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中,蒼茫大地烽煙四起,北伐的梁軍各部,與河南各地齊軍爆發激戰。


    與此同時,徐州西北境屯田區,也有兵馬出擊,襲擊西北方向黃河南岸濮陽津地區。


    不知何故,梁軍耗費十餘日都未能攻克濮陽津,然後分兵南下,主力沿著濟水(南濟水)西進,兵鋒直指濟水上遊、齊國梁州。


    梁州在梁國亳州西北方向,是梁國北伐軍(亳州方向)的進攻目標。


    若讓梁軍沿著濟水攻入梁州,那麽,正在梁州南部陽夏一帶抵禦梁軍(亳州方向)的齊軍,後路就會被截斷。


    於是,剛好渡河南下馳援河南的一支齊軍兵馬,轉向梁州,然後沿著濟水向東,迎向這支梁軍。


    兩軍隨機在濟水兩岸較勁。


    梁軍位於濟水南岸,齊軍位於濟水北岸,梁軍主帥彭均,決定和對方尋求決戰,卻見齊軍打算隔河對峙,拖延時間。


    梁軍要決戰,必須先渡過濟水,但齊軍主帥徐顯秀卻分兵守著幾處渡口,不讓梁軍從容渡河。


    雖然已經入冬,但濟水水量不小,大隊兵馬能夠從容渡河的地方,就隻有那些曆史悠久的渡口。


    雙方隔著濟水反複較勁,數日後,梁軍主帥彭均讓隨軍青壯換上戎服,作為疑兵,留守大營,迷惑對岸齊軍。


    接著,率領主力在夜間偷偷移動到西麵上遊一個渡口,順利渡過濟水,抵達北岸,把齊軍和西麵梁州的聯係切斷。


    發現上當的齊軍,隨即動起來,派出大量輕騎襲擾,試圖阻滯梁軍築壘。


    彭均派出輕騎擋在外圍,然後調動全軍在渡河地點構築防禦陣地,很快便築起土壘,外有壕溝和大量鹿角。


    蜂擁而來的齊軍輕騎不斷襲擾,卻都在壕溝前被梁軍的弓弩齊射所阻。


    齊軍主帥徐顯秀見狀率軍撤往梁州,卻被彭均派出的騎兵尾隨襲擾。


    加上梁軍在西,擋住了齊軍西歸之路,徐顯秀決定與梁軍決戰。


    之所以做出如此決定,是因為梁軍部分兵力並未渡河,齊軍兵力有優勢,徐顯秀覺得己方勝算不小。


    而且,隻有把麵前這支梁軍殲滅,他才能從容南下,增援友軍,抵禦梁軍(亳州軍)的進攻,將梁軍的進攻化解。


    於是,梁、齊兩軍在濟水北岸展開交鋒。


    梁軍軍陣在西,彭均部署了以江州子弟為核心的中軍(前軍)步陣,主將為出身豫章雷氏的雷預。


    其後,中軍之“中”,為屯田都督府營兵,主要是應募的無業遊民或無地農民。


    右翼,為都督府軍將常皓率領的步、騎混編軍團,步兵以屯田都督府營兵為骨幹,輔以征召的屯田兵,騎兵則為參戰的部分淮北府兵,為豪族子弟及其部曲構成。


    左翼,為都督府軍將裴同率領的步、騎混編軍團,步兵以征召的屯田兵為主,騎兵為都督府騎兵。


