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天心跟子亦一起出了妖王府的大門,不過卻沒有像太上長老他們那般從空中直接掠迴學院,而是選擇了步行迴去。


    剛剛經歷過一場叛亂的帝都沒有了往日的喧鬧,甚至連最繁華熱鬧的大街都顯得冷冷清清的。一路走來,除了幾個行色匆匆的百姓外,剩下的全是在城中嚴密把控的士兵。


    看著眼前這有些蕭條的模樣,子亦顯得十分沉默,哪怕軒轅天心看了他好幾眼,他都沒有察覺。


    二人一路沉默地迴到帝都學院,然而他們還沒有走進大門,便聽到裏麵傳來了一陣陣喧譁聲。學院當中一向熱鬧,可是如現在這般熱鬧卻是不常見的,子亦停下腳步站在學院大門口,軒轅天心也隻能停下來,以他們二人的修為,不過片刻就聽清楚了學院裏那些學員們喧譁的內容。


    聽著裏麵不斷傳出來的喧譁聲,特別是在聽見『蘭因院長』和『無相殿』這幾個字眼後,軒轅天心明顯感覺到了子亦的氣息變得有些沉鬱了起來。


    帝都學院最受人敬重的年輕院長突然變成了無相殿真正的殿主,且還是以那副模樣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麵前,帝都學院中的學員們若是沒有什麽想法那才是不正常。年輕的學員們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年,正因為血氣方剛所以才十分的嫉惡如仇,他們在學院麵臨危險的時候可以奮不顧身,也同樣可以在危險解除後變得無比氣憤,那種氣憤是來源於欺騙,一想到自己歷來敬重的院長居然是無相殿的臥底,學員們的情緒就變得十分的激憤。


    當那些質疑學院和謾罵聲開始從學院內傳出來後,軒轅天心的臉色便是一沉,然後一把拉過站在身邊沉默不語的子亦,道:「師兄,我走累了,咱們還是直接迴內院吧。」


    子亦站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反應,軒轅天心也不等他迴答,直接拉著他然後閃身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間裏。


    比起外院的那些學員,內院中的人雖然沒有那麽激憤,但卻顯得十分的消沉,顯然他們也同樣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二人迴了院長小樓,離開了三年多,當軒轅天心再次迴到這裏後,發現院子裏的一切還跟當初一模一樣,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看了一眼金合歡樹下的桌椅,軒轅天心拉著子亦走了過去,漢白玉的石桌上還擺放著一盤棋局,不過黑白相間的棋子中卻隱隱透著一股淩厲的殺氣。顯然這一盤棋局是今日才剛剛擺放上去,然而擺放棋局的人卻已經不在。


    軒轅天心盯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在看了半晌之後突然笑了,「師兄,你看這一局棋可有解?」


    子亦聞言眸光動了動,朝著棋盤上看去,當看清了棋局之後,神色就變了一些。


    「我雖然不是很擅下棋,不過卻也能看出來擺放這局棋的人是個高手呢。」軒轅天心跟沒看見子亦微變的神色般,拉著他在石凳上落了座,然後伸手拈了一枚黑子,抬眸看向子亦笑道:「我知道師兄的棋藝很好,這些年你也陪著他下過不少次棋了,以師兄的經驗,你覺得當初他是裝的?還是真的不太會這個?」


    子亦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不過很快他又抿著唇陷入了沉思中,半晌後才道:「不是裝的,是真的不太會。倘若是裝的話,這麽多年我不可能看不出一絲破綻,人跟棋不一樣,一個人能夠偽裝多年令人看不清楚,但是棋卻不會,哪怕就是裝,也總會露出一絲不同來。」


    軒轅天心聞言垂眸,隨即將手中的棋子再次丟入棋盤之上,道:「是啊,棋和人不一樣,有些東西是再隱藏也隱藏不了的。」


    子亦神色一動,看著軒轅天心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期盼,「小五,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麽意思。」軒轅天心抬眸朝他一笑,道:「有些事情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所以我也沒有辦法給師兄一個答案。」


    「可是…」子亦變得有些急迫了起來,道:「可是那個人說,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還有先前你們所說的那些話,他的體內似乎還有其他人的存在,那麽師父他會不會……」


