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夜空,被風沙染上了斑駁灰暗的色調。整個客棧大堂裏,隻剩下那麽一張小方桌,和兩大兩小四個人。


    梁伊伊始終眯著眼睛,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欣賞著對麵一顰一笑皆美景的常遠兆。對方偶爾瞥她一眼,卻也並不理睬她。


    她這生吞活剝式的眼神,卻讓常遠兆身邊兩個小姑娘看不下去了。


    “梁逸哥哥……朵鈴不喜歡這個姐姐……”


    “香鈴也不喜歡。”


    她們湊近常遠兆的耳邊,即使壓低了嗓子,卻還是給梁伊伊聽了個清清楚楚。


    常遠兆有些驚訝的問:“為什麽不喜歡?”


    梁伊伊也一臉黑線。“就是,我招你們啦?”


    朵鈴有些不安的說:“她老是盯著哥哥看,像是個人拐子……”


    這話簡直讓梁伊伊氣得七竅噴火:“你說什麽?你才人販子呢!”盯自己家老公看怎麽了?犯法嗎?


    眼見“人販子”摞起袖子想要動粗,香鈴攤開胳膊往常遠兆麵前一擋:“哥哥你別怕她,香鈴保護你,不會讓她把你拐走的。”


    常遠兆也有些哭笑不得,正在腦中盤算該用怎樣的言語來向兩個小屁孩描述“娘子”這個神聖的詞匯時,梁伊伊已經率先起身炸了毛:“嘿我這暴脾氣,信不信我把你屁股打成兩瓣兒?”


    香鈴立刻反擊道:“屁股本來就是兩瓣兒的,笨拐子!”


    “你再說一次……”梁伊伊並不真打算與兩個小孩子置氣,但她沉悶了一個晚上,這迴總算是活了過來。


    隻是她忽略了兒童的智慧與創造力,當她剛俯下身打算撈起香鈴時,另一邊的朵鈴趁機用毛筆在她臉上來了一筆……


    “哈哈!大花臉!”肇事者朵鈴笑的花枝亂顫,香鈴趁亂逃到一邊,常遠兆則趕緊用手替梁伊伊擦臉……


    梁伊伊咬了咬嘴唇,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饒不了你們!”說罷,便從桌邊閃身而出,與兩個小孩子追打成一團。


    “哥哥救命!救命啊!”


    “哈哈哈!抓我啊!”


    常遠兆知道這節書法課算是提前放了學。便開始著手收拾起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任由三個小女子以他為中心,公轉了一圈又一圈。以梁伊伊的身手,想捉這兩個小姑娘,那是小菜兩碟而已。可玩笑畢竟是玩笑,在她故意放水,讓兩個女娃娃跑的氣喘籲籲,雙腿發軟時,才一把捉住朵鈴,將她抱在懷裏。“再跑啊!哼哼!”她誇張的冷


    笑兩聲,便埋頭對孩子的小臉蛋貼了過去。


    “啊哈哈哈!不許親我!我知道錯了!”


    現在知道錯了,恐怕為時已晚。梁伊伊臉上半幹不幹的墨跡,已經毫不客氣的蹭給她一大塊……


    “還有你,不許跑!”梁伊伊心滿意足的放下朵鈴後,又對香鈴采取了新一輪追擊。


    笑鬧聲一直延續到掌櫃的夫婦將兩個孩子接走。老板娘臨出門時還不忘笑著埋怨:“笑這麽瘋,一會兒又尿床。”


    梁伊伊立刻扒著門框,對兩個羞紅著臉,恨不得鑽進地洞的女娃娃們笑道:“啊哈哈?什麽?我聽見了!又尿床啊?看來有人經常尿床啊!哎呀羞死人了啦……”


    “討厭姐姐!”“恨死姐姐了!”


    她心滿意足的迴過頭,便見常遠兆已從桌邊向她默默走來。不言不語,隻是伸出手,在她墨跡斑斑的臉上輕輕的擦拭。


    “你好像真的很喜歡小孩子。”她歪著頭笑著問他。


    “她們兩個是孤兒。”他平靜的說:“是客人拋棄在這家客棧裏的。”


    聽到這個答案,梁伊伊臉上的笑容漸漸褪下去,換來的是驚訝與震動。


    “遇到她們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不能活著迴去,我的孩子們就沒有了父親,他們怎麽辦,你怎麽辦……”常遠兆用手蘸了蘸桌上的涼白開,一邊輕輕擦拭她的臉,一邊語氣平和的娓娓道來。


    “梓逸和宛悅,在這世上還有我爹跟娘。而你,就和香鈴朵鈴一樣,從此孤苦無依。所以我看到她們,會覺得心酸。不是我多麽喜歡小孩子,我是喜歡你。無論何時何地,從來沒有休息過。”說到這裏,兩人盡在咫尺的眼神在空中交錯,他深情款款,她霧淚滿盈。“我也是,我剛剛那是故意氣你的,我沒有打算真走啊……”她現在很後悔自己總這麽嘴毒舌賤,畢竟常遠兆是個古人,思想保守一根


    筋。她不該總是拿江浩然的承受能力去衡量他,對待他。


    常遠兆卻破冰而笑,拭去她眼角快要溢出的淚珠子。“我知道。你都跟著我來到這裏了,我還能不信你嗎?”


