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水畔,開封碼頭一如既往的繁忙,大量船隻靠泊,卸下各類物資,以滿足開封城每日巨大的消耗需求。


    秋天到了,各地豐收,運抵開封的物資,自然愈發豐富。


    朝廷發行國債籌款修河淮運瀆——通濟渠,現在工程已經完成,所以自南方而來的物資,輸送量比起之前增加許多。


    除了各類物資,沿著運瀆過來的還有大量流動人口。


    各地那些無地可種的人,以及不滿足於一輩子種地的人,紛紛湧向通濟渠沿岸城、市以及商埠,要麽乘船,要麽沿著運瀆徒步前往開封尋找機會。


    他們有的是孤身一人,有的結伴而行,甚至有人拖家帶口,滿懷希望抵達開封,在天子腳下討口飯吃。


    對於這些外來人口,天子可不能置之不理,不能看著這些外來人口聚在開封後無依無靠,露宿街頭,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而且,大量抵達開封卻無依無靠的外來人口,一旦在城邊上形成了巨大的棚戶區(貧民窟),那真是“有礙觀瞻”。


    碼頭邊上,某食肆內,李笠坐在臨街窗口,看著外麵熙熙攘攘的人群,設想一下自己若是“進城務工”的百姓,要麵對什麽。


    第一,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個地方落腳,有個地方住,可不容易。


    若有同鄉接濟,倒是可以從容些,可一旦同鄉沒地方安置自己,怎麽辦呢?


    實在不行,露宿街頭?或者借宿寺廟?


    假如還帶著妻兒老小同行,則更不容易。


    第二,找工作,有經濟收入,養活自己,解決吃飯問題,還要交房租。


    李笠覺得,無論是那個時代,外來人口到了某地,必然麵臨這兩個問題。


    所以,開封城既然吸引了大量的外來人口,官府必須做些什麽,給這些初來乍到的人,有個較為方便、安全的生存方式。


    李笠的目光,隨後轉到碼頭上那些負責疏導外來人口“有序入城”的吏員們。


    外來人口的管理,是個必須重視的問題,否則容易出事,因為哪怕是在後世,政府也不敢讓大量外來人口處於“失控”狀態。


    所以,開封官府製定了一係列製度,並嚴格執行,確保湧入開封的大量外來人口,能夠在官府的管理下,實現有序的居住、務工以及流動。


    李笠現在,就是看這些製度的具體執行者——基層小吏們,是如何執行製度的。


    因為再好的製度,也得靠人來執行,歪嘴和尚把好經念歪,這種事自古以來都是屢見不鮮。


    那麽,以李笠親眼所見,碼頭上的小吏們,是如何疏導、管理剛抵達開封的那些外來人口呢?


    第一步,拿著紙皮大喇叭,用不同方言喊話,宣揚官府的政策:


    在城中無住處的人,可以到登記處登記,登記完後有福利:每人可領蒸餅一個,銅錢三十文,不限成年與否。


    有便宜不占,那是天理不容,毫無疑問,這種喊話,必然引來大量旅客去登記處排隊。


    其中肯定有初來乍到者,他們登記信息後,領了食物和錢,至少心能定一些。


    這就是“誘之以利”,讓初來乍到的外來者,奔著免費食物和安置費,接受官府的管理。


    而不需要小吏們嚴防死守,從大量客流之中,甄別初來乍到的外來者、執行“分流”工作。


    第二步,對那些在登記處排隊的人,宣傳另一個政策:領了食物和錢的外來者,必須進入“特別通道”,接受官府的安排:


    安置到“安居坊”暫住。


    即官府提供為期五日的免費住宿,住在“安置坊”,每日有免費的一日兩餐。


    如此一來,純粹是占便宜、但實際上有地方住的人,大部分會選擇離開排隊隊伍。


    剩下的人,基本上以初來乍到者為主。


    第三步,官府會組織商家、作場,在安置坊招工,給剛在開封落腳的人們,以找工作的機會。


    應募的人,其本人,或者家屬(如果有的話),可以轉到“廉租坊”居住,離開“安居坊”。


    或者,外來者可以在五日時間,自己去找工作,然後搬出去。


    也可以憑借用工證明,將自己和家人在“安置坊”的住宿時間,延長至十五日。


    於是,來外人口進入開封的第一步(有地方住,有活幹),順利結束,官方的引導工作完成。


    但是,製度若僅此而已,就會有不少漏洞。


    李笠看了一上午,對碼頭處的“外來人口分流工作”很滿意。


    這項製度的宣傳做得不錯,運瀆沿途各碼頭也做足了“預熱”,所以許多抵達開封碼頭的人們,都知道去登記處登記,有錢拿,有蒸餅領。


    小吏們並不用四處奔走,就能輕鬆引導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到登記處前登記。


    登記處前排起長龍,男女老少們依次領食物和錢,通關後進入安置坊,開始在開封的新生活。


    如此一來,小吏們其實就起著維持秩序的作用,不用“念經”。


    用利益來引導人們接受管理,這就是解決辦法的另類思路,當然,前提是財政撐得住。


    並且要有多項措施,堵住漏洞,譬如:


