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開玩笑的。


    宋青書當然不是真的把張無忌忘在了腦後。


    他之所以慢慢吞吞,直等到眾人將一切事情都處理妥當方才在俞蓮舟等人的提醒之下故作恍然驚覺狀,實則是要給張無忌留出充足的時間,去尋獲他那合該於此時到手的機緣。


    神識探查中已見張無忌從一白猿腹中得了四本薄薄的經書,料想這便該是攪動他頭頂氣運的那場大機緣了,宋青書當即便順水推舟,向殷素素和張翠山歉意地做了個揖,又請了俞蓮舟等人與天鷹教的人勻出幾件外袍暫做了條“繩索”,安撫住想要與他同下山崖的張翠山和殷天正,宋青書手中緊抓住那臨時繩索,幾個縱身便消失在了崖下濃重的雲霧之間。


    殷天正看著他隱沒在雲間的身影含笑讚了句:


    “好俊的輕功!”


    ——武當輕身功夫“梯雲縱”,注重身法的輕靈而非以步法多變來迷惑對手,其要旨便是身形輕巧,高低進退自如。


    如今宋青書使來借力下崖,那身形自是輕巧靈便,騰轉挪移間不見分毫滯澀,便是滑不溜手的峭崖冰壁,也是行走自如,來去瀟灑,真真是將武當這套聞名江湖的輕功絕技施展得神韻十足。


    俞岱岩最愛宋青書於武學一道的絕佳悟性,此刻聽了殷天正這語氣中毫無作偽的讚歎,自然心下大感自豪。


    他朗聲一笑,“雖我不該做如此狂態,但青書這小子……嘿!還當真當得起殷教主的這一聲讚!”


    見眾人聞聲皆向自己望來,俞岱岩臉上笑意愈盛。


    他道:“青書的武道悟性實乃我生平僅見。如今他不過是將本派絕學掌握了幾分神髓而已,我等且不心急,再給他幾年功夫,讓他多體悟體悟。”


    等他將武當各門功夫融會貫通,盡皆掌握,你再來看?


    “一定不隻是今日這等程度。”


    ***


    穿透雲霧,實在嫌那繩索礙事,便索性將之丟開不理,隻在足尖附著了一層薄薄的真元力,時不時點下冰壁確保自己不偏離方向的宋青書卻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以後,崖頂眾人竟將他盛讚了一番。


    如今他所關心的,便隻有那神識中所見,竟攤開了四本經書,當即便在那不知名的山穀中席地而坐,將那經書研讀起來的張無忌了。


    便是穀中除他之外隻有那剛被他治好了傷口的白猿,似乎無甚危險,但不進行更進一步的確認便放任自己將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眼前經書之中,不分出些注意來對周遭環境進行預警……無忌這警惕性未免也太差了些。


    想來是這些年他深受寒毒所苦,便是五嬸也不好對他嚴加要求,許多時候她和五叔教了無忌做人的道理,卻終究無法狠心讓他多接觸人性黑暗。


    又兼在那蝶穀之中,他為眾人無償治傷,以為他那義父謝遜積攢福報,日子久了,自然也受了些影響,心中仁念大生,再加上他性子本來就軟,如今想來,自然更是心善手軟,不懂得提防外界種種陰謀算計,江湖險惡。


    如此下去可不是辦法。


    看來此番過後要與五嬸提上一提,無忌的性子……也該好好打磨一番了。


    宋青書心中分神想著,腳步卻是半分不慢,直向此前他安置張無忌的那處洞穴接近而去。


    不多時,宋青書身形一矮,利落翻進了一處壁洞之中。


    洞內自然已是全無張無忌的蹤影。


    洞穴深處卻是狹窄曲折,似乎連通向山壁之內深深貫通。


    宋青書運起內力,朝那洞中高喊了一聲:


    “無忌!”


    霎時間,隻聽洞穴之內迴聲陣陣,聲聲震耳欲聾:


    “無忌!”


    “無忌!”


    “無忌!”


    ……


    張無忌雖是通過這窄洞鑽進了一處花團柳綠、溫暖如春的山穀,又奇遇一昏倒在距離洞口不遠處的白猿,心生惻隱,本意是為對方醫治腹部之傷,卻不想竟從那白猿肚中取出了被一方油紙所裹的四本經書,打開一看竟與自己所習的《武當九陽功》有許多相似,然而又有不少地方與《武當九陽功》大相迥異,當即便想起昔日張三豐所言,認出這正乃《九陽真經》,心下大驚的同時,也為那字裏行間透出的武學至理所吸引,當下竟聚精會神席地而坐,研讀起了這經文來。


    但他卻也並非全無防備。


    至少他坐得離來時的洞口不遠,便是想著若宋青書解決了崖頂諸事迴返洞中不見自己人影,出聲唿喚時自己能聽見他的唿聲,及時做出迴應,不教他擔心。


    而若穀中生了什麽變化,他也好迅速鑽迴那洞裏,逃迴雪嶺洞穴以避災禍。


    可張無忌想得是好,誰知這《九陽真經》內容如此玄妙,隻一眼便奪了他全部心神,讓他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故而對宋青書那遠遠從山洞中傳出的唿聲,張無忌竟是毫無反應,雙眼依然牢牢黏在那經書之上,體內真氣也不自覺按書中所言循環起來——瞧著竟是就這樣入了定!


