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箭齊發,魚霄自然是首先與煞氣衝天的冥龍周旋,放鬆了對林諳的念力禁錮,飛躍閃避兩隻近在咫尺的鋒利鱗爪。“林家式獸,可不是單單隻遵從主人指決號令的一根筋傀儡。”林諳單腿用力,從地上站起,哢嚓一聲,單手將錯位骨節複原。大清周身的煞氣不知為何頓時暴漲數倍,與之相匹敵的是,身量也隨之迅速擴大,鬥大的雙目轉變成深沉的暗紅,黑暗中猶如兩簇燈籠般的鬼火,它像是掙脫了某種束縛,歡躍地盤旋至半空,仰頸怒吼一聲,整個公廁都為之震了三震,震落無數瓦礫牆灰,砸了三人滿頭滿臉,東麵那邊屋頂直接倒塌,水泥瓷磚堵住了出口。魚霄似是有些忌憚,竟生生被吼聲逼退半步。但他很快從驚怔中恢複過來,從寬大的袖袍中拉出兩把玄鐵短刃,短刃的刀鋒閃爍著妖異的血光,一手一把,熟練地揮舞出繁雜的劍花淩空對上,鏖戰一觸即發。轉瞬間,利爪與刀刃過招十數下,大清剛猛悍戾,全靠兇獸的獵捕本能硬挑,簡單粗暴但攻勢難擋,魚霄上下翻飛,勝在靈活多變,刀刀都往要害上砍,短刃上灌注了強勁的法力,大清不慎被砍中前爪,當即哀嚎一聲,厚重的尾巴一甩,天花板上直接打破一個大洞,目中燃起烈火,越發被激起兇性。隨著大清身上的煞氣愈濃,林諳下頜繃緊的線條愈發銳利。他一瞬不瞬地緊盯自己的式獸,攥緊了拳頭,麵容煞白,唇色全無,方才大清挨的那一下,使他氣血翻湧,體內煞氣暴走,幾乎壓製不住。此刻壓製不住,便是滅頂之災。一垂首,胸前的領口上還貼著方才猝然飛來的那張符咒,剛想伸手去摘,想看看上麵畫著什麽鬼畫符,手上驀然一熱。陸驚風三步並作兩步趕上前,握住他的手沉聲道:“走!”林諳愣了愣,心想往哪裏走,門都被堵死了,未及開口,胸前的符咒慢慢悠悠地發揮了作用,隱隱發出柔和的光芒。他瞪大了眼睛,預感到什麽:“這是……”一撇頭,陸驚風一隻眼睛衝他眨了眨,疑似拋了個不太正經的媚眼。下一秒,天旋地轉,空間傾覆,神思迷離,腳下一輕。全身上下全部的觸感,刹那間隻剩下與陸驚風相握的那隻手還能感知一二,宇宙洪荒紛紛退卻,唯留掌心那一點溫熱,正源源不斷傳遞來無形的慰藉與力量。等視野再次清晰,林諳暈頭轉向睜開眼,扶著額頭緩了緩,入眼就是一隻黑漆漆的烏鴉,正直愣愣地懟在他跟前細看,圓不溜秋的小眼珠裏泛著冷棕色光芒,裏麵正熊熊燃燒著好奇的火焰。是肥啾,或者午暝。“坐會兒,我給你泡杯茶。”耳畔傳來熟悉的嗓音,溫潤中攜著濃重的疲乏。手中的熱源一顯出抽離的跡象,林諳的肌肉下意識繃起,強行挽留,手的主人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細微的表情被林諳捕捉,內心掙紮了一下,終於戀戀不舍地鬆開。“這是哪裏?”他環顧四周,小小的客廳窗明幾淨,簡單大方,從搭在沙發上的那件眼熟襯衫意識到什麽,脫口而出,“你家?”肥啾繞著第一次登門拜訪的客人飛了一圈,停在他頭上,縮起爪子抓了抓濃密黑亮的頭發,挪挪屁股就地蹲了下來,歡快地啾了一聲,看樣子很滿意送上門的新窩。陸驚風宛如沒看到自家寵物作威作福的姿態,略微一頷首,走去開放式廚房的吧台拿了兩隻深藍色的玻璃杯,“你的腿還好嗎?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帶你去醫院。”“還好,大概要上夾板。”林諳踮著腳,隻用一條腿略顯吃力地往沙發方向跳,饒是這樣,都沒能把頭頂的烏鴉成功顛走。見狀,陸驚風連忙放下水壺,大步走過來,彎腰抬起他一條手臂鑽進他腋下,撐起他半邊身體的重量,半扶半抱著,把人攙到沙發邊。林諳的下巴被毛刺刺的腦袋頂著,有點癢,想避開,卻又貪戀那一點身體的直接接觸,哪怕是一截對方毫無感覺的毛發邊緣也好。這種體驗真是神奇……他暈暈乎乎地想。“抱歉,是我連累的你。”陸驚風的情緒不大好,肉眼可見的低落,並且經過一場險象環生的小組行動,兜頭拍過來的信息太多,此刻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掩飾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林諳擺擺手,不太想接下這個話茬,坐下後,他隨手撿起一個抱枕摟在懷裏,深吸一口氣,劈頭蓋臉就拋出一係列問題:“剛剛送我們迴來那個是什麽符?