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大隊人馬正在行進,往台城而去,街邊行人見狀,心中不安:這是怎麽了?要出大事了?


    隊伍當中,南安侯蕭恬看著前方,麵色焦慮,心急如焚。


    今日兄長蕭範入宮,提前做了安排,一旦有變,他就要帶著人馬趕赴台城以作接應。


    與此同時,弟弟武林侯蕭谘,今日在台城內尚書省值守,算是接應之二。


    加上其他一些安排,可保周全。


    而皇宮禁衛,太後還是做得了主的,別人不太可能有機會在宮中調集人馬行事。


    若太後那邊有了動作,己方也能通過耳目,提前聽到風吹草動。


    事前,他們並未聽到風吹草動,未曾想,還是出事了。


    方才有人急報,說鄱陽王在宮中遇襲,兇多吉少。


    蕭恬得了消息,大驚之餘,趕緊帶著人往台城而去,可走著走著,隻覺後背發涼。


    按照消息,似乎兄長已經死了。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辦?


    直接衝擊台城麽?台城各門並未全部在兄長控製之下,遑論皇宮。


    若兄長遇襲是有人預謀的,那會是誰?太後?幼帝的某位皇叔?亦或是其他宗室王侯?


    對方先動手,接下來,隻要把宮門一關,甚至把台城各門一關,萬事皆休。


    自家事自家知,蕭恬參與了一些謀劃,所以做賊心虛,若兄長在,有兄長拿主意、他跟著做就行。


    可現在,兄長可能已經遇害,對方占了先手,而文武百官一旦知道鄱陽王已死,那麽還能有多少人站在他們這邊?


    很可能先前依附的那些文武官員,這個時候也會和他們劃清界限。


    待會若在台城或者宮門外發生對峙,他該怎麽辦?


    手下這幫人,壯聲勢還行,和披堅執銳的禁軍死拚,哪裏打得過?


    蕭恬越想越心驚,前方之路有終點,但他卻不知到了終點,該怎麽辦。


    眼下的局麵,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應對的範圍。


    一旁,跟著蕭恬出擊的仁威將軍趙伯超,見這位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心思活絡起來。


    他仕宦幾十年,雖然以武功晉升,但做官比帶兵打仗的本事厲害,慣會見風使舵。


    之前,見鄱陽王勢大,趙伯超便主動投靠,畢竟怎麽看,鄱陽王的“勝算”都很大。


    但是,鄱陽王一旦出事,情況就不妙了。


    鄱陽王輔政不過兩年,根基不穩,人心未附,對於台城,遠遠談不上控製。


    若鄱陽王真的遇襲身亡,那動手之人,必然會阻擋蕭恬入台城,蕭恬又能如何?


    皇宮禁衛,太後還是做得了主的,即便太後和鄱陽王遇襲一事沒有幹係,但也會防著有人渾水摸魚,肯定要關閉宮門。


    屆時,蕭恬就算能衝進台城,也無法進入皇宮。


    若太後和動手之人是一夥的,那更不得了:意味著針對鄱陽王一係的反擊,開始了。


    若鄱陽王隻是受傷,或許事情還有挽迴的餘地,可鄱陽王一旦死了,世子又不在建康,那就...


    趙伯超再次瞥了一眼蕭恬。


    蕭恬此人,並無才能,無非是仗著宗室身份,才可以囂張跋扈、頤指氣使。


    緊要關頭,根本就扛不住事,趙伯超見其一臉驚疑的模樣,擔心此人是否有膽氣硬闖台城。


    當年,蕭恬可真是的膽大。


    蕭恬在廣州刺史任上,因為和前來接任的大將蘭欽有私怨,竟然收買廚子,毒殺蘭欽。


    事後,靠著宗室身份,得高祖寬恕,逃避嚴懲。


    此人平日裏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沒了庇護,膽氣恐怕就沒了。


    至於鄱陽王另一個弟弟、武林侯蕭谘,同樣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膽子大。


    當年在交州刺史任上,橫征暴斂、為所欲為,結果大失人心,豪強叛亂卻無力應對。


    這時候膽氣盡量失,嚇得倉皇出逃,丟了交州,卻因為宗室身份,未受嚴懲。


    所以,這兩位平日裏有了依仗,膽子很大,如今這關鍵時候,膽氣還有多少?


    現在趙伯超看蕭恬的樣子,感覺對方好像不行,那麽...