    她撅著嘴嘟囔:“那你還生我的氣。”


    他牽住她的手,態度極其認真的問:“那你覺得,我真的會在外麵招惹別的女子嗎?”


    “當然不是。”


    他歎了口氣,隨即無奈的說:“我隻是跟你一樣,會難以自控的小心眼,會忽然變得不可理喻患得患失。我自己也知道不對,可就是控製不了自己的心情。”“因為太在乎。”她淡淡的給出答案,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靠進他的懷抱中去。很多事情因為這個答案而變得清晰起來。他們做了快兩年的夫妻,可終究是聚少離多,相處時間少,相思時間長。換句話說


    ,尚未渡過熱戀期,所以到今天,彼此之間還是會出現一些看似幼稚可笑的舉動。


    很顯然,常遠兆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娘子,我有一些要求,希望你我都能做到。”


    “你說。”


    他抬起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以後就算再生氣都不許當真。隻要對方低頭,就言歸於好。最重要的一點是……”說到這裏,他將兩人的手置於胸前。“說什麽都不許放開對方的手。”


    她點頭如搗蒜:“嗯!我保證!”


    他滿意一笑,輕聲說:“進屋吧。”


    “不再聊會兒?”


    “關上門隨你怎麽撩……”


    次日清晨,常遠兆夫婦,潘景元與何勇用完了早飯便準備踏上征途。


    店家真心實意,依依不舍的挽留:“這就走啦?吃了午飯再走也不遲啊?”


    常遠兆笑著婉言相拒:“不了,等我們平安迴來,再相聚也不遲。”再拖下去,惡少恐怕就先急死了。


    掌櫃也知道不便再強留,便向他們一一囑咐道:“那好吧。幹糧,水還有駱駝已經給你們備好了。隻是你這馬,到了沙漠可不能騎。還記得給它補充水分,這麽好的馬,別給渴死咯。”


    常遠兆拍了拍自己的馬,笑言:“我知道,放心吧。”朵鈴與香鈴撅著嘴低著頭始終不言不語,與昨日的歡脫判若兩人。梁伊伊想起昨晚常遠兆對她說的那番話,心裏泛起了酸楚與不舍。走上前摸了摸她們各自的小臉,和聲細語的安慰道:“別不開心啦,過些


    日子,就把哥哥給你們帶迴來還不成嗎?”


    兩個小家夥還是不言不語,聽到她這番話,更是扁著嘴快要哭出來。過去隻是舍不得一個“梁逸哥哥”,這迴恐怕還要加上這個可惡的“人販子”。


    梁伊伊靈機一動,從頭發上拆下兩朵釵花,分別給她們戴上,又轉過頭問那一臉笑意的常遠兆:“好看吧?”


    他點頭重重的說道:“好看。”


    “謝謝姐姐!”


    兩個女娃娃剛要撲進梁伊伊懷裏來個撒嬌什麽的,就被她下麵一句話,把氣氛完全毀了——“可不能再尿床了,多大人了。”


    “姐姐最討厭了!”


    怎樣的告別,都有結束的時候。


    “幾位,一路平安!”掌櫃的與常遠兆,惡少與何勇一一擊掌告別,目送他們遠去時,對著妻子說了句:“隻恨我老了!”


    沒走多遠,梁伊伊指著常遠兆牽著的龐然大馬問道:“惡少他們都把馬留下了,你怎麽不幹脆把它留下?”既不能騎,又得一路上把屎把尿,喂飯喝湯……


    常遠兆無奈的笑了笑:“我沒來得及告訴你,它昨晚差點把人馬廄給拆了。”


    梁伊伊一聽這話,忍不住輕拍了一下馬屁股:“你這混蛋。”


    隨即又不服氣的對常遠兆說:“也不知道你吃什麽長大的,人緣兒好也就罷了,連這畜生都愛粘著你。”


    常遠兆湊近她,笑著說:“你更了不起。我隻愛粘著你。”


    梁伊伊臉上甜出了蜜,嘴角笑開了花,抬眼便發現惡少與何勇正搖著頭直發笑。


    何勇看她正瞪著自己,便擺擺手說:“沒事兒,你們繼續。”


    惡少也揚了揚眉毛,補了一刀:“反正咱們吐著吐著就習慣了。”常遠兆本就不介意別人的眼光。但梁伊伊的嘴巴是絕對不會饒人的,隻見她笑容曖昧,從常遠兆身邊走到他兩跟前,陰陽怪氣的拋下一句:“你們兩個怎麽迴事?原本一見麵就掐,現在倒是越發同聲同氣,


    越發默契了,小心擦出愛的火花,很多戀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一句話說完,她心滿意足的走迴常遠兆身邊,隻留下惡少與何勇麵麵相覷。


    片刻沉默後,惡少冷哼一聲,吊兒郎當的說:“看什麽?爺就算喜歡男人,也不要長得挫的。大白鵝那樣的還差不多。”


    何勇又一次暴跳如雷:“嘿!你狗嘴裏吐的出象牙麽你?”“你先吐一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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