    在他們外圍,還有招募成軍的營兵掩護(步陣)。


    主帥彭均位於全軍的最後方,指揮總預備隊,居中調度。


    齊軍一方,布陣同樣中規中矩,分為中軍(前軍、後軍)以及兩翼,並有騎兵護住外圍。


    雖然是上午,但天色昏暗,風雪大作,戰鬥很快開始。


    齊軍左右兩翼向梁軍發動進攻,但並不是直接猛攻,而是企圖將梁軍輕騎引出來,所以不斷以輕騎騎射襲擾。


    梁軍右翼,主將常皓麾下參戰的府兵鬥誌昂揚,這些豪族子弟果然受不得撩撥,策馬出擊,驅散襲擾的敵騎。


    交鋒中,兩軍難分勝負,但很快,梁軍騎兵發現敵騎越來越多,奮力突圍,往迴走。


    大量齊軍騎兵尾隨而來,試圖趁勢衝擊梁軍右翼。


    眼見著就要被人渾水摸魚,常皓作出布置,發號令,讓後撤騎兵沿著步陣邊緣掠過,然後分散,經由各步陣縫隙撤入陣中。


    然後陣中弓箭手齊射,將尾隨而來的敵騎射退。


    中軍,雷預的步陣承受著齊軍的猛烈衝擊,對方甚至出動甲騎實施衝鋒,不斷擠壓著己方陣型。


    與此同時,大量齊軍步兵在輕騎的掩護下,對梁軍左翼實施大範圍迂迴,攻擊側麵。


    彭均見齊軍的攻勢猛烈,己方左翼即將被完全包抄,便調動一支預備隊騎兵增援左翼。


    增援的騎兵,多為兩淮豪傑,個個騎術精湛,悍不畏死,與數量眾多的齊軍交鋒,隨後展開混戰。


    很快,他們就將齊軍的迂迴騎兵打退,連同左翼步騎一道,將對方攻勢擊潰。


    見潰兵後退,殺紅眼的兩淮豪傑哪裏肯收手,追著對方,向其後方本陣而去。


    梁軍左翼主將裴同見狀暗道不妙,派人去追,哪裏勸得住。


    後方也響起鼓角聲,命令兩淮豪傑停止追擊,然而毫無用處。


    很快,追殺潰兵的梁軍騎兵陷入夾擊:潰逃的齊軍步兵,以及增援的騎兵,將追擊的梁軍騎兵包夾。


    這些兩淮豪傑立刻掉頭突圍,往己方左翼撤退,齊軍隨即掩殺,出擊的兵力更勝之前。


    一追一逃,局勢扭轉,齊軍再次對梁軍左翼構成大範圍側擊。


    與此同時,不少齊軍騎兵尾隨者潰敗梁騎,往梁軍大陣後方而去,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梁軍帥旗所在位置。


    突進的齊軍騎兵有上千騎,移動起來宛若閃電,接連突破梁軍遊騎攔截,追著潰敗騎兵,直奔目標而去。


    隻要擊殺梁軍主帥,這場仗,他們就贏定了。


    帥旗下,彭均看著一群蠢貨“領”著敵騎往自己這邊來,覺得難以置信,差點想把手中千裏鏡扔地上。


    你們腦袋裏都是漿糊麽?隻會悶頭衝鋒的蠢豬!撤退都不會往別處走!


