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新一屆行政班學員正在聽課,一個個坐姿很正,看上去精神抖擻。


    李笠如同後世無數學校班級的班主任那樣,在後門處偷窺,看著教室裏的學員,有沒有開小差的。


    然而並沒有,這些曾經的廝殺漢,現在就像戰線第二、第三排的兵卒,全神貫注,仿佛即將與敵人交戰。


    李笠從後門走進教室,對著講台後的講師擺擺手,示意對方繼續講課,自己靜靜站著。


    如同普通學員那樣,認真的聽著。


    這堂課,講的是公文寫作,李笠聽著聽著,仿佛迴到後世,成為一個參加公務員考試培訓班的學員,學習如何備考。


    公務員,是近現代的一個詞,在古代並沒有這種說法。


    如果要找一個相似的角色,那就是吏。


    不是吏役的吏,是有編製(有俸祿)的吏。


    有一句話,叫做“治國先治吏”,這裏麵的“吏”,可以理解為官、吏合稱。


    最初,官吏合稱,後來慢慢的官和吏就分開了,不過常見的一個詞“吏治”,指的依舊是官吏。


    在這個時代,照辦後世公務員製度不現實,但李笠認為,要“治吏”並加強吏的管理和職能,倒是可以參考後世製度的一些做法。


    所以,李笠建立新朝之後,開始組建截然不同的“吏員隊伍”,要慢慢替代士族、地方豪族把持的中層、基層政府機構。


    強化中樞對地方基層的控製,擺脫士族、豪族對整個政府機構的滲透和影響。


    提刑司和轉運司的設立,就是措施之一,但增設的這些機構,需要大量有“工作經驗”的基層吏員來維持運轉,這些人從哪裏來?


    兩個來源:其一,從軍隊中選拔;其二,從現有基層吏員裏選拔。


    李笠帶出來的軍隊,有一個特點,就是日常訓練中,教授將士們讀書寫字,所以,徐州軍的將士,都具備基本的文化水平,會基礎的算數。


    然後,徐州多年的地方施政,抽調不少軍中人才擔任吏員,所以,這些“軍轉吏員”,成了李笠寶貴的“行政人才”。


    無論是屯田、組織廂兵,還是組建、擴建總稅司,加上後來的組建提刑司、轉運司,實施檢寺,李笠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人才們,都挑起了重任。


    但還不夠,所以培訓班一直在辦,將軍中選調上來的人、從各地基層選調上來吏員,以及寒族子弟作為學員,通過培訓,變成合格的行政人員——吏。


    然後作為生力軍,投入到新朝的行政隊伍之中。


    所以,李笠可以在三吳地區大規模實行檢籍、檢地,不怕當地官府出問題,因為他派出的人馬,隨時可以接管州、縣公廨。


    維持公廨運轉的同時,扛起檢籍、檢地的重任。


    那麽,當李笠手中可用的“行政人力資源”越來越充裕的時候,士族們深度影響官府運轉的時代,就可以結束了。


    沒有士族子弟當官,新王朝一樣能夠通過不斷培訓吏員,來確保各級官府的運轉。


    淮陰的培訓班,不斷選拔、培訓出合格的吏員,補充到各個官署中去。


    然後,這些吏,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依附於主官,成為其“故吏”。


    因為想要出頭,就得有人提攜、給機會,高高在上的皇帝,哪裏會記得無數期培訓班中,某一期的某個學員?


    這些人來到新的“戰場”,若無依無靠,就隻能另找靠山。


    所以,若幹年後,他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吏員隊伍,會被官場腐蝕、同化,一切照舊。


    什麽是一切照舊?


    那就是吏的地位很低,除非貴人相助,否則升遷無望,很可能十幾二十年時間,都是原地踏步的一個基層小吏。


    而地方官府的一個現象依舊不變:流水的主官,鐵打不動的吏員。


    譬如一個縣公廨,縣令及主要佐官每幾年一換,但中下層吏員,基本上十幾二十年,都是老麵孔。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曆代王朝,對於“吏”這個群體是歧視的,自漢以後,想要以吏的身份轉為官,那是越來越難。


    甚至專門有吏籍,如同賤籍。


    所以,升遷無望的吏們,自然就一門心思專營、撈錢,名聲愈發惡臭,愈發被人鄙夷。


    但各級官府的運轉又缺不了吏,所以,吏這個群體,就成了夜壺,雖然日常生活離不開,名聲卻很臭。


    百姓討厭胥吏,官也討厭這些“敗類”,但卻甩不掉,稍有不慎,還會反受其害。


    譬如,新上任的縣令,若不通事務,就很容易被下麵的縣吏耍得團團轉。


    而這些縣吏,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根深蒂固,人脈眾多,新官想要整治,若一不留神,反而會“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吏員群體長期一潭死水,這些吏就會勾結起來,欺上瞞下。


    甚至出現一些豪吏,架空主官,包攬訴訟,魚肉百姓。


    與此相對的是,一些官員,對自己的屬吏多有提拔、提攜之恩,於是這些屬吏,便依附於官。


    成了官的“故吏”,以其為“府主”。


    府主和故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吏,不再是朝廷的吏,是某官的吏。


    李笠看著眼前這些認真聽課的學員,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


    戰場上,主帥不能拋棄自己的兵卒,隻顧自己逃亡。


    現在,他也不能拋棄這些即將為自己賣命的吏員。


    所以,李笠試圖改變現狀,用製度化管理的方式,讓吏這個群體,活躍起來,並擺脫個人前途依附於某個官員的無奈命運。


    辦法,參考後世的公務員製度,以及政務官(對應古代的官)、事務官(對應古代的吏)的實際區別,讓吏有自己成體係的上升渠道,並在這個體係裏接受考核、獎懲、調轉。


    讓這些吏憑借體係內考核成績或者年資晉升,可以從縣調到州,從地方調到中樞。


    隨著“級別”的提升,待遇也跟著提升,甚至有轉為官的機會。


    這個過程,完全是按著新體係的規則進行,不需要吏去過度討好地方官,不需要跟著某個地方官“雞犬升天”。


    而地方官上任、離任時,也不能把自己的屬吏當做隨從,帶來或帶走。


    既然沒了提拔、提攜之恩,吏對於官的依附,自然就慢慢瓦解了。


    當官員們拉幫結派、相互傾軋時,自成體係的吏,就不會輕易參合。


    李笠想著想著,想到一個問題。


    現有的吏部,管著官、吏,但主要是管官員(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的官署,那麽,主管“吏”的官署,該叫什麽?


    難不成六部變七部,吏部管吏,新設“官部”管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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