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濟水畔,北岸,左城,大量青壯正在外廓處施工,修築高牆,使得外廓的防禦設施由木柵變成城牆。


    自彭城而來的船隻靠泊河邊臨時碼頭,卸下大量物資以及建築材料,臨時鋪設的細長小鐵軌上,來迴走動著大量人力推車。


    旁邊,卸完貨的船隻被人拖上岸拆解,拆下的船板和鐵釘作為建築材料,用於各類建築施工。


    自單父而來的李笠,策馬走在過河浮橋上,看著前方熱鬧的建築工地,頗為滿意。


    正所謂“債多不愁、虱多不癢”,既然他借了巨額錢糧搞屯田,無所謂順便多借一些來囤積物資以“改造”左城。


    左城易主,對於齊國必然是個不小的刺激,對方肯定要反撲,所以左城就是一個絞肉機,替代單父,承接“鮮活原料”。


    李笠騎馬過了河,往城內走去,隨行人員之中,有騎著小馬駒的世子李昉及其伴當。


    李昉跟著阿耶出來長見識,出發以來,去過不少地方,讓他隻覺大開眼界,看著眼前這座城,以及旁邊的施工工地,好奇不已,卻沒敢問。


    方才聽人說,這座齊國城池,支撐了不到兩日,就被梁軍攻破。


    阿耶正在單父附近慰問屯田軍民,順便過來看看。


    李笠入了城,看著街道兩側破敗的建築,不以為意:這些危房,遲早都要拆掉。


    按照去年定下的計劃,一旦齊軍入寇、襲擾屯田區,己方要盡可能將其殲滅。


    光這樣不行,隨後要“防守反擊”,拿下單父西北一百多裏外的左城。


    左城,為齊國西兗州州治,夾在北濟水、南濟水之間,位於南濟水北岸,其南濟水下遊支流荷水,向東注入泗水。


    所以左城和寒山通水路,船隊在豐水期可以自泗水逆流而上人濟水,向左城運送大量物資。


    如今雖然即將入冬,但河水水位尚可,航道通暢。


    根據這一地理特點,李笠做出的戰略要求,就是拿下左城後,立刻將其要塞化,駐紮軍隊,使其成為單父的外圍屏障。


    左城與其南麵的亳州睢陽、東麵的兗州高平,距離不到兩百裏,相互間可以構成一個“等腰三角形”。


    加上位於這個三角形“底線中點”的單父,就如同一張大傘,擋住徐州的西北邊境。


    現在徐州軍正在趕工,將左城要塞化,而齊國軍隊的反撲,恐怕不用多久就會到來,屆時,駐守左城的官軍,會過一個很“熱鬧”的新年。


    李笠來到公廨,新任左城守將嚴超達,正在布置左城防務,見李笠來了,說了幾句場麵話便轉入正題。


    “城破之前,齊軍往城中所有水井都投入糞便、死去的牲畜,這些井暫時用不了,不過末將已派人進行處理,並投入生石灰進行消毒。”


    “城內一片汙穢,為防爆發瘟疫,我軍將士及築牆青壯都駐紮在城外軍營。”


    “根據防禦方案,左城新壘才是防禦中堅,故城,就按計劃改造...”


    李笠見嚴超達說得條理清晰,加上方才入城所見,各處行動確實井井有條,放了心:“你們擋在前麵,後方百姓才能安心過日子,辛苦了。”


    嚴超達笑道:“此乃末將職責所在,哪來的辛苦?”


    “接下來,北虜要襲擾屯田區,就得先把左城拿下,可左城這塊硬骨頭,會讓他們把牙齒都咬崩!”


    李笠點點頭:“你有這個決心,我就放心了,物資會源源不斷運來,不會誤了進度,但是,一定要提防敵軍偷襲。”


    “是,末將明白!”


    “即便新堡壘未能完工就被敵軍圍了,你也莫要擔心,援軍迴來的,我,也會帶兵來的。”


    嚴超達幾乎要拍胸膛;“君侯放心,末將不會給他們機會的!”


