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童後麵,多了幾個大漢,一個個不懷好意的盯著李笠,不過見著李笠後麵兩位也不懷好意的盯著他們,大漢們心中一凜,不敢叫罵。


    李笠來判斷這門童如此行事,肯定是得了吩咐:若見‘白石村李三郎來遞名刺,必須要為難一下。


    這肯定是那“鐵骰黃”的談判手段,逼他服軟,李笠揚了揚手中的名刺:“我再說一遍,名刺,你遞不遞!”


    門童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李笠,沒有接名刺的意思。


    後邊,作為策應的韓熙,見著門口處如此情形,原本斜靠著牆,立刻站直。


    他身邊一個年輕人眯著眼,低聲說:“熙子,一會若動手,你那飛刀莫要取人性命。”


    “知道啦。”韓熙輕輕笑起來,要繼續說,卻忽然轉頭,看向街道另一邊,其他三人亦是如此。


    遠處,街道上緩緩走來數騎,騎者均著窄袖衣、短靴,挾弓挎箭,馬鞍後掛著一些獵物。


    “哎喲..”韓熙忽然微微彎下腰,捂著肚子呻吟,似乎肚子痛,另三人趕緊演戲,噓寒問暖,乍看上去,就是幾個無關的路人。


    那幾個騎者見狀不以為意,繼續策馬前行,等著幾位過去,韓熙等人又‘恢複正常’。


    騎者見著前方有三個人擋在私第門前,當先一人眉頭一皺。


    那人一襲青衣,年紀很輕,應該是總角,卻是弱冠發髻,策馬上前,發問:“你們堵著門作甚?”


    門裏大漢聞言,有兩人趕緊出來牽馬並解釋:“四郎君,這仨人上門鬧事!”


    正和門口眾人對峙的李笠也聽見了動靜,轉頭一看,看見那青衣少年,隻覺眼前一亮。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主角臉,那麽毫無疑問,麵前這個騎著灰馬的青衫少年,模樣就是主角臉。


    其樣貌,用‘麵若冠玉’可概括,或者說‘英俊小生’,五官精致,朗目劍眉,一身短衣,精神抖擻。


    感覺渾身上下散發著主角光環。


    看年紀應該和李笠差不多,卻是‘弱冠’發髻,坐騎掛著弓箭、獵物,看樣子是打獵歸來。


    那青衣少年下了馬,來到門口,身高高過李笠一個頭,看看李笠,問:“你是何人?在我家門前鬧事?”


    李笠不卑不亢的迴答:“我是來遞名刺,拜訪黃檔主,結果,你家門童不收。”


    青衣少年聞言看看李笠手裏拿著的名刺,看看他背著的包裹,示意門童上前接名刺,又問:“不知尊姓大名?”


    “鄱口北,白石村李笠。”


    青衣少年點點頭,見李笠背著包裹,問:“你還有何物,要給家父?”


    “有,這個包裹。”李笠把包裹取下,遞給門童:“這是一個器具,用法有說明,請黃檔主仔細看過。”


    青衣少年示意門童收下包裹,再問李笠:“你還有何事?若無其他事,請迴吧。”


    待得李笠和同伴離開,青衣少年盯著門童:“你們怎麽迴事?有人上門投拜帖,還敢推三阻四?”


    “哎喲四郎君,這話可冤枉小的了。”門童叫起屈來:“是郎主特地吩咐過的,說若是白石村李笠來了,得為難一下他...”


    。。。。。。


    鄱陽城東,東門附近一處規模不小的宅院,李笠進了門,在一名僮仆的帶領下,穿過院子,向裏麵走去。


    今日他來贖人,一定要把嫂子林氏帶迴去。


    院子裏吆喝聲此起彼伏,許多人圍成圈,看著院子裏的兩隻鬥雞生死鬥。


    鬥雞生死相拚,眼睛似乎都已經紅起來,而圍成圈的人們,同樣兩眼發紅。


    鬥雞的生或死,決定著賭注被人收走,還是為自己賺來更多賭注,所以人人宛若鬥雞,恨不得親自下場廝殺。


    旁邊,散布著幾個壯漢,個個身材魁梧,腰間別著鐵箍木棒,防的就是有人輸紅了眼,被鬥雞“附身”。


    壯漢們注意到這個進來的客人,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家有錢人家子弟便裝進來過過手癮,可看清總角那寒酸的裝扮後,心知是窮鬼進來簽賣身契了。