    看著神色急迫的子亦,軒轅天心沉默不語,子亦繼續道:「小五,若說當初的那個師父不是真的,其實我是不大相信的,你呢?你相信嗎?」


    軒轅天心的眼神一晃,想起了以前相處的經歷,想起了極北雪原那危險的一幕,想起了先前那個人說的話,神色變得有些悠遠起來。


    見軒轅天心沉默不語,子亦皺著眉,執拗地問道:「小五,師父他是真的存在的,是不是?」


    軒轅天心看著子亦執拗的目光,緩緩點頭:「是。」


    這一個『是』一出口,子亦的神色也是跟著一鬆,似自言自語般地道:「是就好,若是的話,師父就還是師父。」


    軒轅天心眸光一閃,師父就還是師父嗎……


    「小五。」子亦緩緩吐出一口氣,似下了什麽決心般,看著軒轅天心問道:「先前出現的那個人不是師父,那師父還有可能迴來嗎?」


    「我不知道。」軒轅天心搖頭,見子亦神色一滯,又道:「師兄,我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迴來,但我卻知道一旦他成為了那副模樣,就很難再變迴來了。」看著子亦的神色有些不忍,但有些話卻不能不說,隻能狠心繼續道:「所以師兄,在你的心裏最好不要抱太多的期望,若是你的心裏還抱有太多的期望,我怕你很容易會心軟,更容易受到欺騙。」


    子亦怔怔地看著她,軒轅天心神色肅然地道:「師兄,我相信老師是真的存在過的,否則當年在極北雪原的時候他也不會真的出手救我。可是如今不同了,雖然我還不了解那個人的體內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但他一旦變成了那般模樣,就說明老師已經消失了,或者是說老師的那一麵就已經被他給壓製了下去,哪怕那個人再變成了老師當年的模樣,但他卻絕對不會是當初的那個老師了。」


    子亦張了張嘴,軒轅天心沉聲道:「除非,那個人體內的其他東西徹底消失,否則他就不再是你的師父,也不再是我的老師。」


    「那……」子亦沉默了一瞬,遲疑地問道:「那他體內的那些東西真的可以徹底消失嗎?」


    「我不知道。」軒轅天心的眼中也是出現了茫然之色,蘭因是真正的孔雀大明王,而當年被抽出的那股惡念已經跟他再度合二為一,再加上蘭因如今隻是轉世身,以轉世身的能力是根本就抗衡不了體內的那股惡念的,除非蘭因死然後迴歸正身,或許還有機會跟那股惡念爭奪身體的掌控權,然而如今想要蘭因死卻根本不容易,而且蘭因若身死,他也就不再是蘭因了,而是孔雀大明王孔宣。所以不管最後到底如何,蘭因這個人註定會消失,更何況…如今那個人的體內除了那股惡念,還有著當初靈山上的第一個佛子渺梵的元神。


    瞧著軒轅天心眼中的茫然之色,子亦再次沉默了下來。


    黃色的合歡花被微風輕輕一吹,花瓣如同下雨般從樹上飄落而下,坐在金合歡樹下的二人誰都沒有再開口,令得原本就寂靜的院子再次陷入了安靜中。


    直到二人身上都落了不少的花瓣後,子亦這才低低一嘆,並伸手將軒轅天心頭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拿掉,道:「小五,你迴去吧,如今妖王府中定然還有不少事兒,你不用在這裏陪著我的。」


    軒轅天心抬眸看著他,見他的頭上和身上也是落滿了花瓣,似笑了笑,學著他的動作伸手為他拿掉頭上的花瓣,道:「師兄這是嫌棄我了嗎?」


    子亦看著她跟著一笑,搖頭道:「師兄倒不是嫌棄你,而是擔心你在這裏待得太久的話,殿下就會衝進來抓人了。」


    「他今日倒是不會來抓我的。」軒轅天心含笑搖頭,看著子亦道:「而且我留下來陪師兄不好嗎?」


    「陪我?」子亦聞言失笑,「我還有什麽需要你來陪的。」


    「那不一定啊。」軒轅天心瞅準他,眼神卻帶著心疼,開玩笑般地道:「我怕師兄待會兒哭了,沒人安慰你啊。」


    子亦一愣,臉上的笑意也跟著一頓。


    軒轅天心當沒看見,然後屈起雙腿踩在凳子邊緣,雙手抱住膝蓋,一張小臉有一半都埋在了雙膝間,垂眸道:「師兄不用覺得難為情,我也哭過的,隻不過那個時候我是一個人躲著偷偷的哭,雖然不想讓人看見,但是我的心裏還是想要有人在一旁陪著我的。」抬眸朝子亦看去,見子亦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有著心疼之色,淡淡一笑道:「我不會笑話師兄的,所以師兄若是很難過的話,那就哭出來吧,隻要哭出來就會好受不少的。」


