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並不在意船上具體有多少人。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這艘在夜色中仿佛憑空出現在大漠中央的大船本身。


    它船身既長又狹,船頭與船尾都雕刻著極為精致的圖紋裝飾。


    而宋青書神識探入船體內部探查之下,更見在布置得十分華麗的船艙四麵,竟懸掛著一串串價值不菲的珠簾,便連他曾在晉國江南見過的最為豪華的畫舫,眼下看來恐怕也要遜色這大船幾分。


    神識再向下探,宋青書發現這大船最底部與黃沙相接的部分並非普通的船底,而是裝著兩條細長的木板。


    這木板瞧著應是以極堅韌、極光滑的巨竹製作而成,故而能如雪橇一般,在黃沙之上滑行而走。


    加之神識探查之下,便可知這船看著雖大,然船體的大部分都是以竹為料建造而成,船艙也好甲板也罷,都是竹條編織成的。


    如此一來,船身重量自然大減,想於沙漠中駕船而行,自然也就不再是件不可能的事。


    至於這大船在沙漠之中航行的動力……


    宋青書神識掃過船上甲板。


    隻見數十隻矯健有力的禿鷹正蜷伏在甲板上。


    它們腳上套著銀光閃閃的鏈子,鏈子另一頭綁在大船四周,想來當這些禿鷹被船上人驅使著飛上天空,以它們那連整隻的羊都能淩空以腳爪提上天去的力氣,一群禿鷹想將這隻輕飄飄的竹船拉在沙漠上滑行,也絕非難事。


    所以這夥人才能在不引起商隊中任何一個人注意的情況下輕易跟上和接近他們。


    若非如此,以金滿堂和商隊中一些成員行走大漠多年的經驗,又怎麽會察覺不出有人暗中尾隨?


    隻是……


    那些人的目標真的隻是段譽?


    宋青書並不清楚段譽的來曆,隻能從他身負龍氣這點來推斷他應該身份貴重。


    可他也與葉孤城說了,段譽日後便能為王,他所統禦的國家也不過就比大陸上的大多數小國強上一些而已,與宋國、元國這樣的大國卻是如論如何也比不得的。


    故而,若那白衣女子與她背後的勢力擁有能在這沙漠之中神不知鬼不覺駕馭那樣一艘沙舟的能量,那與其費盡心機算計段譽,還不如算計些其他更有“價值”的人物。


    ——比如金滿堂口中,在宋青書與葉孤城加入商隊前不久,才剛剛在元國邊境與商隊分道揚鑣的那位“貴人”。


    雖然沒能正麵與其相遇,但宋青書多少從金滿堂提起那人時的態度和語氣中,推測出他大概是元國朝廷中人,且在朝中地位應也不低。


    而那白衣女子與她身後的一群人,卻放著這樣一條大魚不理,反倒惦記起段譽這麽一隻暫且翻不出什麽風浪的小蝦米……


    莫非那女子行事當真也是看臉的,對那些個用宋青書他七叔莫聲穀莫大俠的話來形容,就是“身上不管怎麽洗都帶著股去不掉的羊騷味兒”的蒙古貴族,就算對方地位再高權力再大也全然不感興趣?


    如此倒也不難理解,為何宋青書與葉孤城現身後,她竟會有那樣的表現。


    宋青書心中有了一瞬間的了然。


    不過想到葉孤城今晚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對那女子的行徑也似是十分厭惡,宋青書便沒打算將自己多做的這些有的沒的猜測與他分享,而隻是在傳音中提及了那艘沙舟。


    葉孤城反應得卻比宋青書預計的更快。


    “青書可是對那沙舟起了興趣?”他笑問。


    看起來好像情緒已經恢複正常了啊……也不知道那女子之前到底是戳中阿城的哪片逆鱗了。


    宋青書邊想著,邊點了點頭,傳音給葉孤城道:


    “因為是我從未見過的行路方式,不免有些好奇。”


    葉孤城此番亦是初入大漠,宋青書所形容的這艘沙舟他自然也是頭迴聽說。


    身為白雲城主,家中養著一支既作為通商途徑,又作為事有萬一時飛仙島住民最後退路的海上船隊,葉孤城對船的了解自是非同一般,如今聽了宋青書的描述,也對那造型和用途都迥異於海船的沙舟有了些興趣。


    礙於身邊還有段譽和金滿堂這兩個外人在,葉孤城麵上隻對宋青書揚了下眉,私下裏卻同時傳音道:


    “那我們……便去那船上看看?”