    會有人反複冒充“新來的”,不停領取免費食物和安置費,並利用各種漏洞,在“安置坊”裏混吃混住。


    甚至,會有人專門組織一個“團隊”,通過組織大量“外來者”去碼頭登記處冒領食物和安置費來發財。


    一人登記後過關,可領三十文,事後,組織者和過關者對半分,再分五文給其他參與者,剩下十文,入組織者錢袋。


    若一天組織三百人過關,組織者就能淨賺三貫。


    以此暴富不太可能,但輕鬆賺點外快,還是可以的。


    所以,如何鑒別外來者到底是第一次來開封,還是反複來?


    如何避免那些明明在城中有住處,卻要冒充初來乍到者去領安置費、占便宜的行為?


    李笠收起千裏鏡,慢慢喝茶。


    這個時代沒有互聯網、電腦、攝像機、照相機以及各類識別軟件,要想在碼頭這種客流量巨大的地方,有效、高效甄別一個人的真實身份,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過,部分做到,還是有辦法實現,而且應對措施很簡單。


    譬如,登記處發的銅錢,是特製的銅錢,並非“貞元五銖”,隻能在安置坊內使用,購買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對於真正的初來乍到、沒有地方住以及工作的外來者而言,他們人生地不熟,有了免費吃住,很不錯,這種限製並沒有什麽不便。


    至於騙吃騙喝的混子,去街邊扮乞丐行乞騙錢,都比在安置坊內混日子騙幾個特製銅錢好得多。


    人鑽製度漏洞的動機,無非是以此牟利,當牟利收獲高於鑽漏洞成本時,虧本的生意,自然就沒人做了。


    李笠一邊想,一邊喝茶,杯中茶喝完,下意識說了聲:“倒茶。”


    說的是鄱陽話,畢竟他和正室黃姈、“首席側室”趙孟娘都是鄱陽人,家裏(宮裏)常用語是鄱陽話。


    很快,有人為他斟茶,對方那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以及可以用“晶瑩玉透”來形容的手指,讓李笠看了隻覺賞心悅目。


    “陛下請用茶。”


    這口音,可是地道的鄱陽話發音。


    李笠拿起茶杯,慢慢喝茶,覺得不錯,讚了一聲:“不錯啊,這茶泡得不錯。”


    隨後覺得不對勁:今日跟著出宮的宮女,並不是鄱陽人。


    宮裏多有鄱陽女子擔任宮女,“做工”三五年便可迴去,因為有了宮中工作的經曆,有了見識並知道許多規矩,這些“離職宮女”嫁人時不愁嫁不到好人家。


    李笠轉頭看去,見倒茶的是馮小憐。


    今日他微服出宮,跟著出行的宮女是馮小憐。


    馮小憐見皇帝看著自己,麵頰瞬間泛紅,微微低頭:“陛下,這茶真的好喝麽?”


    說的還是鄱陽話,口音無誤。


    “還專門學了鄱陽話?很不錯呀。”李笠把茶杯放下,看著這個羞澀的美人。


    不知不覺,秋天到了,而馮小憐來到他身邊時,是去年秋冬之際。


    一眨眼,一年就要過去,而李笠把這位絕色美人給忘了,潛意識裏把對方當做身邊員工,而不是..


    馮小憐偷偷瞥了一眼,見皇帝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灼熱,心中大喜:


    她特意學鄱陽話,還特意學習茶藝,當然是為了討好皇帝。


    “陛下,奴婢...奴婢給陛下倒茶....”她有些慌亂的再次倒茶,心跳加速。


    都快一年了,皇帝卻遲遲不碰她,馮小憐隻覺難以置信:要麽是皇帝“不行”,要麽是皇後管得嚴。


    她對自己的樣貌有信心,所以以為皇帝“不行了”。


    但觀察了大半年,發現種種猜想都不對,好像皇帝就是把她當一般的宮女...


    這怎麽行!


    皇帝擁有天下,而我,隻要擁有皇帝,不就等於擁有天下了?


    得老天賞了一副絕色容貌和好身體的馮小憐,不甘心默默無聞,可要讓皇帝寵自己,就得誘之以利,她能給皇帝的利,自然是...


    馮小憐下了決心,再拖下去可不好,那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張麗華,即將臨盆,等對方做完月子,她更別想得皇帝注意了。


    “哎呀!”馮小憐驚唿一聲,“失手”將茶水倒在胸脯上。


    雖然水溫不是很燙,但白皙的皮膚瞬間紅起來。


    濕漉漉的衣服,將她要緊處的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李笠見了,隻覺“無名火起”。


    光天化日的,這麽直接了當的引誘,你真是不知死活啊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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