    宋青書自是立時便發覺他狀況有異,可如今這異狀卻明擺著正是張無忌的機緣之一,他當然不可能出手將之打斷。


    可眼見天色越來越暗,他在崖下待的時間越長,崖頂的眾人便越會擔心,而若遲遲等不到他與張無忌上崖,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冒險下崖一探?


    屆時眾人會遭遇危險倒是其次,宋青書隻怕他們順著自己刻意調整過的繩索找到這裏,卻不見張無忌的人影,憂心之下再出什麽亂子,那可就真的麻煩了。


    思來想去,宋青書決定還是先迴崖頂一趟。


    於是正守在崖邊的眾人時隔不久,便見宋青書隻身返迴了崖頂。


    殷素素當即臉色就變了!


    “青書……無忌呢?他人呢?莫不是,莫不是……”


    她眼圈兒慢慢紅了。


    宋青書連忙擺手,“五嬸莫急,且聽我說。”他安撫殷素素道,“我下得山崖到了之前安頓無忌的崖洞,卻見洞中空無一人,隻有一條狹窄曲折的通道,連向洞中深處。”


    “我在那通道入口發現了些無忌衣服的碎片,想來應是擠過洞穴時被那尖石割破下來的。”


    “這雪嶺本就溫度奇低,雖我在下麵生了火,也尋了些石塊堆在洞口抵擋寒風,但無忌本就身中寒毒,便有九陽功護體,時間長了想來也有些耐受不住,故而應是向那洞中深處而去,躲避寒風去了。”


    “隻是不知那洞中是否另有天地,我向那通道深處提氣喚了幾聲,卻不見無忌應答,或許他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一時無法迴話。”


    宋青書語氣平和,其中雖有些許擔心,卻並無驚慌之意。


    慢慢地,殷素素原本驚惶失措的臉色也隨著他的敘述而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她握緊張翠山的手,聲音中還帶著一絲不自覺的顫抖:


    “那青書你這是……”


    宋青書微微一笑:“我怕叔叔們與嬸嬸,還有殷教主見我久久未曾迴返,擔心之下以身涉險,貿然下崖,故而想著先迴返崖頂,向你們說了事情原委。”


    殷素素聞言頓時動容,“可這一來一迴,於你也是不小的負擔,青書,你實在不必……”


    宋青書溫聲道:“五嬸且放心,路上我已做了些簡單應對,實際並不損耗什麽。”


    說罷,他又轉眼去看俞蓮舟和殷天正等人:


    “也不知無忌何時才會有所迴複,我這就要迴去等他的消息,二叔,殷教主,不若大家先找個避風處生了火堆一起暖和暖和?畢竟眼看就要入夜,這崖頂的溫度,想來還會再降低不少。”


    俞蓮舟拍了拍宋青書肩膀,“崖頂的事青書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們自有辦法。”


    宋青書點了點頭,轉身正欲躍下山崖,便聽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他腳步微頓,轉眼看去,隻見那內力全失,還是在俞蓮舟等人的不忍之下脫了外袍給她套上,方才哆哆嗦嗦在寒風中不時顫抖一下,卻也不至於被凍死凍傷的金花婆婆正一臉諷意,雙眼定定看著自己……


    見宋青書迴眼望來,她咧了咧嘴,似乎十分快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報應!這都是報應!”


    她高聲大笑。


    “那小崽子定是迴不來了!迴不來了!”


    似愉悅又似淒厲的高喊聲迴蕩在空曠的崖頂,伴著唿嘯的風聲,更似聲聲詛咒,直擊眾人心底。


    殷素素與張翠山臉色登時一白,便是俞蓮舟等人,一時麵上神情也不甚好看。


    宋青書卻隻神色微冷。


    他目光淡淡看了金花婆婆一眼。


    “死心吧。我們中任何一個,都不會對你下殺手的。”


    他冷冷說了一句,而後便看也不看金花婆婆一眼,縱身躍下了山崖。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金花婆婆忽然口出惡言,究竟為的什麽,一時之間,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又厭惡又有些憐憫。


    金花婆婆最見不得他們如此表現,當下神色一冷。


    然而,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便隻見眼前一道白影閃過……


    下一刻,她周身大穴已被人閃電般出手處處封死!


    金花婆婆張大眼睛,恨恨瞪住眼前麵無表情的白衣男子——


    葉!孤!城!


    後者在她似欲殺人的目光注視之中,麵色卻是分毫不變。


    ——既然青書說了不讓她死,這老婆子便不能去死。


    他隻需保證這點便好。


    至於金花婆婆心中作何想法?


    葉孤城微不可查地翹了下嘴角。


    那又與他何幹?


    目光再度轉向已然不見了宋青書身影的山崖之邊,葉孤城眸光微閃——


    事有變故。


    與其與旁人一起在崖頂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要不要幹脆追著青書下了崖去?


    他十分認真地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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