魚霄是誰?是人是鬼?跟你有什麽過節?他到底想幹什麽?我知道我的問題有點多,你很累,我也有點精神不濟,大家都需要休息,沒關係,反正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不急,睡一覺起來,可以慢慢聊。”陸驚風:“……”你把話都說了,讓我說什麽?“真的不急。”林諳彎起眼睛,衝他假假地笑了一下,連眼角肌肉都懶得勞駕。林少生得俊美,美大於俊,自古以來,皮相過於美豔的男子大多不是正派人士,三分邪氣天注定,再加上七分後來養成的乖張桀驁的行事作風,用他爸的話說就是,越看越……不像個好東西。他這麽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人的時候,有點奸詐,像滿肚子壞水兒在醞釀什麽陰謀詭計,陸驚風牙關一緊,警鈴大作,腳跟一轉欲拉開距離,身子還沒徹底轉過去,就被一聲“哎呦”給定在了原地。他連忙扭頭,關切地詢問:“怎麽了?很疼嗎?”“疼。嘶——”林諳抱住膝蓋,從他緊繃的腰身和額角滲出的汗珠,可見是真疼,疼得尾音都在顫,不似作偽。想起在公廁裏,此人單膝跪地前那一聲毛骨悚然的脆響,陸驚風於心不忍,急忙蹲下來,抱起那條腿搭在自己膝上,撈起褲腿,邊俯身察看邊戳戳點點,眉毛擰成一團能夾死蒼蠅:“腫得有點厲害,情況不樂觀,實在受不了,我先給你吃點止疼片,冷敷完就去……你,你幹嘛?”趁他絮絮叨叨的空隙,林諳忽然俯過身,順勢把腦袋搭在了他的肩窩,很是做作地蹭了蹭,含糊著呢喃:“疼。借我靠靠。就一會兒。”肥啾是隻很有眼力勁兒的聰明鳥,之前不管林諳怎麽晃腦袋就是趕不走,這會兒竟然主動悄無聲息地飛了,離得遠遠的,立在吊燈上充當優雅的鳥形裝飾品。這……酷哥這是在撒嬌?足足有一分鍾,陸驚風因為震驚而緩不過神,遲遲沒動,等他反應過來,林諳的手正悄沒聲兒地往上攀,想摟住他的腰。“沙發墊子比我舒服。”陸驚風麵無表情,心如磐石,不容推辭地拉下他的手,把人放倒在沙發上,還特意在他頭底墊了足足兩個靠墊,食指點了點警告道,“手腳放老實點,不然待會兒安眠藥止痛藥混著一道給你吃。”林諳就這麽妥妥被安排,心下很是不爽快,猛地出手,握住了那根淩空虛點的細長食指,再一使勁,趁其不備,將人猝不及防地拉進懷中。第57章 第 57 章陸驚風的雙臂被胳肢窩一夾, 腰窩也被兩條遒勁有力的臂膀圈住,柔韌的腰腹被狠狠往下壓,彎出一道向下凹陷的弧線,一條腿被絞住,一條腿跪在地板上堪堪穩住身形,他被迫覆在林諳身上,上半身的著力點全無, 想梗著脖子抬起臉,後腦勺卻被一隻大手死死抵住,後退無路。鼻梁磕在堅硬的胸肌上, 對方濃鬱到炸裂的雄性荷爾蒙混雜著輕微冷冽的男香,以一種強勢且高昂的姿態,劈頭蓋臉霸占了所有感官。如此親密的接觸令原本規律的心跳一下踩空,陸驚風下意識屏住唿吸, 輕而快地眨眼,長而濃密的睫毛撲扇, 隔著薄薄一層衣料搔著底下敏感的肌膚,搔得林諳小腹一緊,自己卻渾然不覺。就這麽僵持著過了近半分鍾。彼此的心跳你追我趕地唿應著,也不知道是誰的速度趕超了誰。林諳笑起來:“這次怎麽不跟我比誰手勁兒大?”陸驚風緊繃著全身肌肉, 克製地翻了個白眼:“累,不想浪費力氣。而且你腿疼,讓著你。”“這算是傷員福利?”林諳放鬆了鉗製,得寸進尺地抬起手, 反複唿嚕起陸驚風有點紮手的短寸,甚至往頸後那片軟肉捏去。陸驚風掙得空隙抬起身,沒好氣地揮手拍開那隻興風作浪的手,一臉的鎮定自若:“你把這看做是組織上照顧傷員情緒就好,畢竟這點工傷,也報不著。”林諳癟嘴,不置可否,麵色蒼白,眯縫著眼睛歪在沙發靠墊上,看上去尤為憊懶,他屈肘支著下巴,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張氤氳著水汽的臉——燒水前陸驚風第一時間先洗了把臉,把幾近幹涸的血漬清理幹淨,沒來得及用毛巾擦幹就趕過來攙扶林諳坐下,這會兒眼睫處仍殘留著薄而淺的濕意,眉眼潤澤,如琢如磨,儒雅的基礎上又平添幾分少年才有的靈動。林諳察覺到,方才的擁抱顯然在他身上產生了一些奇妙的化學反應,原本白皙如玉的臉頰兩側此刻竟泛出可疑的紅暈,雲霞一直延伸至耳畔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