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時間就如白駒過隙,倏忽而逝,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自那日陸海發登門向陸懷道謝,得知陸懷的書房布置是出自唐正延的手筆之後,對唐正延就更多了一分傾慕之情。


    次日再去寫意軒拜會唐正延,想為那日在集會上以他入畫的唐突之舉致歉,未想唐正延卻不曾介意,反而也覺得那是真性情的流露,對他十分欣賞。


    後來他們聊了整日,越聊越有相見恨晚之感,及至現在,已是互相引為知交摯友了。


    在臨近開考的這些日子裏,陸海發沒有像多數應試的士子一樣,拚命地埋頭猛學。在他看來,學問不是一天能成的,與其在臨考之時沒黑沒白地埋頭苦學,不如放鬆精神,從容應對。


    以棋會友,便是放鬆精神的一種絕佳方式。


    這一日,是開考前的第五日,陸海發按照事先的約定,一早便登車去往唐正延位於京郊西南的一處別苑,與他弈棋。


    馬車到達宅院門前,陸海發從馬車中下來,經由仆從相引,一路行至廂房。廂房之中,唐正延早已泡好了清茶,坐於棋盤之前,等候他的到來了。


    陸海發微笑著與唐正延互相見禮,短暫寒暄之後,便與他對坐於棋盤兩端,執子對弈了起來。


    若按以往,他們應當會靜靜地下個一上午的時間,然而今日是開考前的第五日,這局棋注定不能平靜地下到最後。


    棋局鏖戰最酣之時,一名仆從匆匆入內,附耳與唐正延稟報了什麽。唐正延聽了,瞬間變了臉色,發現陸海發看著自己,又迅即恢複如常。


    “賢弟且再考慮一二,為兄去處理些事情,稍後便迴。”唐正延保持平靜,匆匆與陸海發道了一句,便立即離開了房間。


    陸海發從位置上站起,看著唐正延筆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門口,不由有些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能讓一向風度優雅、從容不迫的唐正延有剛才那般失態的反應。


    不過,不管是什麽事,他想唐正延都會處理好的。畢竟唐正延說了,去去就會迴來。


    他收斂了心中的好奇,坐迴位置上,將注意力重新集中於棋盤之上,繼續思考起戰局來。


    然而等到杯中的熱茶漸漸涼了,也不見唐正延迴來,陸海發有心想問一問屋中的侍女,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原因無他,皆因唐正延府中的侍女都太過貌美。他雖自詡才子,也寫過一些稱頌美人的詩詞,然而真到了要與美貌女子麵對麵說話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臉紅,不管是頭腦還是口才,都像放在了火上煎烤一樣,完全不靈光了。


    眼下棋局正是激烈的時候,拖延久了便可惜了,陸海發等得無趣,幹脆借著眼前的棋局,在腦海裏與自己繼續下了起來。


    天氣炎熱,他一人分飾兩人對弈,消耗腦力頗多,飲茶亦多。又過不多時,竟然有了內急之感。


    陸海發自己和自己下得正難舍難分,突然感到內急,不禁又是覺得掃興,又是覺得奇怪。來之前他明明都已經處理過了,按照喝茶的量來看,不該這麽快就會內急啊!


    可是內急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見隱忍不下去,陸海發隻有歎了一口氣,努力鼓起勇氣,去與美貌的侍女詢問處理之地。


    侍女見他支支吾吾,倒是一猜就中:“公子可是想問登東之地在何處?”


    登東之地,就是廁所的雅稱,陸海發見她猜出來了,不用自己開口說,心頭頓覺輕鬆,連連點了點頭。


    “公子從東門出了院子,沿著小徑往東南的方向走,走到遍植丁香之地,就能找到了。”


    “哦,好好,多謝。”侍女的聲音輕輕柔柔,像是能將人的心聽化了,陸海發甚至不敢多聽,待她說完,道了謝,便紅著臉趕緊離開了屋子。


    出了屋子才想起來,他還不知道這處院子的東門在哪裏,卻又不好意思折迴去再問,隻有憑感覺沿著遊廊,往東向行去。


    穿過一道小門之後,他又問了一名男仆,才能確定自己沒有走錯路。沿著男仆所指的方向,又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很快就看到了遍植丁香之地。


    原以為侍女口中的“遍植”隻是一個概稱,實際見到,才發現這“遍植”的意思是實打實的一片茂密的丁香林。


    這些丁香養得極好,栽種的形態、位置似也頗有門道,若在平時,陸海發看到如此妙麗的丁香林,定會賦詩一首,然此刻他內急洶湧,一點雅興也提不起來。


    假若陸海發精通《周易》,便會知道此處丁香林是按五行八卦布的一處易進難出的奇陣。從外向裏,條條小路都可以進,然而從裏向外出,若不想迷路,就隻能沿著一條路,向一個特定的方向走出。


    但他沒有精研過,就隻將此地當做唐正延雅興大發所建的一處神來之筆,尋到一條小徑便立即步入其中,去尋找建於其間的茅廁了。


    解決了內急問題之後,陸海發頓覺身心舒暢,從茅廁中出來,想要沿原路返迴,看著眼前的丁香林,卻發現自己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猶豫片刻,他決定不管是走哪條路,先從這片丁香林裏走出去再說,便選了一條看起來最為通達之路,向外行去。


    這條路很長,明顯不是來時的路,陸海發走到盡頭,看到前方不遠便是一處小門,以為自己走到了院落的其他方向,便加快了腳步,向那小門走去。


    尚未走近,便聽到院子裏傳來了一聲聲淒慘的叫聲。


    “別抓我,我不迴去,我知道你們把我弄到這裏,就是要殺我滅口了!”


    “啊——我不迴去!這位公子,這位大老爺,您就讓陸懷放過我吧。人活七十古來稀啊,我今年六十多了,沒有幾年活頭了,就讓他行行好,放我迴家吧!我保證,這些日子裏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就爛在肚子裏帶進棺材去!”


    “公子,老爺,您行行好,放過我吧——你,你們別抓我!殺人啦,救命啊——”


    喊話的是陸有富,此刻的他,正死死地抱著唐正延的腿,不肯被兩個人拖進屋子裏去。


    他和王景都是在今早被唐正延特意從之前安置的地方轉移到此地的,為的就是讓迷路來到此地的陸海發,聽到他喊的話。


    唐正延事先並未與陸有富溝通過什麽,陸有富此人與王景陸懷不同,沒經曆過多少大事,心思不深,事先說了也許就會露餡。


    他相信這突然的轉移,會令陸有富已然瀕臨崩潰的神經加倍敏感,他隻要適當以言語刺激,便能令他崩潰發作。


    現在看來,結果就如他所料,而且比他預想得還要理想。陸有富的這番話,完美地向陸海發告知了他希望其知道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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