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諳插著兜斜靠在車上,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朝他翻了個白眼,沒吭聲,心想:問去哪兒?我倒是想迴家,可我家就在山頂,難不成讓你把我再送上去?麵子金貴,可不是拿來這麽揮霍的。他不搭理,陸驚風也沒上趕著非要腆著臉做專職司機,跟強森聊起最近地下賽車的發展現狀。聊了沒幾句,他的眼角餘光就瞥見某人從兜裏摸出手機,橫起屏幕,百無聊賴地玩起遊戲。陸驚風苦笑,不知道剛才在車上,說出門忘帶手機的原始人是誰。“小風風,這兩年隻見著你了,颶哥和他那個小太妹女朋友呢?”強森接二連三地抽著煙,腳邊一堆燃盡的煙頭。那雙磨蹭著柏油馬路粗糲地麵的舊球鞋頓了頓,陸驚風不服,“怎麽他是颶哥,到我這兒就成小風風了?我倆明明年紀一樣大。”“還不是因為你看著顯小嗎?你瞅瞅,多少年過去了,除了發型,你身上還有哪點變化?”強森說這話的時候還摻著點小嫉妒,仰著臉湊過來,“你再看看我,看見我臉上這些風吹日曬留下的坑沒?我明明也就比你大五歲,他們都管我叫油膩的中年大叔。”陸驚風瞄了一眼懟到麵前的月球表麵,不留情麵地戳穿他:”你也沒變,這坑以前就有,真的。”被這麽一打岔,強森就忘了他一開始是在打探另一位神車手消息的事,轉而很自然地小聲探討起該如何護膚這種千古難題。陸驚風的注意力有一半落在林諳身上,隻能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瞎扯。也不怪他對這話題沒興趣,他糙了一輩子,除了認識幾個男士專用的洗麵奶牌子,其他的常識懂個屁。就連洗麵奶,也用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用完了十天半個月也想不起來要補貨。林諳玩起遊戲來一臉煞氣,眉頭擰成一團麻花,眼神專注到噴火,看得出來屬於那種勝負欲很強、贏了會吹噓自己神技、輸了絕對會罵隊友的糟心玩家。很有一種……年輕人雖然衝動易怒,但特別生動活潑的感覺。你還活著,真好。陸驚風看著他走起神。“咦~~~我聽到了什麽?麵膜?”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明麗嘹亮的女聲,“幾天不見,就gay裏gay氣的,要不要拖出去打一頓?”這熟悉的音色一亮嗓,陸驚風跟林諳同時虎軀一震。前者是出乎意料,後者純屬心有餘悸。“你怎麽來了?”陸驚風轉身看向來人。“打你電話又不接,邢局整天跟隻找媽媽的小蜜蜂似的在我耳邊瞎嗡嗡,整得我實在沒轍,隻好親自來找了。”茅楹一身優雅嫻靜的水藍色連衣裙,霸氣地叉起腰,“迴頭記得給我報銷的士費。”她的目光在其餘兩人身上逡巡一圈,格外多看了兩眼那位身高腿長的大帥哥,感覺整個視界被美色淨化。“誒!這不是那個小太妹嗎?”強森心裏惦記著馬巍,原本悶頭抽著煙,抬頭瞅了一眼這位端莊的姑娘,拐杖差點脫手,“哇,太妹,感覺你的人生從失足邊緣迴到了正軌啊!”茅楹:“???”她貴人多忘事,用眼神詢問陸驚風這貨是誰。陸驚風很有默契地接到暗示,拐著彎兒地提醒:“怎麽說話呢強森,人家什麽時候偏離過正軌?”“哦,原來是強哥。”茅楹想起來這號人物,眼神若有似無地掃過他斷了的一條腿,美美地笑了笑,“就別笑話我了,誰還沒年輕不懂事過?”“那倒也是。”強森抖抖金鏈子,“那颶颶呢?你們還談著嗎?”他這問題一拋出,登時冷了場。陸驚風垂首凝視自己腳尖,茅楹如花的笑容僵在臉上。強森一看這情形,自覺失言,局促地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也沒啥,就是分了唄,那都什麽時候的事兒了。”茅楹擺擺手,神態自若地扯起謊,“我現在啊,就是大齡剩女,有靠譜的對象兒都記得幫我留意一下。”“行,包在哥身上!”強森揭了人家傷疤,忙往迴找補,“我可認識不少有房有車長得又俊俏的小鮮肉呢!”茅楹噗嗤一聲笑了,隨手一指:“喏,我看那邊那位就不錯。”沉迷遊戲甘願當背景的林諳忽然被點名,手一抖,遊戲裏的英雄頓時壯烈犧牲。結合以往經曆,他現在看見茅楹就發怵,默默轉過半邊身子,豎起風衣衣領,能躲就躲。“哦,他啊,咱熟人。”陸驚風卻不知道存了什麽心思,斜睨著他,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的男版林妹妹,重新了解一下。”“林妹妹?”茅楹摸不著頭腦,“你說誰?”她印象中就一位林妹妹。“林諳?”這時,強森的手機瘋狂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強森放鬆時彎成蝦子的腰立刻挺得筆直,跟陸驚風交換了一個忐忑的眼神,顫著手按下接通鍵。“強森哥!在後山山底找到馬巍跟一號車了。”第30章 第 30 章一行人聞訊趕向後山山腳時, 停了一陣的雨又淅淅瀝瀝飄了起來。墜車地點距離公路還有大概一刻鍾的泥濘小路,車子開不進,隻能靠兩條腿步行過去。怕把新買的高貴美鞋弄髒,茅楹把包裏的折疊小花傘獻了出來,就窩進車裏躲雨補眠。夏天天亮得特別早,剛過淩晨四點,已經能看到一線微弱的魚肚白。視野所及, 雨霧濛濛,天地間像是籠了一層纏綿的薄紗。吹在臉頰上的風濕漉漉的,泛著泥土的腥氣。強森撐著那把嬌小纖細的花傘, 寬闊的肩膀占滿了傘下所有的空間,陸驚風隻保全了一條手臂,大半邊身軀沒遮沒擋地淋著雨。他也渾不在意,本來之前就出了一身汗, 頭發和衣服半幹不濕地黏在身上,很不爽快, 這會兒幹脆徹底濕了個透,反而還意外地舒服些。氣壓有點低,不祥的烏雲籠罩在頭頂,強森麵色凝重, 一手拄著拐,一手撐著傘,悶頭走得飛快,竟比四肢健全的陸驚風還利索些。陸組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剛想提醒他注意腳下爛泥,嘴皮子還沒掀起,胳膊就被後麵人猛地一拉。爛泥一下子糊了腳,滑得打了個趔趄,人差點沒站穩。一抬頭,入眼一方明豔張揚的紅。以及一張拽得活像全世界欠他二五八萬的撲克臉。“我的傘大。”撲克臉用四個字完美解釋了他粗暴的行為。“林先生其實大可不必跟著來。”陸驚風輕輕把胳膊抽出來,背著手客氣地道,“這隻是我朋友的閑事,與您不相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