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肇深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有轉頭望她一眼。


    董馨慢慢悠悠地收迴了視線,她閉上眼睛,淚水靜靜地從她的臉際滑落下來。


    她哭得悄無聲息,仿佛夜裏的曇花一現,匆匆忙忙隻是揚眉瞬目的片刻時間。“我承認,”他的聲音沙沙地,迴蕩在車廂裏,悠揚雋永猶如低音提琴優雅地奏鳴,可是他用這麽性感的嗓音,說出來的話卻那麽地傷人,“你父親的死,有我的一部分責任,為什麽一直沒有告訴你,就是擔


    心會發生今天這種事情。”


    他頓了頓,決定開誠布公。“那時候,我為他聘請了最好的診療專家,他身體恢複地不錯。可是後來主治大夫給我來電話,原來你父親患了淋巴癌,還是晚期。之前他一直住院,可是大家關注的都是他的精神問題,居然忽略了他身體器官的隱患,以至於全身檢查之後,才被發現患了癌症,還是晚期。當時我沒告訴你,是舍不得你擔心,可是這事他畢竟有權利知道。我低估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去祥安告訴了他整件事情,並十分明確


    地向他表明,我會不惜一切為他治療,即便他將麵臨最壞的結果也沒關係,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讓他安心。”


    他頓了頓,終於轉過頭來,卻看見董馨整個人縮在座椅上,默默地淌著眼淚。


    她看起來嬌弱地如同一朵即將被風雨打散的花骨朵,哀傷的氣息,從她每一根頭發每一寸皮膚散發出來。


    秦肇深心頭猛地一滯,胡亂地抬起一隻手,要去擦她的眼淚。


    可她整個人仿佛是被孫悟空劃了一個圈圈似的,動彈不得。


    她並未抗拒他探過來的手,可也沒有辦法給他更多的迴應。“對不起,可能我太自信了,沒有考慮到他的精神狀態,而老頭子就在頭一天拜訪了他,當時我動了大怒,以為老頭子對他做了什麽。後來才知道老頭子對他說了那些話,再聯係到我拜訪他時說了他的身體


    狀況,或許正是因為我們對他說了那番話,才令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董馨抬眸看了他一眼,眨了一下眼睛,又是兩道眼淚滑落,她氣如遊絲地說了三個字:“沒關係。”


    可她渾身上下都沒有任何“沒關係”的樣子,她很“有關係”。“你是無心的,”她幽幽說道:“或許還是好心,告訴他的身體的真實情況。而緊接著你父親去找了他,也隻是很清楚地向他表達了我不可能會嫁進你們秦家大門的事實。你們都是實話實說而已。可是他是我的爸爸我很了解他。他本來就對活著沒有特別大的熱情,也隻有我能夠支撐他活下去。可是當他發現他成了拖累我幸福的障礙,他會選擇自殺,作為一個父親能夠對女兒做出的最後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秦肇深,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與你的父親一樣,對命運對人生都是無比的篤定,有些人一直活在各種言論的假象裏。你覺得為什麽這個人這麽可笑,明明你一看就能看透的啊,可是他卻至死都被這些東


    西捆縛住了心靈。”


    她閉上眼睛,此時此刻,眼淚已經無法表達她內心的悲慟。


    尋覓了這麽久,到今天才知道父親自殺的真相。


    就像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到了她的臉上,把她扇地說不出話來。


    在她與秦肇深兩情相悅的時候,她的父親終歸在遭受著內心的折磨。“我很愛你,秦肇深,很愛很愛你,甚至比愛自己的生命還要愛你。可是,我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享受這一份用我父親生命換來的愛情。這一次,你一定要放我走,一定一定要讓我一個人呆著,好不好?


    ”她睜著淚眼,眼神布滿哀求的神色,“算我求你。”


    她是真的在求他,因為除非他願意放手,否則這兩個人是根本不可能分得了手的。


    她舍不得他,他也放不下她。


    這樣的兩個人,隻要再次相見,還是會天雷勾動地火。


    所以她所能做的,就是遠遠地逃離他,隻要見不到麵,心緒就會逐漸平複下來。


    所以她這一次,是真的在哀求他放手。


    秦肇深的人生,從來沒有過猶豫的。在金融圈,在商界,他每一次出手,必然手起刀落,寒光閃爍。


    他當然也可以像之前的那麽多次一樣,毫不猶豫地拒絕她的無理取鬧,再殘忍地告訴她真相:你是不可能離得開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也隻是行屍走肉。因為你的全部靈魂,早就被我霸占了。


    可是這一次,看著她這麽放低姿態地求饒,求自己放過她,他的心痛地無法唿吸。


    這是很熟悉的一種感覺,心碎症複發?


    他有些木然地望著前方茫茫的黑夜,若不是有車燈,前方必然什麽都看不見。


    可是很快,車燈也會熄滅了吧。


    “好,”他簡短地迴答,忍受著那股心底傳來的鈍痛,聲音卻被冷然給掩飾地很好,聽不出任何的端倪,“我給你時間獨處,但是我隨時可能會去把你找迴來的。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去哪裏?我送你過去。”


    “你送我迴原來我住的地方吧。”


    就這樣,一路上,長久無言,氣氛凝固地像千年古墓。


    董馨站在自己租來的房子下麵,望著秦肇深的車子絕塵而去,場麵陌生地好像又重活了一世。


    這時候,酒精麻痹了的神經又漸漸地浮出了表麵,她百感交集,扶著路燈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現在已經深夜,她的哭聲在夜色中尤為響亮,可是她全然不顧,仿佛一下子——就這麽徹底地失去了最愛的他。


    其實兩個相互愛到極處的人,也會更容易地相互傷害到極處。有多愛就有多痛,每一對戀人都是一樣的。而左右愛情的神秘力量,不是所謂的執念情深,也並非虛無縹緲的海誓山盟,其實千萬年來,它的名字從未改過,那就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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