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奎惋惜,雖說每年跟家裏人看春晚時覺得特別無聊,但今年除夕,他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想看春晚,和蘇岩一起看,似乎並不會覺得無聊枯燥。  雞湯被倒進鍋裏,兩人候在一旁等,一時半會無人說話,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爐子裏的火焰聲。  蘇岩盯著火,梁奎盯著鍋。  太安靜了,安靜地不正常。  蘇岩牟然轉頭,看向梁奎:“為什麽你今天來我家?”  梁奎眨眨眼,幹脆直接道:“來陪你啊。”  “……為什麽來陪我?”  “哪那麽多為什麽,我就是想陪你,想想就來了唄。”梁奎說的理所當然。  蘇岩失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梁奎那樣的理所當然。  所以,隻有一個梁奎。  “你爸媽不說你?”蘇岩揭開鍋蓋,將粉絲放進去。  梁奎抱著手臂得意洋洋的笑:“嘎嘎,今年我爺爺奶奶在二叔家過年,我爸媽也輕鬆一大截啊,他們倆比我還得意,除夕一大早就上了牌桌,不到晚上十二點準不會迴來。切,他們都在外麵瀟灑,我幹啥獨守空閨,我說過來陪你過年,我爸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過初二得迴家給舅舅拜年。”  上一輩子,蘇岩聽到這番話,心裏還怪失望的,總覺得梁奎的爸媽要是不打牌,梁奎肯定不會來找他。  但如今蘇岩卻不那樣想,不管梁奎的家裏忙不忙,哪怕梁奎隻升起一個想法,那份心意卻不假。  而且,他真的來了。  世人喜歡用緣分解釋兩個人的相遇相交相知,一切的巧合,全當是緣分未嚐不可。  鍋裏的雞湯沸騰起來,濃香飄散。微波爐裏的烤雞烤鴨也熱了,梁奎一腳擱椅子上,坐沒坐相,喝幾口雞湯暖暖胃,舒坦唿口氣,筷子在大湯碗裏一撩撥,頓時驚喜異常:“哎喲,我這有三個雞腿。”  “切,專給你的,兩隻雞四條腿,給你三個,知足吧。”  “哈哈哈,那我不客氣了。”  兩個大男孩,兩隻雞燉的湯,算不上什麽,幾把幾把吃了一大半,留一點明天早晨,梁奎還意猶未盡,末了撕了烤雞腿子和蘇岩一人一隻,歪在沙發上懶洋洋的邊看邊吃,  蘇岩吃太飽了,躺在沙發上不想動。  梁奎窩在蘇岩腳邊,一隻腳擱蘇岩腿上,一隻擱茶幾上。  屏幕上正在放轉播台的春晚,梁奎正聽裏頭唱歌,蘇岩忽然半抬起身,伸手抓了一把爪子,然後又斜躺下去,慢慢地嗑瓜子。  梁奎一見他嗑瓜子,眉頭狠狠一跳,身體都崩了起來。  蘇岩察覺到異樣,莫名道:“怎麽呢?你想吃瓜子?”  梁奎擺頭,“你很喜歡嗑瓜子?”  “還好。”蘇岩不解。  “……”  梁奎不知道該說啥,他能說最近老被怪夢纏繞麽。  其實不算怪夢,也不是噩夢。  隻不過一個夢總是重複,在學校時夢到蘇岩的墳墓,後來迴家沒夢到了,他鬆口氣。  但就在那天送走蘇岩去機場後,他晚上就開始做夢。  夢中是蘇岩此時的家,擺設,沙發,甚至破舊程度都一點沒變。日曆是去年的日曆,上麵清晰標示‘除夕夜’三個字。  客廳的電視在播放春晚,上麵又唱又跳嘻嘻哈哈的熱鬧非凡,而且電視的聲音老大,大得做夢的梁奎想罵人。  可他罵不出來,電視正前方的茶幾後,便是沙發上的蘇岩。  蘇岩穿著一身新衣服,還是紅色的喜氣羽絨服,頭發蓬鬆,明顯特意洗過。  