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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了!


    當輪船抵達珠江口的時候,鄧明昭的淚水瞬間便流了下來,在闊別家鄉近兩年之後,終於到家了!


    從廣州下了船,然後再走上幾天就能到家了。


    對於如何迴家,鄧明昭並不擔心。隻要上了岸,他就是要飯也能迴到家。


    其實即便是他不想要飯也沒有其它的選擇,雖說這一路上他在船上幹著和其它水手一樣的活,但是他並沒有工錢,不用幹活兒抵了船費。便如此船長已經開了大恩了。就那麽幾十比索的家當,他還想帶迴家,畢竟已經出來那麽長時間了,若是一文錢都沒有帶迴家,又有何顏麵迴家?


    “明昭!”


    李明亮走到鄧明昭身邊將手中將銀元塞到他的手裏。


    “隻有幾塊錢,你拿著……”


    就在鄧明昭準備繼續拒絕時,李明亮說道。


    “我知道你家不是廣州的,好了,多少了我也沒有,就這麽幾塊錢,留著你在路買兩碗飯吃……”


    “二副,我……”


    看著手中的銀元,鄧明昭的眼睛不由的一紅,這一路上他碰到了太多的好人。無論是在美洲還是在船上,若是沒有他們的幫襯,恐怕這命早不知道丟在什麽地方了。


    “哭個什麽?”


    李明亮瞧著鄧明昭的這個模樣。


    “好啦,趕緊下船吧,要是下了船,覺得就這麽空著手迴家臉上無光,就到鐵路工地上,那鐵路是一直朝著北修,沒準修著修著就到家了,還能再掙點錢……”


    直到上了岸,鄧明昭還不時的迴頭看著江中的“啟明號”,那是往美洲運硝石的快船,那船上都是好人……


    進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感覺有點餓的鄧明昭便在路邊麵攤上吃了碗麵,就在他猶豫著,晚上找個什麽地方窩一晚上的時候,隻聽到那切麵的老頭對一旁正在吃飯的兩個人說道。


    “瞧你們是進城扛活的吧!千萬別像過去一樣想著到什麽破廟、舊屋裏窩一晚上,路燈亮後即便在破廟舊祠周圍,也常有那個憲兵巡邏,如果遇到流民乞丐,都是不分良賤好壞地拿住,先是要當作滿清的細作嚴刑拷問一番,隨後丟進深牢大獄,擱幾天就直接扔到徐聞縣那邊,和那些個旗人一樣曬鹽。別看廣州城雖大,可現在除了碼頭、工地那邊的紅房子,那還有容人將就過夜的地方,你瞧瞧,現如今,莫說是廣州城沒了乞丐,旁的地方也沒乞丐了,聽說都去和那些個旗人一樣曬鹽。”


    “和那些個旗人一樣曬鹽?當真美得那些叫花子了……”


    聞言立即有人在旁接腔說道。


    “我聽人說,打從巡撫衙門通令全省禁止青壯乞丐,那些叫花子可都被抓起來給送到徐聞去種地去了,那地方可要把那老林子給砍完了才能種地!”


    “種地?這是好事啊!”


    “好事?我說你這就不懂了吧,那地方可不是人呆的,不定你打個擺子、拉個肚子,到時候,這小命可就沒了。”


    雖然他們說的是廣東話,可鄧明昭也能聽得懂,他的心裏倒是犯起了嘀咕。這從什麽時候起,居然不準人飯了,叫花子還會被拿下?


    半個鍾頭後,站在公告欄上,鄧明昭終於確認了這為何禁止乞討,不過所禁止的是青壯年乞討,對於孤老要送入養濟院,由官府支米煮飯,日給兩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政府設法措辦。有病的撥醫調治,死者給予棺木安葬。至於尚可勞動的卻“不願自食其力”的青壯年,則由官府“強製勞動,以令其迴歸正途”。


    什麽是正途,那就是自食其力。


    對此鄧明昭自然不會反對,而在另一方麵,他的眼睛盯著麵的告示,腦子裏所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瘧疾!”


    “打擺子!”


    麵前的這份告示是官府征求治瘧疾良方的告示,若有良方獻於官府,一經采用可得銀五千兩!無論是在什麽地方這都是一大筆錢。而對於鄧明昭來說,若是能得到這筆錢足以改變他的生活。


    這才是最重要的!