    這裏是賭檔,人氣如此之旺,當然是打點好了各方各麵,檔主手段了得,打開門,笑迎八方客。


    進來賭錢的人,有富有窮。


    富人進來,出去時變窮鬼;窮鬼進來,就不要出去了,欠下賭債還不起,直接簽賣身契當一輩子奴婢。


    李笠跟著僮仆向前走,卻不住東張西望,看看這個時代的賭場是什麽個情況,也算是長個見識。


    然而見識還沒有,首先是失望:這個賭場太寒酸了。


    不說裝潢,畢竟這是鄱陽,小廟容不下大佛,就說現場氣氛。


    賭場為了讓賭徒失去理智、瘋狂下注,會想辦法營造氣氛,花樣很多,那一世他闖社會,見識過,所以有些心得。


    這裏,雖然有人氣很旺的鬥雞場,但是氣氛未能讓其他場所得到“共鳴”,因為鬥雞場的吆喝聲更像是噪音,會引起別的賭徒不快,所以和別處隔開,這簡直是浪費資源。


    又有...


    算了,“賭”害人,罪大惡極,李笠不想迴憶那麽多。


    他跟著帶路的僮仆繼續向前走,沿著遊廊走來走去,來到一處院子裏,其大廳內頗為熱鬧,許多男子分成幾群,各自圍著草席開賭。


    李笠被僮仆領著向前走,要穿過大廳,他邊走邊看,發現這些男子玩的是“樗蒲”。


    樗蒲,是這個時代最流行的賭博遊戲,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經常玩樗蒲。


    就連郡廨也不例外,許多官吏閑來無事就聚在一起玩樗蒲,賭注有大有小,李笠得以觀察過樗蒲的遊戲規則。


    對於李笠來說,規則有些麻煩,樗蒲的玩法更像是後世飛行棋,根據骰子的結果,讓棋子在“棋盤”上行走,吃掉對方的棋子,或者“攻入”對方大本營。


    擲具為骰子,用五顆,所以別稱“五木”。


    這種骰子為木片,兩頭圓,中間扁,像壓扁的杏仁。


    每一枚骰子都有正反兩麵,一麵塗黑,一麵塗白,投骰子時,五枚一起投,可得六種組合(彩)。


    若得五個“黑”,該組合名為“盧”,是最高級的“彩”,等同於飛行棋投骰子投出了“六”,投擲者的棋子可以連續“行動”,或者進行特殊行動。


    賭博害人,李笠不會研究樗蒲,繼續向前走,卻停下腳步。


    前方,有數名婢女穿梭在人群之中,為賭徒們端茶送水,這些婢女身著單薄,有賭徒怪笑著,用手去撩撥這些婢女。


    撩撥,就是“揩油”,這些婢女明顯不適應如此場麵,一個個嚇得麵色慘白,極力躲閃,卻又不敢不做事。


    李笠看著這些婢女的處境,心猛然下沉:王八蛋!


    看樣子,這些婢女應該是被賣來抵債的良家女子,雖說把良家女子賣為奴婢這種行為在明麵上算違法,但實際上可操作空間很大。


    所以許多窮苦百姓難免淪為被賣為奴的下場。


    至於賭徒,連人性都沒了,典賣妻女又算得了什麽?


    若是女子落得如此處境,被家人甚至良人賣給賭場抵債,賭場為了打碎她們的自尊心、羞恥心,便讓她們在這裏端茶送水,被賭徒語言調戲、動手動腳。


    等眼淚哭幹、喉嚨喊啞、心裏絕望、被人動手動腳也覺得麻木,漸漸認命,也許接下來就能去做深一層的“服務”。


    李笠看著這些可憐的女人被調戲,心裏不是滋味,卻無能為力,世道即是如此,他還能如何?


    正繼續向前走,李笠卻愣住了。


    婢女之中,有一人,李笠認得,正是嫂子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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