    宋青書正有此意。


    且那夜襲段譽的白衣女子此時已形容狼狽地迴到了沙舟上,二話不說便打殺了一個聞聲迎出來以後,看到她滿身狼狽的樣子不由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的婢女,之後便將自己關進一間船艙,勉強找出身新衣,連身子也沒來得及擦洗便匆匆換上,跌坐在地上開始運功療傷。


    雖然這女子迴去得無聲無息,除了那被她親手所殺的婢女,船上還沒有別的人知道她已然歸來的消息。


    她又急著調息療傷,更不曾傳喚任何人來吩咐交代什麽。


    但是想來,隨著那婢女的屍體被船上其他人發現,那沙舟大概很快也會跟著“熱鬧”起來。


    到時這群人會走會留,當真無法判斷。


    故此宋青書和葉孤城能盡早登船一觀,還是盡早登船一觀的好,免得讓這些人跑遠了,再想追上他們還得費番功夫。


    ***


    石觀音胸口悶疼。


    葉孤城那一掌拍出得力道十足,她胸骨因此斷了不止一根,五髒六腑也仿佛移了位,胸中憋著口悶氣,無論如何也唿不出來。


    氣息運轉不暢,想要調息運功療傷自然也就變得更加困難。


    況且她還是在那樣一個情景下被人一掌打飛的。


    ——撞破了帳篷,口中嘔出的血跡灑落一地,赤丨身丨裸丨體掉進雜亂的樹叢之間,慌不擇路光著腳跑出綠洲進入沙漠,運使輕功時氣力不繼從半空摔落,本就沾染了血跡、泥土、敗葉殘枝的身體又滾滿了一層厚厚的黃沙……


    石觀音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所以那個小賤人在被她強提真氣一掌拍中頭頂而死時,為什麽竟顯得那樣驚訝?


    看到了她如此不堪的模樣,莫非還奢望能被饒過一命?


    石觀音冷笑一聲。


    哪知隻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她的胸腔中因此,而生起了一股超乎想像的劇烈疼痛!


    石觀音臉色頓時一變。


    直到此時她方才覺察,原來自己之前所受的那一掌,並不像表麵看來的那麽粗暴簡單,那姓葉的內力給人的感覺十分詭異,竟是鑽入進了她的髒腑之間,久久不曾散去。


    更令她感到不寒而栗的,是這內力本身極具破壞性,她才剛剛修複了一點的傷勢,被那內力一卷,竟又惡化了幾分,一來二去,她此前努力療傷的結果竟盡數被那內力帶來的二度破壞抵消,簡直就是做了場無用功!


    可石觀音又不能放棄為自己療傷,否則她的傷勢隻會持續惡化下去,一直放任不管,遲早會重傷而死……


    葉孤城……


    葉孤城!


    石觀音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他最好祈禱在她傷好之後,兩人不會再次遇見。


    否則……


    不報今日之仇,石觀音誓不為人!


    心下將葉孤城恨得近乎咬牙切齒,麵容蒼白得不帶一絲血色,重又換上一身白衣的絕色女子卻再度閉起眼睛,專心運功療起傷來。


    然而石觀音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心心念念要傷愈後親手複仇的那人,卻已經與她同在一艘沙舟上了……


    ***


    宋青書與葉孤城動作極快。


    且幸運的是,直到兩人登上沙舟,那被石觀音一掌斃命的侍女的屍體,也沒有被舟上的任何一個人發現。


    或許因為此處乃是石觀音的專屬船艙,舟上其他人不得命令,輕易不敢靠近過來吧,總之,整艘沙舟在夜色下顯得格外安靜冷清。


    甲板上無人看管的禿鷹似乎注意到了兩人的到來,然而來不及鳴叫示警,便被宋青書身上陡然爆發出的驚人劍勢一震,緊接著,便如鵪鶉一般,一隻隻老實地重新蜷伏下來,即便被宋青書提起爪子仔細觀察係在上麵的銀色鎖鏈,也全無反抗掙紮,乖巧得一動不動。


    ——倒是識時務。


    宋青書放下手中提起的一隻禿鷹。


    “阿城。”他轉頭看向身邊的葉孤城。


    卻見對方正眼波柔和,在夜色中靜靜迴望向自己……


    宋青書心中莫名一動。


    他眼中不自覺帶上些許笑意——


    “且讓我來猜上一猜。”


    笑看著月色下白衣翩翩,眼中仿佛泛著醉人波光的冷麵劍客,宋青書忽道。


    “阿城現下心中所想,可是與我相同?”


    葉孤城並不答話。


    與宋青書目光隔空交匯片刻,他才慢慢垂下眼簾,嘴角卻隨之微微揚起……


    片刻之後。


    頂著石觀音恨欲殺人的冰冷目光,葉孤城將被製住以後,又死死封住了周身大穴的她與船上其他同樣被點穴製住的人一起,扔在了甲板之上。


    石觀音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麽,無奈啞穴被點,她眼下是一聲也發不出來。


    而宋青書和葉孤城也並未打算與她廢話。


    ——他們甚至沒有開口問上一句她姓甚名誰,有何來曆。


    仿佛在他們眼中,她的存在與她此行的目的,她的一切一切,都根本不值得在意。


    宋、葉兩人分工合作,幾次來迴,便將甲板上的石觀音等人一一帶到了船下。


    而二人這做的是何打算,如今看來也已經相當明顯——


    他們這是……


    要“征用”石觀音的這艘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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