    對於瘧疾鄧明昭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在巴拿馬修鐵路的時候,他見過不知多少人因為“打擺子”丟了性命,甚至就是他自己也曾感染過瘧疾。要不是因為馬爾曼給他喝的退燒樹皮,恐怕這小命也早就丟在了巴拿馬的密林裏。


    要是能得到這筆銀子的話……


    在鄧明昭的心中那個念頭便像止不住似的,在心中漫延著,他甚至想到自己在馬爾曼的家鄉山坡上采集的二斤多退燒樹的種子。在山坡上長著不少退燒樹,馬爾曼的樹皮就是在退燒樹上取下的。


    在馬爾曼家的時候,恰好是退燒樹種子成熟時,鄧明昭便采集了一些種子,而他之所以會采集那種種子,是因為他覺得這也許是個財路,畢竟在家鄉也有人種些草藥,這退燒樹自然也可以種。而更重要的是,在巴拿馬,他見到也有其它人買退燒樹皮粉,可有的人活了下來,有的人沒有,但是馬爾曼帶來的那些退燒樹皮每一次都能救下自己。


    雖說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兒,但鄧明昭卻隱隱覺得,也許是因為馬爾曼家鄉的退燒樹的藥效更好。所以他才會刻意采集那些種子。


    “要是去見官的話……”


    這般尋思著,鄧明昭的心底卻沒有底,畢竟對於官這個高高在上的名詞,但凡是個國人都充滿畏懼之意,盡管有些畏懼,但是“五千兩”的賞銀卻不斷的在他的腦海彌漫著,以至於整整一夜,他都未曾睡踏實。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夜未晚的鄧明昭便提心吊膽的來到了巡撫衙門。猶豫了好一會才走進這衙門裏。


    看著跪在堂下的鄧明昭,李子淵並沒有讓其起來的念頭,雖然漢督廢除了跪拜之禮,可百姓依然習慣跪官,很多事情要讓百姓慢慢習慣,而不能強求。而在內心深處,李子淵也很享受這種官威。


    “你說你能治好那“瘧疾”。”


    李子淵的眼皮微垂,神情顯得很是平靜,可提及這個病的時候,他的心情卻顯得有些浮燥。


    瘧疾確實能治好,隻不過藥價較高,且不一定有效,去年那些旗人在徐聞墾地曬鹽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感染了瘧疾,最終不治身亡,還有南嶺的鐵路工地,那裏也是如此。


    對於旗人的死活,李子淵不關心,可是現如今,每隔幾天便有一船人運到婆羅洲去,雖說他們大都是乞丐,可畢竟是漢人,是同胞,就不能那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染上瘧疾,不治身亡了。


    要不然十去三四的消息傳迴來,將來誰願意去婆羅洲墾荒?拓殖婆羅洲可不僅僅隻是主公的事情,就是他李子淵自己在那還有三十萬畝等著開墾,若是不能加以開墾,那些地就是一文不值。而想要開墾婆羅洲的億萬畝土地就必須引去更多的勞工,單靠強抓的乞丐可不行,最後還得靠那些少地、無地的百姓移民過去。


    無論於公於私,都要治好瘧疾,隻有治好的瘧疾才能讓移民不為疾病所困,才能讓人們不視婆羅洲為畏途。為此他甚至特意拿出了五千兩銀子作為懸賞,以獎勵醫生拿出更廉價的方子,治療瘧疾。不過直到現在那些征來的方子,卻都沒有一個有效的。


    衙門裏可以拿出銀子做懸賞,但是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除非衙門願意出大筆的銀子從外國人的手裏買退燒樹粉,但衙門裏卻沒有這筆銀子,百八十個人好治,可若是十萬八萬人?又怎麽辦?這銀子從那裏來?


    “你說說你有什麽方子?”