清清爽爽的蘇岩獨自坐在沙發上,左手拿著一大袋瓜子,右手不停的取瓜子規律有序的往嘴裏塞,一顆接著一顆,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那個夢最怪的地方就在此,他夢了一整夜,蘇岩坐在沙發上盯著屏幕看春晚,不停嗑瓜子,瞌了整整一夜,他清晰看到早晨來臨,蘇岩家的窗外逐漸發白。但蘇岩豪無所覺,依舊嗑瓜子,像一個專門用來嗑瓜子的機器人,一旦啟動發條,就不知道停下來。  那個夢何其漫長,又何其的枯燥無聊。  長到最後梁奎以為自己就是蘇岩,坐在那裏嗑瓜子的是他。  他代替了蘇岩,接著瓜子不停的嗑,慢慢地,窗外大亮,屋子外頭響起了熱鬧的歡唿聲,隔壁左右很多人開始竄門拜年,但他就是不知道停下來。  直到日上三竿,一大袋瓜子吃完,他茫然低下頭,頓了頓,丟了空袋子,關掉電視,邁著僵硬的兩腿進臥房睡覺。  早晨的梁奎從夢裏醒來,不受控製地蹭蹭跑到客廳,異常氣憤大吼大叫:“爸!媽!”  梁媽媽從廚房跳出來:“這麽大嗓門,嚇死我了,一大早晨發什麽瘋。”  梁父從書房出來:“嚷嚷什麽了?”  看著兩人,梁奎虛脫似的唿口氣,疲倦搖頭:“沒什麽,我以為你們不在。”  “你又不吃吃奶的年紀,還黏著老爸老媽?”梁媽媽嘻嘻嘲笑。  梁奎瞪她一眼,恢複活力,“我要吃煎蛋!要三個!”大邁步去洗漱。  蘇岩又嗑了幾顆瓜子,梁奎轉手便給搶走了:“嗑瓜子吵死人,吃點別的行不?”  “……毛病。”蘇岩低罵。  梁奎瞪著蘇岩,“蘇岩,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自閉症?”  “……”蘇岩除了望著他,不知道能說啥。  “別望著我,讓你說話了。”  “有病的是你?”蘇岩嗤笑,他糊塗了,上輩子他可沒遇到梁奎問這一茬,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梁奎聽了什麽閑言碎語?  梁奎踹他一腳,橫道:“我不是開玩笑。我諮詢過專家,專家說你這樣的情況,屬於自閉症的一類。”  蘇岩直起身,簡直哭笑不得:“我什麽情況?”  “你……吃瓜子……吃蓮子米……”梁奎忽然漲紅臉,自己真傻缺,為了一個夢去諮詢就夠傻了,還把夢裏的情況強加在現實中的蘇岩頭上。那是夢!不是坐在這裏的蘇岩。可他為什麽這麽在意,他雖然沒親眼看見蘇岩那樣詭異恐怖的嗑瓜子,但他想起蘇岩吃蓮子米的勁頭,和嗑瓜子太類似了,抓著一把小東西,然後再也不想停下來,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有人打斷他。  蘇岩一拳頭輕揍在梁奎腦瓜上:“吃瓜子不犯罪!倒是你這腦子應該去諮詢諮詢專家,是不是被門夾過了?”  梁奎立馬跳腳:“你才腦殼被門夾,我是關心你。你要是覺得無聊的時候,記得找我,找林強,找朋友一起玩,別一個人悶著。”  “……”蘇岩沉默不語,他眯起眼沉思,琢磨梁奎的這番話因何而起。  梁奎見他悶頭思考,頓時又不樂意。大力推搡幾把蘇岩:“洗洗睡吧,好晚了。我跟你睡一塊成不?”  “嗯。”  窩進暖和的被子,二人根本沒睡意。  靜悄悄的夜,適合說心事。  梁奎一向無憂無慮,今年卻被迫裝了一堆心事。他發現光自己活得好活得自由並不是生活的所有,會想起表弟秦越,想起他就惆悵不已。會想蘇岩,想到他,有喜也有憂。  “蘇岩,想睡嗎?”  “不想。”  “那就聽我說說話吧。”梁奎轉個身,麵對向蘇岩,卻見蘇岩背對著他,立馬扯過蘇岩,兩人麵對麵:“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不準告訴別人。”  “嗯?”  “算了,我信你。