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能夠明白蕭草顧慮的是什麽,隻是,他不太明白:“蕭大哥,你說,你說我的雙丸有恢複活力的跡象,可是我分明已經……”


    他沒有明說出來。他相信蕭草從前是禦醫,應該很清楚宦官在入宮之前是要將雙丸徹底切除的。


    蕭草自然知道這一點,他嚴肅地看著陸懷,對他道:“你說的,我自然知道,但你的脈象加上你所述的症狀,確實是有雙丸恢複的跡象無疑。”


    他想了想,問陸懷道:“你是多大進宮的?”


    “大約八歲左右。”陸懷道。


    “那就很可能了。”蕭草莫名地說了這一句,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他沉思了片刻,對陸懷道:“剛才我為你診察時,在臨近雙囊相接之處,摸到了很小的一塊不規則的硬物,這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你仔細迴憶一下,在你小時候,在進宮之前的一段時間裏,雙丸或雙丸附近是否受到過什麽外傷,讓你劇痛不已?”


    陸懷不用想就能記起來,陸錢氏給他請來的捏按師父,每次下手都會讓他疼得痛不欲生。但是此事涉及的秘密太多,他不便和蕭草透露過多,便隻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蕭草又問他道:“你近來可吃過什麽大補的藥物?”


    陸懷搖了搖頭。


    蕭草思索了片刻,又問:“在你的家族裏,可有男子是弱冠之後,甚至是過了而立之年才生出胡須的?”


    “這……”陸懷仔細迴憶了一下,想到什麽,立即點了點頭。


    小時候他所生活的村子裏,住的都是與他同屬一個家族的族人。有個伯伯就是年紀很大也沒有胡子,有一年忽然長出來了,周圍的婦人們聚在一起聊天,都在議論這個事,他每次去給娘親抓藥和求鄰居幫忙煎藥的時候都能聽到她們談論。


    從她們的話裏還能聽出來,不隻是這個伯伯有這樣的情況,村裏也曾有過其他人是這樣的情況。


    陸懷有些不解地看著蕭草:“蕭大哥,您為什麽會這麽問?”


    蕭草沉默了一下,才道:“凡事有果必有因,你的外腎沉寂多年,忽然複蘇,總有一定的原因。既然不是吃了什麽大補之物導致的,那麽就還應是出自內因。


    我在個別醫書裏看到過關於你的族人的這種現象的記錄,也與遇到過這種情形的前輩請教過,發現這種情況一般都會集中在一個家族裏出現。


    而且一旦這個家族裏出現這樣的情況,那麽每一代或幾代人裏通常都會有一兩個人,甚至是更多人如此。


    這種比尋常男子晚很多才生出胡須的人,通常在生出胡須之前,都是男/根疲弱無力,無法令妻子受孕。


    但在生出胡須前後,各方麵則會很快就變得與正常男子相差無幾,妻子通常也很快就能懷上子嗣。依照種種跡象,你近來身體上會出現反常,極可能是屬於這種情況。”


    蕭草說到這裏,觀察了一下陸懷的神情,見他能夠跟得上自己的解釋,才繼續道:“至於淨身後為何還能夠複蘇,我推測與你幼時所遭受的外傷有關。


    那次傷害可能造成了你的一側外腎破裂,其中一部分,在破裂之後移位到了剛剛被我探查到的位置。


    幼時外腎尚未發育,大小上應該比如今小很多,那個位置又不是淨身師父會多加留意的地方,很可能被當時為你淨身的師父遺漏了。


    人的恢複能力在年幼之時是最強的,同樣一處傷痕,若是出現在小時候,也許長大就看不出了,若是出現在成年之後,則可能會終身都沒有什麽變化,就是這個道理。


    你的身體在幼時遭受損傷,剛好你又因為家族傳承之故,可能承襲了家族中的特殊情況,較尋常男子生發得晚,及至如今才開始真正生發。那塊外腎雖小,但是已經讓你產生了恢複的症狀,若是調養得當,也許你能夠有一定的機會恢複得同尋常男子一樣。”


    陸懷認認真真地聽完他的解釋,驚詫得完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他今天來,不過是想請蕭草為自己看看,能不能有“正直為人”的可能,沒想到卻牽扯出了恢複成正常男人的可能。


    這比他發現自己是被陸錢氏坑害才成了宦官,才失去了宗偉,還要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蕭草說的一切都是那麽有理有據,聽起來完全能夠讓他信服的樣子,甚至,蕭草推導出的可能,乃是他,甚至是古往今來多少宦官都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真真正正地發生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相信,如何接受了。


    陸懷覺得自己需要靜靜。需要時間來好好消化一下這個可能。


    看到蕭草一直盯著自己,陸懷抱歉地對他拱了拱手:“蕭大哥,抱歉,我想一個人出去透透氣。”


    蕭草聞言,輕輕歎了一口,別有深意地看著他道了一句:“去吧,好好地想一想。”


    陸懷聞言,心中頓時五味雜陳,與蕭草輕輕拱了拱手,獨自走出了房間,向院外走去。走到門口時,黃狗追著他聞了聞,沒有叫。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柔和的陽光鋪滿山穀,陸懷站在院角牆外放眼望去,但見山穀之中生機勃勃,心潮忽而就變得無比澎湃。


    他竟然還有能做一個正常男人的可能!


    一個做正常男人的可能!


    正常男人的可能啊!


    陸懷重重地唿出了一口氣,幾乎不知要如何消化這個可能才好。


    他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隻能做半個男人的可能,已經為今後的人生設計了一整套完備的規劃!


    好好贍養母親,與秀珠相敬如賓,好好培養巧兒,處理好害他的那些人之後,再到慈幼局挑幾個孩子養。然後如果運氣好,上天垂憐的話,讓他培養的孩子能夠孝順一些,為他和秀珠養老送終,那麽他就算過完了很滿足很幸福的一輩子。


    但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有可能能做一個正常的男人!


    有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


    親生的孩子,出自他自己血脈的孩子,是他生命傳承的孩子!


    天啊!


    陸懷冷靜了一世,此刻卻半點也冷靜不下來,隻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所有的理智都就都像丟到了爪哇國一樣。


    他反複地用力深唿吸了幾次,發現這個辦法半點效果也沒有之後,在蕭草家和苗圃之間不知走了多少個來迴,終於能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盯著遠處的蒼山良久,理智終於又漸漸迴到了他的身上。理智一迴來,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變得不那麽困難了。


    陸懷慢慢地深唿吸了一下,合了合眼睛,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仔細分析了一下眼下的情況。


    蕭草剛剛說,他有機會恢複,也就是說,這件事也不是百分之百能夠成功的。


    他首先需要知道,這件事有多少成功的幾率。


    其次,他要考慮一下,如果真的能夠成功恢複,那麽,是否要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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