    李子淵隨口說了一聲,然後對他說道。


    “要是你的這個方子有效的話,五千兩銀子的賞錢非但一兩也不會少你的,到時候本官還會親手送你一個“妙手迴春”的牌匾。”


    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他看這人太過年青,自然覺得相比於賞錢,也許他更希望揚名,若是他當真有良方,能治好那瘧疾,這個“名”他倒是不介意為其揚上一揚。


    “迴、迴大人,小,小人沒,沒有方子……”


    鄧明昭在說話時,頭低的更低了,甚至都快要碰到地上了,他之所以會來巡撫衙門,是因為在那告示欄上看到了“懸賞藥方”的告示,雖說退燒樹皮不是藥方,但他仍然咬牙來到了這,畢竟這是一個機會,這是一個發家的機會。


    “沒有方子……”


    眼睛微微一眯,李子淵的心底頓時一堵,難道他是來尋本官開心?當真以為巡撫衙門現在不能關人了嗎?


    想到這,李子淵的心底便是否一塞,現在的巡撫相比過去,這名是沒變,可權卻小了許多。“破家縣令,滅門知府”,過去這地方官權炳極大,若然地方官覺得治下那個子民不大順眼,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夠讓他狼狽不堪,甚至破其家、滅其門亦無不可,但是現在權責分散、互相牽絆,使得他這個巡撫實際並沒有多大的權力,既不能關人,亦不能拿人。也就是看起來風光罷了。


    “小,小人……小有這有從南美利加帶迴來的退燒樹皮!”


    鄧明昭連忙將一旁的包裹打開,裏麵裝著十幾斤退燒樹皮。


    “退燒樹皮?”


    雖說不知道退燒樹皮是什麽,但李子淵卻也聽說那治瘧疾的“金雞納粉”就是一種樹皮的粉末。


    “是金雞納樹皮吧!這樹皮在廣州也有,可是這樹皮有時候有用,有時候沒用,還有可能是假貨,所以就是個賭字……”


    既然大人知道這退燒樹皮,鄧明昭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連忙說道:


    “大人,小人帶來的這樹皮肯定有效,小人自己親自試過!”


    “你試過?”


    搖搖頭,李子淵說道。


    “這金雞納樹皮,很多人都試過,就連滿清酋首也曾試過,可這藥太貴,本官要的是能讓大家都吃得起的藥,你這十幾斤樹皮,至少值幾百兩銀子,治好一個人沒有幾兩樹皮根本就不夠,花的錢太多,百姓負擔不起……”


    這才是他征求藥方的原因,金雞納樹皮的價格太高,而且數量有限,可是拓殖北婆羅洲瘧疾卻又是不可避免的惡疾,不說北婆羅洲就在徐聞墾地曬鹽那些旗人,現在都有小三成死於瘧疾。現在他需要的是價格低廉且能治好瘧疾的良方,若不然他又怎麽會懸賞五千兩。


    “不貴、不貴……”


    鄧明昭連連搖頭說道。


    “這樹皮一點都不貴,小人在外洋的時候,那山上就長著百十棵這樣樹,這樹皮就是小人從樹上取下來的,路途遙遠、穿洋過海的自然會貴,可,可若是咱自己種,那自然也就便宜了……”


    自己種!


    堂下下跪的年青人的話語讓李子淵的眼前一亮,可不就是這個道理,若是自己種,那價格自然會便宜下來,可種子從什麽地方來……就在李子淵剛要開口時,鄧明昭又繼續說道。


    “小人甘願將從外洋帶來了兩斤退燒樹的種子獻予大人……”


    說的是獻,實際上鄧明昭是衝著那五千兩的賞錢,作的一場豪賭。隻要官府願意要這種子,到時候自然不吝惜那點賞錢,有了五千兩的賞錢,他就能迴家置產置業,再也無需為生計憂心。


    “你把種子帶迴來了?”


    李子淵驚訝的站起身來,在看到那些種子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首先冒出的是念頭並不是其它,而是這些種子中貯藏著的財富,畢竟這瘧疾並非僅限於婆羅洲,就是兩廣、湖廣等地亦有此病流行,每年不知多少百姓死於瘧疾,若是大規模種植金雞納樹,將來得到的迴報又豈止數百萬兩!


    “若是你帶來的種子當真是金雞納樹種,到時候非但本官會額外重賞你,就是漢督也不會虧待你!”


    說到這,李子淵又把話聲微微一壓,叮著跪拜於地的鄧明昭冷聲說道。


    “可若是你這樹種不能用,哼哼……到時候,可就別怪本官無情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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