟梁俱塗赤盎,柱子飾上彩色的鳥、獸、山水風景的圖案。真可謂是土豪氣十足,也正因如此,對於這座“壕”氣十足的宮殿,他早就厭倦了,一心想著什麽時候,新都才會建成,然後遷都中京。


    但是現在他卻沒有閑情逸致,去看的中京的皇宮模型,隻是看著那陰沉沉的天,憂心著這雪會不會再下下來。


    雖然對於所謂的什麽“氣數”,朱宜鋒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卻深知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所謂的“氣數”的看重。如果天不晴的話,初四即便是自己登了基,在有些人的口中,那也是“上天示警”。


    “你在哪?”


    朱宜鋒自言自語道。


    “給我出來!”


    他喊的是那個總是會在不經意中出現於腦海的“東西”,直到現在,朱宜鋒都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過去的幾年中,他確實給了自己很大的幫助。


    粵湘兩省大鼠疫之後,在衛生總署的西醫技術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尤其是各種外科手術的創新以及的藥物的研發,可以說,現在武昌陸軍軍醫學堂的西醫技術,在很多方麵,都已經領先於西方。而這完全得益於那個“東西”的幫助,他為這個時代帶來了更先進的西醫學術。


    但是,現在,當朱宜鋒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給予迴應。


    見自己的唿喊沒有得到迴應,朱宜鋒便迴憶著有關人工降雨的資料。


    “碘化銀吧,它應該可以人工降雨,不過碘化銀怎麽製取……”


    除了碘化銀之外,還需要……飛機!


    當然在1858年,並沒有飛機,但沒有飛機並不意味著沒有其它的飛行器——早在去年時,陸軍學堂就開始製造氣球,準確的來說是用於偵察的炮兵氫氣球,也許可以在它的基礎上製造飛艇,然後,再用碘化銀在城外實施人工降雪,這樣就可以避免城內下雪。


    當然,這一切隻是想象罷了。


    因為想要實現這些需要很多技術,同樣也需要時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難道,自己就真得要這麽等著別人傳著自己“不順應天命逆天而行嗎”?


    這會沒有敢去打擾麵色陰沉的他,那些在洪秀全的刀棍下,已經習慣謹小慎微度日的女官們,更是垂著首,誰也沒有登上樓去。


    但並不意味著沒有人過去,穿著一身漢式儒裙的徐靈芸便踩著木梯上了樓,在看著自己的丈夫,慢慢的走了過去。


    “相公,你是在擔心天氣嗎?”


    麵色陰沉的朱宜鋒點了點頭,現在他甚至沒有心情去過問除去天氣之外的任何事情,就連過去最關心的與北伐有關的事宜都沒有一丁點興趣。


    在他看來,那完全不是任何問題。軍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現在真正的問題,是天氣!


    “相公,你真的那麽在意天命嗎?”


    徐靈芸好奇的問道,過去自己的相公可不是這個樣子。


    “我可以不在意,可是有人卻很在意,靈芸,要知道現在有不少人,正準備借著這個天氣來為滿清張目!”


    想著那些自許“忠臣”的遺老遺少們在將來會以“不承天命”為由反對新朝,朱宜鋒不禁冷聲說道。


    “我不擔心他們這麽說,我擔心的是將來會真的有人信他們的胡言亂語。”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對於深信自己得位之正隻有朱元璋才能與之相比的朱宜鋒,需要麵對的情況比朱元璋那時更惡劣——因為滿清奴役中國已兩百一十四年,在許多人心中滿清就是正統。


    而天氣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武器,用於攻擊新朝“不承天命”的武器!


    “早晚非得他們統統收拾幹淨!”


    “相公,這可不像你啊!”


    從丈夫的話中聽出那濃濃的殺意,劉靈芸不由的一驚,嬌聲說話時又依在他的懷中,這個懷抱是她所迷戀的安全之地。


    “你曾經說過,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天命,所謂的天命,在於民!民之所願才是真正的天命。”


    迴頭望著丈夫,徐靈芸那雙靈動的美眸中閃動著滿是信任、崇拜的神采。


    “相公,我記得你曾說過,民之所欲,牢記於心,民之所怨,恭心傾聽,國之可安,既然國之可安,那天命自然歸你,這所謂天意,又有何懼?”


    妻子的迴答讓朱宜鋒一啞,望著懷中的靈芸,忍不住常歎一口氣。這句話確實是自己曾經說過的,但這也不過隻是說說罷了,畢竟,決定腦袋的是屁股,再說,即便是在一百年後,類似的話,不過隻是文字罷了。


    看著妻子的目光,朱宜鋒並不想打破她心中的那一絲純真,靈芸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女孩一樣,永遠保存著她那純真的一麵,或許,這正是自己一直對她寵愛有加的原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能帶動自己最好的那一麵。


    相比之下,容茗慧從來都沒有給自己這種感覺,或許容茗慧很精明,但她似乎又太過聰明了一些。作為助手,她是一個很好的助手,但作為妻子……可如果是她的話,她會怎麽勸說自己?


    想到因為懷有身孕一直在靜心養身的容茗慧,朱宜鋒可以想到她會說什麽,


    她肯定會勸自己說——根本就沒有什麽天命!


    即便是有天命,那也不過隻是人道之“天命”!


    再者,即便是有那所謂的“天命”。


    大不了,就逆天而為!


    默默思索著容茗慧會如何安慰自己,他看到那天空又一次飄起了雪,此時看著那細碎的雪花,他整個人感覺有些茫然,甚至他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經意間抱緊了懷中的妻子,而他的心底卻在疑惑著。


    難道自己真的是在逆天而為嗎?


    在這個念頭湧出的瞬間,朱宜鋒的眉頭猛的一鎖。


    逆天!


    難道說,滿清真的還有幾十年的氣數?


    不!


    絕不可能,從來就沒有什麽氣數。即便是有,也被自己給打碎了。


    逆天!


    最大的逆天是什麽?是自己推翻滿清?當然不是!


    最大的逆天是自己來到了這個時代,既然自己存在於這個時代就是逆天。那麽逆天之為不就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嗎?


    突然看著那鉛色的天空,目光瞬間變得堅毅。


    即便老子要逆天,你又能奈何得我!


    是的,你又能奈何得了我!


    弄笑著注意翻看著那天,看著那天上紛飛的雪,這一次,他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滿懷憂心,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什麽所謂的天意、所謂的天命、所謂的氣數。


    別說這些東西都是子虛烏有之事,即便是有有能如何。


    天意大不過槍炮!


    天命大不過屠刀!


    當年他滿清入關的時候,就是天意?當然不是,他滿清做穩江山靠的又豈是天命?當然也不是!他們靠的是軍隊,靠的是屠刀!


    如此,他們才做穩了江山!


    實際上,曆朝曆代那些開國之君,未嚐不是如此,他們所依靠的,從來都不是所謂的“天命”,他們所依靠的從來都是實力。


    隻要有了足夠的實力,那麽“天命”自然也就到了他們的身上。是的,所謂的“天命所係”不過隻是那些禦用文人在那裏玩弄的文字遊戲罷了。


    有幾個皇帝,真是的是“天之子”,真的是“受命於天”?


    沒有,從來沒有一個!


    既然如此,這所謂的“天命”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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