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永夜正親自教鬧鬧一套劍法。


    昨天他就發現了,這孩子在習武方麵當真是有著叫人震撼的天縱之姿。


    一套劍術,他隻需看著別人耍一遍,就能夠模仿的有模有樣。小小的糾正一些動作,他便能舞得行雲流水毫無錯漏。再悉心教他個三五迴,他便能自成氣勢,揮劍如虹。


    怪不得他才兩歲,他娘就開始教他習武了。


    如此奇才,不教,才是浪費了這天賦的姿質呢!


    杜秋來的時候,就見密蘿鬆飄搖的梨樹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手持鬆枝,耍著同一套劍術。


    他們一個身材欣長高大穿黑衣,一個身形圓潤矮小穿白衣,或妖野或稚嫩但都美好如廝的容顏上是同一表情。


    “天地相震蕩,迴薄不知窮。人物稟常格,有始必有終。”他揮劍輕喝,剛勁有力。


    孩子跟著吟念,萌音稚嫩,卻清淅有勢:“年時俯仰過,功名宜速崇。壯士懷憤激,安能守虛衝。”


    “乘我大宛馬,撫我繁弱弓。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他再念,劍指穹天,橫掃九洲。


    孩子圓潤的小身子騰空而起,稚聲豪情:“慷慨成素霓,嘯吒起清風。震響駭八荒,奮威蚋四戎……”


    剛勁與稚氣相融,高大與矮小同在,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身影。但絕對標準,完全一樣的動作在這一刻,卻給了人一種神奇的同步感。


    仿佛他們是同一個人,隻不過,時光交錯。


    過去與未來,重疊!


    杜秋腳步凝住,她怔怔地站在那裏,一時之間,竟舍不得打破了那美好。


    可是,那騰然躍起的小身子卻是臨空翻身,翩然落下後,歡喜地叫喊著邁著小短腿快步奔跑過來:“娘親!”


    杜秋無聲一笑,迎上前去。


    隔了還有十來步時,鬧鬧就足尖點地,輕鬆起躍,圓滾滾的小身子臨空一翻,炮彈一樣直直地落到她懷裏。


    “娘親娘親,今天叔叔教了鬧鬧一套好厲害的劍法,鬧鬧耍給你看。”開心地親了杜秋一下後,小家夥就性急地掙紮著想要下地。


    杜秋沒放,她抬袖輕拭著他額際鼻尖的汗珠,溫柔笑道:“方才娘親已經看到了,我寶貝好厲害。不過天氣這麽熱,運動過程中也要注意休息,還有及時補充水分。”


    說話間,已經拿起自己腰間的琉璃瓶,撥開蓋子遞過去。


    “哦!嗬嗬,鬧鬧還真的渴了。”鬧鬧雙手接過,昂著紅通通的小臉咕嚕咕嚕地喝水。


    獨孤永夜扔下手中鬆條,站在原地沒動,有些小愧疚。


    因為身中媚絕子,他的身體一年四季都比常人溫度高得多。


    偶爾藥效發作起來,內腑還會炙如火燒,因此尋常時候一點點溫度變化他是完全沒有感覺的,卻忘了孩子的身體會受不住。


    等鬧鬧喝完了水,杜秋將他放在地上:“娘親跟叔叔說會兒話,寶貝自己去玩會兒好不好?”


    鬧鬧左右看了看二人,乖巧點頭:“好的,那鬧鬧一會兒再來。娘親再見,叔叔再見!”


    杜秋捏了下他鼻尖,鬧鬧跑到不遠處的小幾上,掂起一片肉脯塞進嘴裏,然後將裝肉脯的碟子直接端起,往林子外麵跑去。


    獨孤永夜不放心地叮囑道:“慢點跑,別摔著!”


    鬧鬧輕功都已經有所成,哪裏會跑路都摔著?


    杜秋正這麽想著,卻見鬧鬧迴頭朝這邊揮了揮小手,再轉身時步子就明顯減慢,但卻一路蹦蹦跳跳著,分明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原來,關心並不是因為不必要,就是多餘的。


    迴頭,獨孤永夜已經在樹下一隻太師椅上坐下。他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淨了手,執壺倒了兩杯水,分放左右。


    杜秋不客氣地在另外一張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要喝,低頭,卻是訝然道:“咦,怎麽是水不是茶?”


    這時代,基本隻有買不起茶的窮人才會喝清水的。


    獨孤永夜淡淡掃了她一眼,說道:“鬧鬧習慣喝水。”她也習慣。


    杜秋笑道:“孩子的喜好沒個定性,殿下沒必要為他改變自己。孩子不能太驕寵,會慣壞的!”


    “孤樂意!”獨孤永夜傲慢地應了一聲,眼中寒光閃爍。


    不識好歹的臭女人,不過是換杯水,也要被你教訓。我兒子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會被慣壞?


    “殿下這麽疼我的孩子,我自是萬分感激。隻不過多少也會擔心,萬一他依賴上你,將來離不開可怎麽辦!”杜秋淺笑著噙了一口水,狀似閑聊般,神情輕鬆寫意,實則正暗中觀察獨孤永夜的神情。


    賜婚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們兩個情況這樣特殊,天祈帝還賜下這樁親事,這對他來說,恐怕是極為殘酷的迎頭痛擊吧!


    所以,她都不敢魯莽的提出來。


    她不知道獨孤永夜早就知道聖旨的事了,不僅如此,這聖旨都是他費盡心思弄出來的。


    他當然也知道她來找他是為了什麽事,不過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一樣,說道:“孤養得起他。”


    “這不是養不養得起的問題……”


    “不是說找孤有事?”杜秋還準備再側麵敲擊兩句,獨孤永夜卻直接問了出來。


    賜婚的事又瞞不住,他不明白她這麽吞吞吐吐是為了什麽。


    杜秋嗓音一停,有些遲疑地笑道:“那個殿下,你……”


    怎麽問?


    你知不知道皇上給你我賜婚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娶妻?對於皇上的賜婚你怎麽看?


    暈,好像怎麽問都不對。


    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都不見獨孤永夜不耐煩也沒見他催促。杜秋幹脆閉嘴,直接從袖袋中將聖旨拿了出來,遞給他:“你看看這個。”


    獨孤永夜沒接,他淡淡飲水,冷冷道:“孤知道那是什麽,太史局已遞了冊子,定下三個婚期以供挑選。”


    原來早就知道了,不用直麵他的受傷了,杜秋隱隱鬆了口氣,將聖旨放在小幾上,問道:“那你準備怎麽做?”


    “做什麽?”“退婚啊!”杜秋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樁婚事對你我都是百害而無一利,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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