    子亦看了她半晌,伸手摸上她的頭頂,淡淡笑道:「小五難道沒聽過男人就算再難過也隻流血不流淚嗎?」


    「這樣啊。」軒轅天心眨眨眼,輕笑道:「既然師兄不能哭,那…我幫你哭吧。」


    子亦聞言一怔,隻見軒轅天心的話音一落,果然眼淚就出來了。


    她哭得無聲無息,卻十分倔強的將眼睛睜的大大的,帶著哭腔地強調道:「我是幫師兄哭的,師兄不要誤會了。」


    子亦看著她,半晌才點頭用著有些沙啞的聲音道:「嗯,師兄知道。」


    院子裏再次安靜了下來,唯一不同的是這安靜中又多了一些抽泣的聲音。


    直到軒轅天心將眼睛哭紅,連鼻尖都紅了後,她方才一邊抽泣一邊抓過子亦的衣袖抹了一把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子亦,道:「師兄,我哭渴了。」


    子亦靜靜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又瞥了一眼自己被她拽在手中的皺巴巴衣袖,點點頭起身道:「等著。」


    軒轅天心見狀立刻鬆開了手,看著子亦轉身進了屋後,又將臉給埋進了雙膝間。


    而走進屋內的子亦卻沒有朝小廚房走去,而是突然停了下來,緩緩轉身看向了院子裏,見軒轅天心抱著膝蓋縮在凳子上,原本有些沉鬱的眉眼卻在這一瞬間鬆開了。


    還好,雖然師父不再是師父了,但他並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一個小師妹。


    子亦輕緩地吐出一口濁氣,轉身朝小廚房走去,等到他再次出來時,手中還端著一杯茶水。


    「給。」子亦將茶杯遞了過去,另一隻手再次揉了揉軒轅天心的頭頂,道:「我已經過了手一遍,這茶水不燙了。」


    軒轅天心聞言抬起頭,伸手將茶杯捧過,在輕輕抿了一口後,看著再次坐下的子亦,問道:「師兄,你如今的修為到了哪一步?」


    子亦笑了笑,道:「帝境巔峰。」


    當年在去無相城參加比賽之前,子亦的修為就已經進入了帝境,如今三年多過去,雖然軒轅天心知道他的修為有所提升,卻沒有想到居然提升到了帝境巔峰。


    「帝境巔峰?」軒轅天心神色一詫,子亦的天賦本就不弱,否則當年也不會成為院長唯一的弟子,不過短短三年多就從帝境初期進入到了帝境巔峰,這修煉速度可是有些嚇人的,尋常那些修煉者想要從初級進入巔峰,哪個不是需要花上百十年,甚至有些被卡在帝境後期數百年都跨不過去這一道坎的。


    子亦看著她一笑,「有必要這麽驚訝嗎?我這點修為如今在你的麵前隻怕還不夠看吧。」響起先前在對著無相殿的那些人時,這丫頭爆發出來的那股氣息,她的修為一定已經突破了帝境進入仙境了。


    「我的情況跟師兄有些不一樣。」軒轅天心搖頭,笑著道:「師兄好厲害。」


    子亦無奈一笑,道:「沒辦法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小師妹,卻無端端的被無相殿給害得失蹤不明,倘若我再不努力的話,等小師妹迴來後,我拿什麽保護。」


    軒轅天心聞言眨眨眼,笑了:「小師妹現在比師兄厲害了,所以以後還是小師妹保護師兄吧。」


    「那我這個師兄當的可太沒有成就感了。」子亦失笑搖頭。


    軒轅天心看著他再次笑了笑,問道:「師兄,既然你的修為已經到了帝境巔峰,那你日後可還有什麽打算?還是繼續留在學院當中?以師兄的年紀和修為,別說要當個長老了,恐怕當院長都可以了啊。」


    「院長?」子亦垂眸一笑,但不過一瞬,就抬眸看著她笑道:「我倒是沒有這麽大的誌向,若是小師妹不嫌棄的話,不如師兄跟你混如何?」


    軒轅天心眨眼,瞧著子亦笑容中的認真之色,問道:「師兄,你真的不是開玩笑?」


    「當然不是。」子亦搖頭,笑道:「我知道小五定然不會在西大陸久留的,而我現在……」話音頓了頓,繼續笑道:「似乎在這裏也沒了什麽牽掛,所以小五若是不嫌棄師兄的話,不如就帶著師兄吧。」


    「那師兄的家人呢?」軒轅天心皺眉,師兄並不是沒有家人的,如何能說沒有牽掛。


    子亦的神色一淡,道:「師兄的家人如今就隻有小五了。」


    見子亦的神色清淡,軒轅天心立刻明白了什麽,誰都有不想說的事情,誰家都有沒難念的經,子亦這些年一直在學院當中,也沒見他迴家去過,想來他跟家人的關係並不怎麽親近。


    想到這裏,軒轅天心立刻轉移了話題,笑道:「若師兄真的有如此打算,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正好隨雲哥哥也有跟著我,有了師兄之後又多了一個伴了,而我也正好捨不得師兄呢。」


    子亦聞言再次一笑,看著她道:「嗯,師兄也捨不得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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