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延扶著陸懷, 低聲歎了一口氣。


    看來他還是說得太倉促了。陸懷剛剛才想得通,願意舍下這個孩子,也許他該多給陸懷一些時間適應,再告訴陸懷他做了什麽。


    唐正延皺眉思索了一下, 攙住陸懷,輕聲對陸懷道:“陸老弟,先到那邊坐一坐,緩一緩。”


    緩?緩是緩不了了, 這件事要是再緩緩,他一家就都別想活了。


    陸懷攥緊雙手,用力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如果是唐寬迴來稟報了唐正延, 唐正延才派了人去除掉他的孩子, 那麽應該還來得及補救。


    陸懷穩了穩情緒, 拉住唐正延道:“唐兄,你馬上和我一起去庵堂。這個孩子不能留, 但也不能是現在就打掉。現在司百熊就在庵堂外, 一旦孩子出事, 必定會驚動他!”


    唐正延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陸老弟, 為兄冒昧地問一句,有孕之人可是你的那個小妾?你對她, 應該也沒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吧?”


    陸懷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唐正延打得什麽主意, 不由得在心裏扶了扶額頭:“唐兄!在我心裏,她是唯一。我是不會用她的清白來為自己開脫的,請你萬不要再做此想!”


    “退一步講,若孩子出了事,被司百熊知道了,也不是毀了她的清白,就能徹底將事情了了的。外麵那麽多災民,口口相傳,誰敢肯定事情會被傳成什麽樣子?不要說本來便有事,便是本來沒有事,一個傳一個地傳下去,都會傳出事來。”


    “況且現在這個時候,你真的想讓事情鬧大嗎?你還是現在就跟我過去,攔住你派去的人,我把秀珠送迴家去,要去孩子,也要等她迴了家之後才行!”


    “這……好吧!”唐正延緊皺長眉,想了又想,感覺還是陸懷說得有道理。


    這件事,看來確實是他太心急了,還是穩妥些得好。好在現在陸懷已經想通了,不管怎麽樣,隻要陸懷同意不留這個孩子便好!晚一天兩天,便晚一天兩天吧!


    “來人,備馬!”唐正延命令下去,才想起來陸懷未必會騎馬。


    他有些遲疑地問陸懷:“陸老弟,你會騎馬嗎?要不就坐馬車去吧,騎馬穿街過巷太招搖了,我的人也是乘車去的,我們的車趕快些,能追上他。”


    “不必,我能騎!”陸懷已經等不及了,說著便率先邁出了室內,對唐正延道:“唐兄給我的長隨安心安排一輛馬車吧,讓他乘車迴去。”


    說罷,便快步向外走去,囑咐了安心一句,便去等他的坐騎。


    唐正延有些不放心陸懷,陸懷久居深宮,便是馬車都很少乘,哪裏能學得到騎馬呢?他吩咐了下人給安心安排馬車,趕緊也追上了陸懷的腳步。


    馬很快被牽到。陸懷沒有學過騎馬,隻在前朝武貴妃受寵時,幫武貴妃牽過馬,粗略知道一些禦馬之術,但事情緊急,由不得他多顧慮了。晚一刻迴去,事情便多一分風險。


    陸懷扯過馬韁,輕輕拍拍馬的臉,見馬並未抵觸,便直接翻身上馬,催動了韁繩。


    良馬力勁,四蹄翻飛,幾個起落之間,便已竄出了四五丈遠。


    唐正延沒想到陸懷平時斯斯文文,騎起馬來,竟然比很多武人還要猛,趕緊也翻身上馬,催動了韁繩,去追陸懷。


    騎馬疾馳,一路穿街過巷,風如刀割。


    陸懷在庵堂前下馬,顧不得災民和司百熊盯著他看的異樣目光,拉著唐正延便去尋唐寬,終於在小灶廚房裏,及時找到了正在密謀的唐寬和清芷。


    唐寬剛把事情和清芷說了,剛剛把藥塞進清芷的手裏,清芷還沒來得及把藥藏起來,便被陸懷破門而入,撞破了這一切。


    清芷看看喘著粗氣,怒目看向她的陸懷,再看看緊隨陸懷進來的唐正延,嬌而俏的麵孔,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她膽戰心驚地去看唐寬,緊張地以目光詢問唐寬,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唐寬也是懵了,他萬沒有想到,陸懷竟然在這個時候迴來了,而他家老爺,竟然也跟著陸懷一同迴來了。這叫什麽事啊!不會又有了什麽變故,要他來背什麽黑鍋吧!


    “爺……”唐寬看著唐正延,緊張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唐正延抿緊了唇,避開了唐寬的視線,飛快琢磨著該怎麽說。這個場麵,這個場合,真是怎麽說都夠尷尬了。是他派人過來的,他要怎麽說他改了主意,又帶著陸懷迴來了?