    後軍外圍有步陣做為屏障,但來勢洶洶的敵騎,靈活借助步陣之間的縫隙,突破外圍屏障,對梁軍中軍帥旗位置發動衝鋒。


    緊要關頭,彭均決定迎戰,他可不能逃,否則帥旗一倒,前線將士必然軍心大亂,然後就是軍陣崩潰。


    鼓聲起,本就全身披掛的彭均策馬挺槊,帶著精銳部曲以及護衛騎兵,迎向唿嘯而來的敵騎。


    訓練有素的梁軍護衛騎兵,很快形成前後數道雁形陣,彭均一馬當先,為前陣“領頭雁”。


    潰敗的兩淮豪傑,好歹知道分寸,見己方騎兵當麵衝來,趕緊往兩旁讓過。


    隨後,彭均和部下撞入撲來敵騎之中。


    塵土飛揚,腥風大作,手舞兩刃槊的彭均,在一片人仰馬翻之中勢不可擋,接連刺死數騎,直接將氣洶洶的齊軍騎兵打散。


    奔著梁軍帥旗所在位置而去的齊軍騎兵,隻道當前這個猛人,是護衛梁軍主帥的猛將,想要擺脫,往帥旗那邊去,卻無法構成隊形。


    又有數十騎兵來援,將鬥誌全無的來襲敵騎趕跑。


    中軍轉危為安。


    彭均勒住馬,舉目遠眺,觀察戰局,卻發現己方左翼已經完全陷入齊軍右翼的圍攻,被死死壓製。


    虧得左翼臨時布下鐵絲網,將士們奮力抵抗敵軍步騎的猛攻,如今還能支撐,保持陣型不亂。


    但傷亡不會小,再這樣下去,可不妙。


    彭均看向中軍,中軍也已陷入苦戰,


    而右翼,齊軍步騎同樣發動強攻,大量輕騎繞著步陣騎射,箭如雨下,落在梁軍步陣之中。


    但己方將士持續反擊,以重甲長矛兵在外,努力維持著陣型完整,弓箭手們冒著箭雨,不停放箭,不讓敵騎從容靠近。


    步弓射程比騎弓遠,可騎射的敵軍不需要準確瞄準,隻需對著人群放箭即可,對射之下,傷亡難以避免。


    戰事不利,搞不好,打到後麵,左、中、右會同時崩潰。


    彭均默默地注視著前線戰局,盡量讓自己冷靜,思考著對策。


    他還有預備隊,可以作為增援投入作戰,但是,預備隊不能太早用完,否則無力應對齊軍的後手。


    齊軍主將徐顯秀的情況,他大概摸清楚了:此人是一名老將,據說當年就在魏國權臣爾朱榮麾下效命。


    這位打了幾十年的仗,即便在齊國不是第一流的名將,也是成了精的老虎。


    彭均判斷,如今一開戰,對方的攻勢就很猛,不太可能是單純的猛攻。


    或許,對方的目的,就是迫使他將手頭的預備隊都盡快用上,以至於到了後麵,無力應對齊軍的突然發力,堵不住戰線漏洞。


    可如果不舍得增兵,萬一前線頂不住,怎麽辦?


    殺聲震天,彭均聽著動靜,迴想戰前自己對各部兵馬的校閱,他認為,目前,前線諸軍未到極限。


    所以,沒必要那麽快把所有的預備隊都壓上去。


    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彭均認為,前線諸軍,將士體力尚有不少“盈餘”,所以,真的要冷靜。


    時間流逝,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形勢漸漸出現變化:奮力猛攻的齊軍,因為一直無法真正撼動梁軍各陣,所以攻勢開始減弱。


    隨後,梁軍的反擊來了。


    梁軍右翼,常皓判斷敵軍攻勢減弱不是詐敗,毫不猶豫將休息了一陣的騎兵派出去,發動衝鋒。


    因為己方並未布在陣中布設鐵絲網,而是靠長矛兵結陣硬抗,所以騎兵出擊十分順暢,而且動作迅速,直接將力竭的敵軍步騎擊退。


    而更加血腥的戰鬥在中路上演,浴血奮戰的江州子弟兵,在付出大量傷亡的情況下,成功抵禦當麵敵軍步騎的反複衝鋒,


    隨後,雷預派出蓄勢已久的騎兵發動反攻。


    但反攻的梁騎,又被齊軍臨時布設的鹿角防禦牆阻擋,齊軍步兵隨後從兩翼夾擊,擠壓著梁騎的活動空間,使其無法從容動起來。


    梁軍騎兵下馬,展開步戰,正難分勝負之際,增援的騎兵趕到,將齊兵擊退。


    但橫貫在麵前的鹿角防禦牆,成了他們向前突進最大的障礙,雷預調兵對這堵“牆”發動進攻,卻被增援的齊兵所阻。


    對方投入了預備隊,數量很多,血戰之下,梁軍敗退,戰線又被堆迴梁軍反擊前被圍攻的位置。


    此時,梁軍中軍(前軍)已拉起鐵絲網,作為防禦牆,抵禦齊軍圍攻。


    身披重甲的齊兵手持大斧、大刀,在己方弓箭手的掩護下,奮力破壞著鐵絲網。


    手頭已無多餘兵力可用的雷預,看看左右,從左右眼中看到了哀求:求援,向後軍求援啊!