蘇岩,你知道同性戀嗎?”黑暗裏,梁奎的聲音空悠悠的,一點不像平時的他。  “……聽過。”  “蘇岩,你討厭同性戀嗎?”  “不知道。”  “以後不準討厭。”  “……”  “越越是同性戀,我不討厭他,你也別討厭他。”梁奎的聲音是畏縮的,蘇岩第一次體會到梁奎這種膽怯的情緒,他跟秦越感情真得很好,他真心希望秦越能更好,秦越都不知道,有個表哥為他操了心。  這個除夕夜是特別的,不管是梁奎的到來還是梁奎的那些話。  蘇岩曾經為了梁奎的出現而丟了心,更為了梁奎那番話,看到了一扇嶄新的門,一條狹窄,充滿未知,充滿誘惑的岔路。  在梁奎說出那些心事的刹那,蘇岩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體溫急速上升,全身都在沸騰,他被滿腔的激動喜悅占據,沒錯,他覺得喜悅。因為看見了嶄新的路,他想和梁奎一起走進的路。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如果非要有個人陪他一起,他想跟梁奎在一起。  他幻想所有美女的臉孔,都沒有梁奎的可愛。  梁奎並不知道自己在蘇岩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他滿麵愁容的歎息:“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怎麽幫助越越,我都不敢跟他開口說。說實話不管他喜歡誰都可以,我就是怕他受不了壓力,他那個樣子,很有點嚇人。我本想去找關文談談,但我有次找到他家路口,老遠就看到關文額頭,手臂一身紗布。他爸繃著臉走在後麵,我都不知道該說啥,隻能走了。蘇岩,你說這事要怎麽辦才好?”  “找秦越玩,散心。”蘇岩言簡意賅,梁奎的擔憂是對的,秦越何止不對勁,是非常不對勁。  “也對……”梁奎苦笑。  “梁奎,你會喜歡男生麽?”那天夜裏,蘇岩問出的這句話,成為休止符。  沒有人迴答,等了很久很久沒人迴答。  蘇岩不知道什麽時候沒能等下去,不知不覺睡著了。  初一的早晨,梁奎一雙眼睛赤紅如血,清楚告訴別人,他一整夜沒睡著。  “桀桀桀,知道那小子幹啥了不?那小子瞪大眼睛瞪了你一整夜,桀桀,好嚇人好恐怖哦,比貞子還真。”  蘇岩沒搭話,那樣簡單一句話,他在後來的人生裏後悔過無數次,如果不說那句話,如果不挑那個頭,如果不去碰觸禁忌,他……起碼還能和梁奎做一輩子朋友。  可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他在無數次的後悔裏,又何嚐不是無數次的嚐到迴味喜悅。  後悔與不後悔,隻是因為有太多遺憾。  梁奎在早晨才疲倦不已的睡過去,蘇岩煮了餃子給他留著。  大年初一,窗外一片蒼白大地,昨夜整晚飄雪,今早的風光很美。  蘇岩給徐阿姨拜個年迴來,忽然一頓,忙鎖進洗手間,偷偷進了空間。  “桀桀,生了五個小崽子,不錯不錯。”  蘇岩蹲在地上喜滋滋撫摸五隻初生的藏獒,戰神和斬神趴在地上,寵溺的用腦袋磨蹭孩子,將他們圍在中央,遮風擋雨。  “大年初一出生,真是好日子。五個寶寶,叫什麽名字我得好好想一想。恭喜兩位合家快樂。”  戰神站起身,昂著頭高亢的叫了一聲,碩大的獅子腦袋和蘇岩挨了挨,蘇岩嗬嗬笑,撫摸它的毛發:“你都做爹了,就別跟我撒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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