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薛氏姊妹走在過道上,隨著侍女向前走,因為夫人在箭堂召見,她們得趕緊過去。


    姊妹倆剛起來沒多久,簡單梳洗,匆匆挽了個發髻,看起來有些憔悴。


    薛月娥走著走著,忽然一個趔趄,姊姊薛月嫦趕緊扶住,才沒讓妹妹摔倒。


    一名侍女趕緊來攙扶,見這位一臉紅潤、眉目含情,走起路來步履蹣跚,似乎腿發軟,隻覺有些嫉妒:郎主饞你們饞成這般!


    昨日,主母就派人跟兩位娘子說過,今日上午,巳時一刻左右,要到箭堂。


    清晨,侍女便候在外間,等著兩位薛娘子起來,伺候著梳洗。


    結果直到方才,郎主才放兩人出來,如今兩位這意猶未盡的模樣,一會讓主母見到了,不知會不會發火。


    侍女的擔心,薛月嫦不用想也知道,她和妹妹就是要不加掩飾,讓夫人知道她倆是如何被君侯寵愛,以至於難舍難分。


    君侯喜歡我們,你敲打也沒用!


    薛月嫦如是想,她和妹妹一起服侍君侯,如魚得水,難舍難分,夫人嫉妒之餘要敲打,理所當然。


    轉到箭堂,卻見一身戎服、挽著男子發髻的夫人正在射箭。


    這英姿颯爽的氣質,為夫人本就出眾的容貌,平添了一分英氣。


    薛月嫦看了,忽有自慚形穢之感:這份英氣,她和妹妹是決計沒有的。


    侍女通報後,兩人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候著。


    黃姈依舊射箭,隻當兩人還沒來:既然遲到了,就得罰站。


    她來到寒山和李笠團聚,一番努力之下,現在已有身孕,不過黃姈可不是嬌滴滴的小娘子,不會為了保胎而弱不禁風,該射箭就射箭。


    一石弓,八十步靶,十矢八上靶,至少水準沒有下降。


    黃姈放下弓,轉到一旁,坐下喝茶,薛氏妹妹老老實實站著,不敢吭聲。


    待得喝過三杯茶,黃姈發話,薛氏姊妹趕緊過來,站在麵前,垂手而立。


    正常情況下,侍妾在正室麵前,沒資格坐,除非正室允許。


    黃姈看向兩人,一臉平靜:“你們倆,這段時間伺候君侯辛苦了。”


    “迴夫人,奴婢不敢稱辛苦,這是奴婢分內之事。”薛氏姊妹態度很端正。


    黃姈擺擺手,侍女們識相迴避,隻留下一人候在黃姈身邊。


    “君侯還在休息?”


    “迴夫人,奴婢出門時,君侯睡著了。”身為姊姊的薛月嫦迴答,開始迎接正室的進攻,不忘挑釁:“不然,奴婢也出不來。”


    黃姈仿佛沒聽見這挑釁,問:“給君侯蓋好被子了麽?”


    薛月嫦聞言一愣,黃姈眉頭微皺:“嗯?”


    語氣不善,妹妹薛月娥趕緊迴答:“迴夫人,奴婢出門前,為君侯蓋好被子了。”


    “這就好。”黃姈眉頭鬆開,語氣恢複平和:“君侯是天,天不能塌下來。”


    薛月嫦聽著聽著,有些緊張,今日正室叫她們來,明顯是要敲打,這無所謂,她有辦法應對。


    結果現在看來,敲打的路數好像不對勁?


    “我伺候君侯已近十年,隻要君侯在府裏,我一定讓君侯盡興,這是本分。”


    黃姈如是說,薛氏姊妹聽了覺得錯愕: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君侯盡興,這是最重要的,自己再累,再不容易,也得做到,你們明白麽?”


    “是,奴婢明白。”


    “趙娘子也做到了,所以,你們也必須做到,我許你們侍奉君侯身邊,就是為的這個。”


    “若哪日君侯抱怨,說不盡興,我會換人伺候君侯,屆時就不勞二位了。”


    這話說得薛氏姊妹幾乎要麵麵相覷,隻能應諾。


    “還有,我與趙娘子侍奉君侯多年,無論如何,君侯盡興之餘,從未著涼生病,從未受傷,譬如扭著了,傷著了。”


    “如果你們侍奉君侯時,讓君侯受傷了,就沒資格留下來!”


    這幾句話,敲打得薛氏姊妹隻覺後背發涼,趕緊行禮:“是,奴婢知道!”


    正室敲打侍妾的伎倆,她倆聽人說過許多,卻從沒見過如此的。


    夫人明擺著告訴她們,她們的唯一職責就是讓君侯盡興,所以,無論怎麽折騰,都可以。


    但得有個度,不能讓君侯著涼生病,不能讓君侯受傷,不然...