    打了半天的仗,對方不斷有援兵助戰,而己方一直未有增援,體力消耗很大。


    如同一個打兩個,將士們陷入苦戰,感覺快撐不住了。


    但雷預觀察了一下周圍戰局,覺得己方還能再堅持一下,沒有求援。


    這麽做,當然有原因,戰前諸將議事,主帥就製定了戰術,一定要先耗盡對方的預備隊,己方在“後半段”發力,這樣才能打出殲滅戰。


    然而,將士們真的消耗了太多體力,雷預知道不可能光靠鼓勁就能讓部下擊退敵兵,於是下令將壓著一直沒使用的燃燒罐拿出來。


    將士們見這些寶貝終於能用了,士氣大振。


    一個個冒著火光的燃燒罐,在如潮的齊兵之中綻放烈焰之花,而早有準備的齊兵,將帶來的大量濕透毛氈,給著火的人捂上。


    火光乍現,旋即消失,梁軍將士見齊兵有備而來,於是用燃燒罐在地麵縱火,點起一道道火牆,阻礙對方的進攻。


    到處不停閃爍的火光,映照著兩軍兵卒搖曳的身影。


    激戰在持續,梁軍中軍(前軍)如同激流中的沙灘,若隱若現,但就是倔強的屹立不倒,抵禦著波浪的衝刷。


    慘烈的戰鬥,在整條戰線持續著,齊軍陸續投入後備軍,再次全力發動猛攻,卻始終無法摧毀梁軍那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大陣。


    齊軍後軍,主帥徐顯秀見打了大半天,己方依舊未能擊破梁軍,心中焦慮。


    他一直在調兵遣將,不斷維持著對梁軍左、中、右三軍的進攻,但對方的韌性超乎想象,己方傾盡全力,依舊不能獲得突破性進展。


    而梁軍似乎並未用盡全力,那麽,打到最後,己方有可能會輸。


    這是徐顯秀的直覺,念頭一冒出來,心中便開始不安。


    就在這時,左翼軍陣堅持不住,竟然擋不住梁軍攻勢,開始鬆動。


    徐顯秀得左翼急報,說梁軍大量增兵,猛攻左翼,所以請求後方派兵增援。


    然而徐顯秀已經無兵可派了。


    他眼睜睜看著左翼崩潰,梁軍騎兵穿過潰散的敗兵,往中軍(前軍)而來,發動猛烈地側擊。


    隨後,追殺左翼潰兵的梁軍步兵,也向中軍後方圍過來。


    一直在苦苦支撐的梁軍中軍,也開始發動進攻。


    事已至此,敗局已定,徐顯秀隻能下令撤退,然後帶著隨從逃離戰場,臨走前,下令將後方輜重營中的錢糧布帛拿出,扔得滿地都是。


    兵敗如山倒,崩潰的齊軍各部,爭先恐後奔逃,鏖戰大半日的前線梁軍將士,雖然將敵人擊潰,卻已無力追擊。


    但後續投入作戰的預備隊,此刻生龍活虎,奮力追擊著潰兵。


    他們在散布著大量錢糧、布帛的齊軍營地遲疑了一會,被督戰的將領以及帶隊的軍士督促,繼續追擊潰敗的齊兵。


    左右兩翼騎兵,快速實行包抄,如同收網的船隊,將大量潰兵收入網中。


    彭均看著西斜的太陽,看看一片狼藉的戰場,再看看三五成群就地坐下休息的將士們,鬆了口氣。


    齊軍步兵肯定跑不掉,加上大量輜重和繳獲,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大勝。


    如此一來,河南的仗就好打了。


    彭均已經知道梁森在河北館陶打了一場大勝仗,所以釘在河北的梁森所部兵馬,必然吸引大量齊軍,使其無法全力支援河南。


    現在,彭均徐顯秀所部兵馬,直接威脅河南齊軍的後路,必然導致對方收縮兵力。


    然而這些齊軍正在南麵和北上的梁國北伐軍正麵對峙,此時想要後撤,豈是那麽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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