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做了個夢,她夢見了月空,卻又好像不是月空。


    他一頭短密的黑發,就連眸子都變成了黑白分明的顏色,也沒有銀白的寬袍,而是穿著一身銀白色的筆挺西裝,襯得他身姿欣長,唯一沒變的是那張妖豔的臉和唇邊慣常的笑。


    他雙手插在褲兜裏,看著她,嘖嘖的搖頭,“小東西,這地方如此好,你不來,還真是可惜了。以後想來,也再沒有機會了。”


    夕月定了定神,看著他那說不出的怪異模樣,揉了揉眼睛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她的手還不曾放下,他忽然欺近了她,唇角的笑在她眼前放大。


    然後,一個如羽毛一般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在她的怔楞中,他低低的笑,“不過你也不必失落,我和你那倒黴的師父會替你好好享受的。”


    師父?


    夕月想開口說話,他卻已經直起了身,也不再看她,轉身就走,隻有幽幽涼涼的話語隨著他的轉身散在她的耳邊,“小東西,我和他都很好,你也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他的身影眨眼間便要消失,夕月一驚,抬手便去抓他,卻不料當真抓住了什麽。


    夕月一愣,手中的感覺有些奇怪,不由又仔細的摸了摸,再摸了摸,然後一聲低笑響在耳邊,“夕夕,摸夠了沒?”


    這聲音……


    夕月乍然驚醒,卻是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幽藍眼眸,她咬著唇看去,才發現,自己摸的,是燕殤的腰!


    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夕月想收迴手,可燕殤卻更快的按住她的,語聲依然帶著笑意,“夕夕若喜歡,可以多摸一摸。”


    抿了抿唇,夕月卻是順從的將手從他的腰間穿過,緊緊抱著他,閉著眼將臉埋在他胸前,低歎一聲,“我剛剛夢到月空了。”


    燕殤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也閉上眼,聞言隻“嗯”了一聲。


    夕月又歎,“他好像到了軒轅艾來的那個地方,還說到了師父……他說,他和師父在一起……”


    燕殤又“嗯”了一聲,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夕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便自顧道:“你知道嗎?原來師父他其實是軒轅燁,我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覺得好驚訝。”


    “嗯,我知道。”這迴,燕殤終於多了三個字。


    夕月皺著眉從他胸前抬起頭來,“你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燕殤眯了眯眸,彈她的額頭,“我也是在那幻音陣中才知道的,哪裏有時間告訴你?”


    其實在軒轅宸澤最後活的那三年,他便知道月陌天不一樣了,他不清楚的是,之前出現在夕月和他眼前的月陌天,到底是哪一個?所以才會那般擔憂!


    夕月撇了撇嘴,一歎,“也是!”


    其實從一開始,月陌天就沒有對她用攝魂之術,他在握住她的手時,就用口型告訴她一個字:裝。


    夕月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可在那個時候,在軒轅朝華的眼下,她也隻能這樣做。


    後來三日,月陌天每日會來三次,也就是那時候,他告訴她所有的一切。


    八百多年前,他其實是和軒轅弘軒轅艾一起到了這裏,或許因為他已經身亡,所以隻有魂魄穿越而來,落到了月氏族長月陌天的體內,隨後便一直在沉睡。


    直到軒轅艾和軒轅弘同歸於盡之後,他才徹底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他的魂魄同月陌天相爭了幾百年,卻分不出勝負,隻是每隔一段時間,對方都會沉睡。


    他們想盡無數辦法想要將對方的魂魄逼離,卻始終沒有成功,到了最後,軒轅燁也不過是讓月陌天的魂魄沉睡時間更久一些而已,隻要他心境平和,便能長時間保持清醒。


    所以,軒轅燁這百來年的心境亦是越發涼淡,才會成了夕月眼中那個如同世外之仙的師父。


    這也是為什麽月空會說國師和天闕樓樓主靈魂氣息不同並非一人的原因。


    他並非在騙燕殤,而是他所見到的國師和天闕樓主,其實本就是兩人。


    而軒轅燁同月空一樣,一直在尋找軒轅艾的轉世,甚至,他也在尋找軒轅弘的轉世。


    他本身的想法,是想殺了軒轅弘,帶軒轅艾一起離開。


    或許是因為前世血脈相連,他在見到夕月身懷六甲的母後之時,就知道他終於找到了她。


    本來,這是一件好事。


    可他卻沒想到,他和南宮晴的孩子,會是軒轅弘轉世。


    南宮晴是他這八百多年唯一愛過的女人,和她在一起時,他也沒想到,她會懷上他的孩子。


    本是讓他欣喜若狂之事,卻不料,最終是這樣的結局。


    他一開始就想殺了軒轅弘,可南宮晴以死相逼,許是他情緒波動太大,竟然導致月陌天的魂魄醒來,將孩子送去了皇宮之中成為了皇後之子,而南宮晴也因此對他生了恨,兩人從此形同陌路。


