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潛逃在外的“兇徒”實在是非同尋常,朝廷內外追捕搜查的力度也是空前緊張。尤其是洛陽與開封一代,幾乎出現在街頭的每一個人,都會遭到極其嚴苛的盤查,無論男女老少。梁伊伊這幾日,都藏身在韓方家的老宅子裏。這處宅子是韓方母親生前居住之所,臨街的兩層小樓,與相鄰的房子挨在一起,門外盡是吆喝買賣和人來人往的嘈雜聲。韓方始終覺得怠慢了常夫人,可梁伊


    伊則認為,大隱隱於市也。這闊別已久的洛陽城,到處是她與丈夫的迴憶。可此時此刻,窗外的天氣始終陰沉壓抑,街道上的人行色匆匆,表情麻木,整個世界在梁伊伊眼睛裏,顯得毫無生氣。可她還是固執的站在二樓的窗邊,呆


    滯的望著灰蒙蒙的一切,因為除此之外,她什麽也做不了。縱使她一身的本領和見識,可到了今時今日,也毫無用武之地。她曾倚賴的法律,在這樣一個皇權大過天的時代根本玩不轉。但她並沒有打算放棄。她知道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哪怕是不擇手段,赴湯蹈


    火……因為曾經那個為她撐起整個世界,為她擋風遮雨的人,如今需要她的拯救和堅持。


    就在她搜刮枯腸,愁緒滿懷之際,有人敲響了木門。


    “夫人。”門外韓方的輕喚聲隔著門板傳進來。


    她有些木然的迴過頭,輕聲喚道:“請進吧,韓大哥。”


    房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韓方站在門外,神情有些高興:“我給您帶來一個人。”說完,便伸出手,招進了一個人。


    此人一步跨進門檻,抬頭便與梁伊伊四目相對。瞬間,整個人便如遭到電擊一般呆愣在當場。片刻之後,英氣的雙眼便盈滿熱淚,帶著哽咽喚道:“夫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何勇……”如今故人相遇,已是恍若隔世,梁伊伊也不由得潸然淚下,緊走幾步迎上去。


    “您還活著……真的……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何勇激動的涕淚橫流,完全忘記了禮節,抓著梁伊伊的胳膊左看右看,生怕隻是自己的錯覺。


    梁伊伊也是個直爽性子,並無覺得不妥。任由對方將自己扯的亂七八糟。倒是韓方,站在一邊有些故意的清了清嗓子,這才讓何勇清醒過來,發覺自己的魯莽失禮,趕忙鬆開手不住的賠不是。


    梁伊伊不以為意的招唿何勇坐下,給他倒了杯茶,柔聲問道:“好了,咱們都冷靜些。你告訴我,這兩年來,都發生了什麽?為何會有這樣的變故?還有爹娘,我的孩子們,如今都怎麽樣了?”


    何勇麵對著一連串連珠炮式的問題,不知該從何處說起。紅著眼睛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一陣沉默後,梁伊伊替他理出一條思路:“就從兩年前,我出事那天開始說起吧,慢慢說。”“當年我們跟著將軍,將遼軍誘入圈套付之一炬,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將軍在迴去的路上對我們說,他要辭去官職,帶著妻兒父母過尋常百姓的日子……”何勇雙手交握,眉頭緊鎖,語調緩慢沉重,思緒隨


    著茶水冒出的熱氣,帶著梁伊伊,飛到了兩年前的蒼茫大漠深處……


    “您真的決定了?”何勇當時就跟在常遠兆身後,雖然早就知道自己這位年輕上司無心戀戰,也無意於追逐功名利祿,遲早會有隱退的一天。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嗯,決定了。”走在隊伍最前列的常遠兆放慢馬蹄,迴過頭對屬下們淡然一笑,說話的語氣爽朗堅定。


    何勇身側的惡少,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說得簡單,皇上若是不肯放人,你打算怎麽做?”


    常遠兆臉上的笑容隱去,下巴微微抬起,望向遠處的地平線,慢悠悠的說道:“若真到那一步,我也自有辦法應付。皇上總不會需要一個武功盡失的人替他打仗吧。”


    此話一出,跟在他身後的老部下們全都大驚失色。惡少也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有些嚴肅的問道:“你該不會是要……你可得想清楚,十多年的苦修,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能跟我最心愛的人們平靜的度過這一生,有什麽好可惜的?”說這話時,常遠兆轉過臉看向惡少,神情愉悅輕鬆。惡少心中動容。世人或許都會覺得這隻大白鵝太過兒女情長,缺少了大丈夫氣概。可誰又能做到他這樣的地步,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為了全身心守護自己身邊的人,毫不猶豫的拋卻榮華富貴,親手摧毀


    自己令人豔羨不已的榮耀與天賦?


    心中如此思量,可惡少嘴裏說的卻是:“這事兒,跟你家小娘子商量過了嗎?自古美女愛英雄,倘若你連方知文都打不過,那還不得被她嫌棄死?”


    常遠兆輕笑出聲,悠然迴答:“我娘子不會的。她嘴巴雖壞,但實際上待我死心塌地,正如我對她一樣。”


    他如此相信梁伊伊,相信到當他們迴到玉池店,發現她失蹤後,他起初比任何人都樂觀。


    “她一定還活著,她不會丟下我的。她應該是被什麽事情困住了,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能找到她……”軍士們跟著常遠兆,拖著疲憊的身軀和意誌,瘋狂的搜查尋找了好幾天。沒人被強迫,但也沒人中途退出。最後,終於在明教塔廢墟中一具被燒得殘破不堪,麵目全非的焦屍旁,找到了常遠兆送給梁伊伊


    的短刀。


    常遠兆趴在一地的囫圇屍首間,將那短刀拿在手裏,許久都不說一句話。眼中所有的光輝陡然黯淡成一片死灰。在所有人的驚唿聲中,將刀尖對著自己的咽喉刺過去。


    事發突然,當時在場包括何勇在內的人,全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好在潘惡少眼疾手快,在刀尖與常遠兆皮膚不足半寸時,生生將匕首踢開。


    “你瘋了?”惡少飛身奪過匕首,驚愕之餘,紅著眼咆哮了起來。“你別忘了,你還有爹娘,還有一雙兒女!”


    常遠兆當此時已經失去了神誌,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雙眼空洞呆滯,全身抖如篩糠,嗓子裏發出沉悶的嘶吼,猶如受傷的野獸垂死前的哀鳴。


    何勇與眾人也簇擁而來,控製住他的手腳,想讓他無法再傷害到自己。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之後,惡少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悲傷,低聲安慰道:“再說……這屍體燒成這樣,誰能證明這就是你娘子?她那麽鬼的一個人,哪那麽容易死?還是……有希望的。”


    常遠兆猛的抬起頭,雙眼猩紅,卻猶如燈火複燃:“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她不會死的……不會舍得丟下我。不會的。”


    後來的幾日,常雄為了防止兒子尋短見,隻得塞住他的口舌,將他捆在客棧床榻上。自己則帶人繼續尋找。惡少的話,多多少少起了點作用。雖然常遠兆不言不語,可眼睛無時無刻都盯著房門口……他還在等著妻子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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