    從沒聽說那家正室如此要求小妾的,因為正室和小妾形如水火。


    正室恨小妾得主人寵愛還來不及,怎麽會有人勒令小妾一定要讓主人盡興的?


    黃姈看這兩位的表情,就知道敲打有效,她摸清了李笠的脾氣,所以如此敲打薛氏姊妹。


    該說的已經說了,擺擺手:“行了,若無事,你們退下吧。”


    “是,夫人,奴婢告退。”


    姊妹倆低眉順眼,出了房間,相互看了看,從對方眼中看到不安。


    讓君侯盡興?再好吃的佳肴頓頓吃都會膩,君侯覺得膩了,我們怎麽辦?


    萬一君侯著涼、磕碰、扭傷了,我們怎麽辦?夫人會趁機發難的!


    正室發話,那就會說到做到,如此要求,別人都不好說什麽,由此可見,夫人不好對付,薛月嫦有些憂慮,和妹妹一起向外走去。


    迎麵過來數人,當先一位,卻是熟人:段玉英。


    薛月嫦自從被李笠收入後宅之後,都沒出去過,如今是第一次見到段玉英,見對方走來,趕緊打招唿。


    段玉英迴禮,兩人擦肩而過,薛月嫦走了幾步,迴頭看去,卻見段玉英進了箭堂。


    頓時覺得不安。


    薛月娥也注意到了,心中不安,低聲說:“姊姊..”


    “迴去再說。”薛月嫦低聲說著,和妹妹繼續向前走,琢磨起來。


    夫人這是請援兵麽?


    不可能,君侯怎麽會收這個女人?不怕哪天晚上被割喉?


    。。。。。。


    數日後,黃姈獨坐書房,手裏拿著賬簿,心裏卻想著別的事情。


    前幾日,那位齊國皇帝的妃子、如今新平公府的‘客人’段玉英,向她請求一件事。


    段玉英說,其兄段韶沒死,如今在寒山堰做奴工,她想救兄長,為此,願為新平公夫人做牛做馬。


    黃姈聽了這個消息,隻覺難以置信,因為去年李笠水淹齊軍,主帥段韶兵敗身亡,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現在段玉英卻和她說段韶沒死,在奴工之中看到了段韶。


    黃姈不相信,她聽李笠說過,當時讓很多人看過遺體,確認是段韶無疑。


    那麽,段玉英這麽說,到底是真心話,還是要糊弄她,以此換得接近李笠的機會?


    黃姈仔細迴憶著,當時她和段玉英交談時,因為語言不通,需要侍女居中傳達,但對方說話時,目光並未躲閃,語氣平緩,沒有什麽下意識的小動作。


    按照黃姈和人打交道的經驗,感覺段玉英並未說謊。


    假定段玉英所說沒錯,那麽,這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段玉英沒有直接找李笠,一定是擔心李笠不信她所說,或者怕李笠出爾反爾,把人睡了,睡夠了,就翻臉。


    於是,段玉英來找她,主動透露實情,等同於把柄交到她手上,順便救人,而代價是給她做牛做馬。


    所謂的‘做牛做馬’,就是作為她的‘工具’,侍奉李笠,‘掣肘’極其得寵的薛氏姊妹。


    因為按照正室鬥小妾的路數,她肯定需要一個美人去吸引李笠的注意力,免得被薛氏姊妹把魂給勾了去。


    薛氏姊妹得了寵,或許會恃寵而驕,但段玉英即便得了寵,卻因為兄長捏在正室手裏,所以不敢造次。


    如此一來,人得救了,求的卻是夫人而不是君侯,不怕被人出爾反爾。


    所以,黃姈覺得段玉英很聰明,對方的想法,於情於理都說得通,但關鍵在於,段玉英所說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段韶。


    如果是到還好,如果不是,她就中了計,把一個危險人物,送到李笠身邊。


    這不是不可能,之前楊氏對李笠有了誤會,就有行刺的企圖。


    黃姈認為這件事必須有個結果,不能糊弄過去,不然她放不下心。


    段韶可是齊國的貴胄,晉陽霸府諸將之首,若還活著,一旦逃走,後果不堪設想。


    若段玉英有行刺企圖,那麽一定要當機立斷,否則讓其接近李笠,很危險。


    然而如今的寒山,見過段韶、認得對方容貌的人,恐怕沒幾個,之前的俘虜們,想來都不認得此人,否則早就出首了...


    若暗地裏對那人嚴刑拷問,問明身份,也不是不行,可一旦此人是個硬骨頭,反倒麻煩。


    黃姈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世棟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糕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糕羊並收藏亂世棟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