    後來,南宮晴更是為了軒轅朝華入宮,成了順帝的賢妃。


    他並非不痛苦,可他活了八百多年,卻有比情愛更重要的事。


    他知道,夕月命中有劫,既然軒轅朝華已經入了宮,那就讓他成為她的渡劫之人,讓他替她受了那些孽障。


    為了萬全,他更是替她找到了有鸞鳳之身的千曦玥。


    而事情最終也的確沒有按照他所想的發展,他囚禁了軒轅朝華,夕月卻死活要去尋他,他怒極,用同她斷絕師徒關係來逼迫她,也是在那之後,月陌天再次醒來。


    他和軒轅朝華也是在那時再次勾結,一個妄想得到江山財富和女人,一個妄想能永遠不老不死,將軒轅燁魂魄驅散。


    他們都知道那枚戒指在軒轅宸澤的屍身之上,可是沒有龍隱令卻無法打開那陵墓,隻不料,龍隱令被夕月交給了秋映晚。


    秋映晚從小就在軒轅燁身邊長大,她雖然不知軒轅燁體內其實是有兩個魂魄,可軒轅燁卻告訴過她,若是發現他的情緒有所異常,不同平日之時,有任何重要之事都不可同他提起。


    秋映晚將他的話牢牢記住,所以,不曾馬上將龍隱令交出去。


    當軒轅燁再次醒來,事已成定局,夕月被魏雲翰所囚。


    軒轅燁知她終究免不了這一劫難,這八百多年,他,月陌天以及月空造下無數孽障,總要有個人去贖罪。


    而夕月,或者說軒轅艾,孽障雖不是她所造,可她終歸是半個因由,她所受的苦難,不過都是在抵消這些孽罷了。


    而軒轅弘和月陌天,隻要他們的魂魄不散,就有卷土重來的機會,若是想要永遠解決這一切,就必須讓他們魂飛魄散。


    所以,他更需要將計就計,裝作自己還是月陌天,同軒轅弘虛與委蛇,他並非不能直接殺了他,他隻是在等,等拿到戒指,等有可能能迴到異世之時,更等夕月親手了解這一切。


    而以他對夕月的了解,若是夕月不知道八百多年前的事,若是她對軒轅弘沒有徹底失望,那她絕對不可能對軒轅弘下手,所以,才會發生後來這些事。


    而他最後也告訴夕月,他曾經和月空一樣,希望她能迴到軒轅艾的身上,和他一起迴到他們來的地方,也為此做了許多的事。


    可就他也無法欺騙自己,如今的夕月其實早已經不是八百多年前的軒轅艾,既然她當真不想離開,他亦不會再強迫她。


    而他,孽障太深,或許也會和月陌天軒轅弘一起魂飛魄散。


    從此以後,這世間再不會有從異世而來的軒轅燁、軒轅弘以及軒轅艾,他三人會徹底消失在這片天地之間。


    夕月靠在燕殤的懷中,再一次想到這些,想到軒轅燁最後看她時那個眼神,心頭還是免不得有些難言的酸楚。


    她極力壓製,卻還是免不得生出一種這天地之大,從此卻隻剩她獨身一人的孤獨感覺。


    燕殤微蹙了蹙眉,卻是忽然抱著她起了身,“你這些日子太累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夕月抱著他的脖子有些詫異,“這裏還能有什麽好地方?”


    他們此時是在漠安鎮中,從依澤城出來之後便迴到了這裏,夕月累極睡了一覺,此時卻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這個時候,他要帶她去什麽好地方?


    她倒是不知道,這漠安鎮還能有什麽好地方?


    燕殤卻是故作神秘的挑了挑眉,也沒多說,替了披了披風就抱著她朝外去。


    如今的漠安鎮當真是隻能用荒涼二字形容,沒了人煙,經過那夜的混戰,各處也都是一片淩亂。


    隻有他們身邊隨伺的幾人以及趙慕蘇蘇宸和兩位師父還在這鎮中,其他的人都守在鎮外隨時等候調令。


    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入了睡,連流光和流影兩人都被燕殤叫去休息了。


    燕殤抱著夕月出了客棧,沒有驚動任何人,一路飛掠,身形起落間卻是到了之前那水井旁的一座民房。


    房門被推開,夕月這才發現,這並非是普通的民房,其中的布置算得上華貴,燕殤抱著她繞過前院竹樓。後院之中種了許多的春蘭,讓夕月驚訝的是,其中還有一個不算太大卻也不小的溫泉池,花前月下、水霧蒙蒙,讓人生出種如履仙境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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