    鄱陽王一係,就像一艘即將觸礁沉沒的大船,他可不能跟著一起沉下去。


    趙伯超雖然投靠鄱陽王,卻很會把握分寸,有把握在這艘船要沉沒之前,跳到另一手艘船上,隻不過現在,還找不到好機會脫身。


    台城就在眼前,不過前方街道上,有一列隊伍緩緩行進,擋住了蕭恬隊伍的前進之路,隊伍不得不放慢速度。


    蕭恬正要發作,卻聽得前方來人迴報,說是湘東王的車隊,正要入台城。


    “湘東王!”蕭恬脫口而出,心中愈發慌亂:如今宗室諸王之中,聲望和資曆、實力可與他兄長相提並論的,就是湘東王蕭繹。


    而且,湘東王是高祖之子,文帝之弟,為帝係宗室,論血緣,可比鄱陽王更近幼帝。


    現在,湘東王擋在前麵,莫非早有準備?


    難道....


    蕭恬心亂如麻,不知堂兄蕭繹(鄱陽王兄弟和湘東王為堂兄弟關係)意欲何為,額頭滲出汗珠。


    見屬下都等著自己做決定,他嘴角抽搐,說不出話。


    趙伯超見狀,都不知該說什麽。


    他已經看清楚了,前方湘東王的隊伍,可謂輕車簡從,人數不多,且多有青衣僮仆相隨,看上去,比己方的人數少多了。


    於是腹誹:這有什麽好怕的?


    又有數人過來,蕭恬定睛一看,其中有湘東王的隨從。


    卻是給湘東王傳話來的:“湘東王奉命入宮,恰好碰見南安侯,便派屬下前來問候。”


    “順便問問,南安侯這是要去何處?為何帶著這麽多人?”


    麵對傳話之人,蕭恬居然說不出話,滿腦子想的都是湘東王帶兵攔截他,他要完蛋了。


    不隻是他,鄱陽王一係,要完了!


    怎麽辦,怎麽辦?


    蕭恬腦袋一片空白,人都愣了,趙伯超看不下去,趕緊替蕭恬迴答:“南安侯收到急報,說鄱陽王在台城遇襲,便趕去一探究竟。”


    “原來如此,”來人點點頭,“湘東王也是剛得知這一消息,因宮中急召,才匆匆入宮。”


    趙伯超問:“那大王的意思?”


    “請南安侯一敘。”


    蕭恬好歹迴過神來,下意識想說“不”,但左右都看著自己,他說不出口。


    趙伯超見狀便說:“既如此,下官隨南安侯麵見大王。”


    兩人在隨從跟隨下向前走,走向湘東王所乘牛車,卻見湘東王已經下了車,站在車旁。


    蕭繹一身便服,麵容憔悴,時不時咳嗽幾聲,不過獨眼炯炯有神,背負雙手站著,如同風中勁草,腰板很直。


    蕭恬被堂兄這獨眼盯著,渾身不自在,如芒在背,氣勢全無,仿佛老鼠見貓。


    場麵話寥寥數語,蕭繹問:“寡人也是剛聽說,鄱陽王遇襲,生死不明,得太後傳召,便趕赴皇宮,不知賢弟可曾奉詔?”


    蕭恬哪有詔命,搖搖頭。


    蕭繹又說:“賢弟心係鄱陽王安危,此乃兄弟之情,事急從權,賢弟可與寡人一道入宮,如有質疑,寡人自會解釋,賢弟莫要擔心。”


    “多,多謝兄長...”蕭恬趕緊迴答。


    “隻是賢弟的隨從多了些,寡人怕引起誤會呀。”蕭繹看向隊伍後方,咳嗽幾聲,又看迴蕭恬。


    “寡人可以保證,賢弟入宮後的安全,請賢弟輕車簡從同行,莫要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這...”蕭恬遲疑起來,他擔心蕭繹是襲擊兄長的同謀,不過看樣子,對方輕車簡從,似乎真的是剛知道這件事。


    蕭繹依舊看著蕭恬:“寡人還要入宮,不能誤了時間。”


    “既如此,多謝兄長行方便。”蕭恬覺得既然硬闖台城希望渺茫,還是規矩些比較好。


    他簡要安排了一下,帶著一些隨從,跟自己隨湘東王入宮,剩下的人,讓趙伯超帶迴去。


    趙伯超看著車隊離去的背影,迴想蕭恬方才的一係列表現,心中一歎:完了,這下完了。


    蕭恬現在入宮會不會出事,他不知道,但知道鄱陽王的弟弟不頂用,是狗仗人勢的貨色。


    沒了鄱陽王這個主心骨,沒了人撐腰,蕭恬就像一條惶惶然的喪家之犬,膽氣全無,武林侯蕭谘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


    蕭恬敢毒殺方鎮大員,蕭谘敢棄守交州,兩人的膽氣,來自於宗室身份,來自於高祖的縱容,所以膽大包天,為所欲為。


    現在,給他們撐腰的人都死了,膽氣就沒了。


    不要說做到臨危不懼,連臨危不慌都做不到,怎麽贏?


    很顯然,鄱陽王一係的這條大船要沉了,他得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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