    徐州軍諸將,都有絕對的底氣擊敗齊軍,這底氣,來自於將士的刻苦操練,來自於兵仗精良,來自於彭城公李笠的“不敗”戰績。


    隻要有李笠在,所有人都相信,李笠能帶著他們走向勝利。


    這就是他們和齊軍交鋒時有必勝信心的最大底氣。


    事實也是如此,而李笠用人不問出身,無論是文是武,隻要有才幹就會予以任用,或者先曆練一番再委以任用。


    徐州軍的組建、擴大是這樣,州郡公廨的用人是這樣,屯田都督府組織衛所屯田,同樣如此。


    無數出身微寒的人,在徐州看到了希望,從文從武,都有實實在在的出路。


    像嚴超達這樣本身就是小豪強出身的將領,加入徐州軍,和子弟、族人一起,在李笠的指揮下,浴血奮戰,不斷打勝仗、立軍功,憑借軍功向上爬。


    又有許多兩淮子弟,在徐州找到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大夥的前途一片光明,做起事來自然幹勁十足。


    李笠能打勝仗,不停的打勝仗,接連擊敗齊軍主力,甚至率軍奇襲鄴城得手,這讓本就尚武的兩淮豪傑紛紛投效。


    李笠極會經營產業,讓兩淮許多大戶都在寒山找到自己的搖錢樹。


    李笠又很會“鋪攤子”,無論文武,官府鋪開的攤子越來越大,需要設置的官署越來越多。


    那麽多的文武官職空缺,對於寒族子弟而言,就是入仕、晉升的一個個絕佳台階,又有了相對公平的機會,去踩這一級級台階。


    嚴超達知道,徐州如今是寒族子弟向往的地方,所以,一旦有了任用的機會,誰會不盡心盡力做事?


    正說話間,他瞥見外麵院子裏,有幾個少年候著,但卻東張西望,仿佛對進進出出的軍吏很好奇。


    這幾個少年是跟著李笠過來的,但衣著尋常,不像是錦衣玉食的富貴郎君,嚴超達覺得奇怪:這幾個什麽來路?


    李笠見嚴超達注意到外麵那幾個小家夥,笑道:“我家大郎,跟著出來長見識,幾個伴當跟著。”


    “原來是世子。”嚴超達說完,心中驚訝:衣著普通,不說還真看不出來世子也在裏麵。


    “這一路鞍馬勞頓,必然十分辛苦,不如,末將為君侯及世子,安排一下。”


    “沒那麽多講究,他是出來長見識的,又不是來遊宴。”李笠擺擺手,“你事情多,我就不打擾了。”


    嚴超達送李笠出去,站在公廨門口,看著李笠父子騎馬而去的身影,覺得疑惑。


    彭城世子好像七八歲年紀,騎馬就有模有樣了,其他幾個伴當亦是如此。


    雖然這幾個少年騎的是馬駒,人小馬也小,和正常的馬走在一起,顯得有些滑稽,但由此可知,平日裏少不了練騎馬。


    嚴超達見識過李笠驚人的武藝和力氣,所以覺得李笠既然讓兒子騎馬,或許也少不了打熬力氣、練習騎射。


    而據說在建康城裏,騎馬出行的官員,會引來非議甚至被彈劾,且士族們多以會騎馬為恥,出行隻坐牛車,絕不會騎馬,更不會學騎馬。


    風氣如此,以至於許多開國勳臣子弟,紛紛棄武從文,諱談自己能開強弓、騎馬,轉為文士做派,成日裏撫琴談玄,而不再策馬騎射。


    手中拿的是筆、棋子、拂塵,不再是強弓、刀矛。


    看樣子,彭城公根本就沒打算讓兒子學那士族子弟做派?


    嚴超達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勳貴們及其子弟大多附庸風雅,忌諱別人說自家子弟是“將門之後”,獨獨彭城公不在乎。


    想想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高門甲族,根本就看不起任何寒族子弟,更別說以武上進的武人。


    無論這些人如何的附庸風雅,都不可能得到士族們的認可,聯姻更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何必低身下氣的去討好對方呢?


    想著想著,嚴超達忽然覺得心裏有了些底:一個親近寒人、尚武的武勳,對他們來說,不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麽?


    彭城公兒子多,世子從小就帶在身邊培養,看來後繼有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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