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建康東南,某裏巷的一處民宅外,聚集著一些白直。


    他們維持秩序的同時,將圍過來看熱鬧的百姓,擋在大門外。


    有數名吏員沿著街道匆匆而來,撥開聚集在街道上的人群,往那民宅走去,要處理一樁突發事件。


    當中,建康縣吏錢輝,聽領路同僚說起事情緣由。


    合州司馬消難迴京述職,看中了一名小娘子,便向其幹娘“下聘”。


    據說小娘子貌美如花,所以幹娘可是收了一大筆“聘禮”,並定下日期。


    到了日子,也就是今日,司馬家派來“迎親”的人,卻撲了個空:那幹娘說,小娘子與人看對了眼,淫奔了。


    人是不在了,之前收下的聘禮,全數退還。


    迎親的人哪裏肯信,隻道這婆娘定是把小娘子“嫁”給出價更高的恩客,堅決不收退禮,隻要人。


    鬧騰了一通,驚動了官府,前來調節的吏員見事涉朝廷大臣,不敢怠慢:


    司馬消難是南逃的齊國大官,雖然寓居江表,但始終是朝廷的貴客,此事若處置不當,他們這些小吏是要倒黴的。


    而且,這些幹娘們“嫁女”,經常看菜下飯:若女兒被多個恩客看中,未必會嫁給第一個下聘的人。


    所以這些人偶爾會毀約、把女兒“嫁給”出高價者。


    如今,明擺著是看司馬使君“人生地不熟”,所以欺生。


    於是吏員隻問那幹娘要人。


    其人實在沒辦法,隻能如實相告:確實有人出更高的價,把她“女兒”接走了。


    無奈之下?隻能帶路?一行人找到那恩客的下榻處,卻發現人去房空。


    虧得那幹娘多了個心眼?擔心違約之後?司馬消難這邊不依不饒,所以提前安排了眼線盯著那恩客。


    為的就是一旦司馬消難這邊鬧起來?好歹有挽迴的餘地。


    因為有了這一手,很快?一行人便找到了建康東南的這處裏巷?找到了小娘子所在:前方那座民宅。


    結果,撞破了不得了的事情:他們發現民宅後院裏,有人以一女子為“犧牲”,實行某種儀式。


    因為來尋人的隊伍人數眾多?於是民宅裏的那些人倉皇出逃?留下狼藉的現場,以及作為“犧牲”的女子。


    此女子,正是大夥要尋找的小娘子。


    當時神誌不清,似乎被喂了藥。


    因為有吏員在現場,所以立刻勘查起來?初步斷定,此處正施法行巫蠱、厭禱之事。


    “巫蠱?那....”錢輝想到一個可能?卻不敢確定,同僚猜出對方想說什麽?點點頭,低聲說:“是針對宮裏的貴人。”


    錢輝心中一動:這下可不得了?搞不好?牽扯甚廣!


    他們進了民宅?轉到後院,卻見一塊鋪了石灰的平地上,畫著一個圖案,有人在一旁作畫,要將這圖案畫下來。


    因為事發時有吏員在現場,製止了其他人對現場物品的挪動,所以這圖案很完整,錢輝仔細看起來。


    圖案,為一個巨大圓形,似乎是紅色顏料繪製。


    圓內繪有一六邊形,六邊形的頂點為六個小圓圈,圓圈內繪製著不通的圖案。


    六邊形的六條邊上,以紅色顏料寫著無法辨識的字符,仿佛寫的是咒語。


    六邊形內,間隔頂點(三個頂點)又構成一個三角形。


    三角形的三個邊,同樣也用無法辨識的字符,寫著疑似咒語的內容,各邊中心位置也有三個小圓,圓內同樣有圖案。


    三角形內有一個內切圓,圓心處,有半截鎧甲立著。


    錢輝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氣:這分明是一個著甲、戴著兜鍪的半截骷髏!


    整個場景,仿佛是有人在這裏做法,從地底下,喚出一個著甲的骷髏,犧牲,是那名女子。


    結果法事被突然打斷,剛爬出半截身子的骷髏,就這麽“定”在地麵。


    此情此景,看上去有些滲人,錢輝隻是稍微一想,就想到一個可能:


    有人施展妖術,從地底下召喚骷髏,若不是被外人突然打斷,那麽,這骷髏從地底下爬出來後,怕是要去害某個人的性命。


    旁邊,先一步趕到、勘察現場的幾個吏員,端來一個盤子,錢輝看去,見盤子裏有一個小木人,以及一塊玉佩。


    “我趕到時,這半截骷髏就趴在地上,仿佛要爬出來,卻...”一名吏員低聲說著,指了指盤中之物。


    “這骷髏,口中咬著木人,左手,抓著一枚玉佩。”


    “木人上,寫著字,有生辰八字,以及名諱...”那吏員的聲音壓低,“是當今天子的名諱...”


    果然如此!巫蠱!


    錢輝和其他同僚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點點頭,沒有大聲議論。


    當年,昭明太子為去世的母親尋墓地下葬,結果一名道士看過之後,說這墓地不好,會對太子不利,建議埋臘鵝禳災。


    昭明太子照做,結果被小人告到皇帝那裏去,說“太子行巫蠱之事”。


    皇帝派人查看,果然挖出臘鵝,於是懷疑太子詛咒自己速死。


    雖然最後並未對太子如何,卻將涉事的許多人和道士,殺得幹幹淨淨,從此,對太子十分疏遠。


    導致太子終日鬱鬱寡歡,某次意外受傷後也不治,甚至不告訴皇帝,最後傷重去世。


    皇帝似乎對太子“巫蠱”一事懷恨在心,太子死後,其子未能為皇太孫,而儲君之位,由三皇子接任,也就是當今皇帝的祖父。


    所以,一旦涉及巫蠱之事,非同小可,他們這些小吏,哪裏敢多嘴議論。


    不過,該問的還是得問:“玉佩呢?”


    “玉佩,是那小娘子之物,其上並無文字,也不知有何用意。”


    錢輝聞言,看向一旁屋簷下,那裏坐著個身裹披風、低頭哭泣的女子。


    有兩名吏員守在旁邊,低聲安慰著。


    看來,這就是那位被司馬使君看中、結果幹娘違約賣給價高者的小娘子。


    錢輝看看盤子裏的玉佩,再看看旁邊地上的半截著甲骷髏,心中疑惑。


    寫著皇帝名諱的木人,當是巫蠱的用品,而這玉佩和小娘子呢?


    若說施法時需要特定的人做犧牲,這小娘子是什麽人?玉佩,又有何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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