    陸懷在路上,並沒有就顧著緊張,他還考慮了很多。這件事發展到現在,知道他孩子的存在的人,已經太多了。


    秀珠是絕不能再留在庵堂了,得馬上就將秀珠送走。他也不能讓唐正延就這麽白白地摻和進來。


    他費盡心思,不外乎是希望有子這件事,不要牽扯太多無關的人。唐正延既然知道了,就不再是無關之人了。


    既然不是無關之人,便不能再做局外之人。他要把唐正延徹徹底底地變成自己人,變成同一條船上的人,如此,才能最大可能地保得家人平安,保得這件事,不再被更多地泄露下去。


    陸懷一眼便看見了清芷手中的藥,見清芷想要遮掩,上去便攥住了清芷的手腕,將藥從清芷的手中奪了出來。


    吳大吳二跟著追了過來,陸懷命他們遠遠守著,誰也不許靠近小灶廚房這邊。然後關上了房門,目光沉沉地掃過清芷和唐寬道:“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也同意,你們無需驚慌。”


    他說著,看向唐正延,問:“唐兄,這副藥,藥性如何?”


    唐正延給唐寬使了個眼色,唐寬猶豫了一瞬,硬著頭皮道:“郎中說此藥藥性極為剛猛,這一整副藥一起吃下去,一刻鍾後便會見紅,一炷香後腹中胎兒便會剝脫下墜。”


    陸懷點點頭,再問:“如果分十次吃呢?”


    唐寬看了看唐正延的眼色,見唐正延點頭應允,便繼續硬著頭皮道:“郎中說這副藥若是分成三次來吃,那每次服食後便會開始腹痛。服食兩次之後會開始見紅,第三次服食後,便會開始墜胎。”


    “若是分成五次,每次服食後,要大約一炷香之後,才會開始腹痛。四五次後,會開始見紅,但不能保證一定能墮去胎兒,有命力頑強的,或許還能留存也說不定。十次便不知了,這郎中沒有說。”


    陸懷點點頭,考慮片刻後,對唐正延道:“那便分成四次吃吧,今天先吃一次。待她腹痛之後,我便以這邊境況不利養病為由,帶她迴家,餘下三次,等到她迴了家再吃。”


    “嗯。”唐正延點點頭,也覺得這樣可行。


    陸懷帶著全家過來祈福,若是沒有什麽理由,便把人送迴家,也容易令人起疑。而且現在便服食一次,也更能證明陸懷的決心。


    這種藥吃下去,便是隻吃一次,也會對胎兒造成影響。隻要吃了藥,這個孩子就是絕不可能被留下了。他也便可以徹底放心了。


    陸懷又想了想,再對唐正延道:“唐兄,你與司大人同在此地,若是不為你們互相引見一下,也著實說不過去。這也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現在是在荒郊野外,又是在庵堂這樣的救人之所,我們也便不要拘禮太多了,我這就讓人準備幾個小菜,大家就一起簡單吃一下吧。”


    唐正延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陸懷便將藥又遞給了清芷,對她道:“把這副藥分成四次,今天你幫著素香一起做飯,你悄悄把一次吃的藥摻進秀珠吃的飯裏,能辦好嗎。”


    清芷忐忑不安地接過了藥,用力地點了點頭,“奴婢一定能辦好。”


    “嗯。”陸懷點了點頭,對唐正延道:“唐兄,我們現在便出去吧,待的太久,司大人和其他人肯定會懷疑我們在做什麽。”


    “好。”唐正延應了一聲,便轉身開門,走出了廚房。唐寬雖然心中不安,但唐正延都已經出去了,也隻有跟上。


    陸懷也往外走,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麽,對唐正延道:“唐兄,我再囑咐清芷幾句。先讓吳大吳二帶你去我住的小院吧。”


    唐正延微微眯了眯眼睛,料想陸懷隻是怕清芷辦不好,要再多囑咐幾句。現在陸懷已經知道,他能通過這些下人打探到事情,做一些事,想必是不會當麵答應了他要打掉孩子,轉眼便又讓人不那麽去做。


    若是那樣,被他知道了,他們倆之間可就不好見麵,也不好說了。


    唐正延這般考慮著,也便點了點頭,讓吳大吳二先帶他去陸懷住的小院。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陸懷關了門,看向清芷,目光倏然便淩厲了起來。


    “老、老爺。”清芷被陸懷突然變得淩厲無比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抖。


    陸懷從未用過如此可怕的眼神看人,陸懷一向溫溫和和,斯斯文文,她都不知道,陸懷竟然還能有如此可怕的目光。


    清芷不明白,陸懷剛剛明明都說了,他也知道要打孩子,也同意這麽做,為什麽,現在又用這樣可怕的眼神看著她?現在唐正延還沒有走,陸懷就算想要算賬,也不會現在便算吧!


    清芷緊張地攥緊了雙手,緊緊地咬住了唇,直想現在便奪門而出,去找唐正延。


    陸懷盯著清芷看了許久,繞過她,從廚架最下,拿出了一個小瓷罐。


    這裏麵是麻沸散,有些災民傷口潰爛,需要剔除,需要服下麻沸散,昏昏沉沉才能忍痛。


    陸懷將小瓷罐遞到清芷的麵前,沉聲吩咐:“做一個口感偏酸的湯,把這裏麵的東西,給唐正延喝的那碗加兩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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